蝎子并不知道自己身处船城何处。当她从电梯里出来时,在夜色中看到的是霓虹闪烁,人头攒动;听到的是各种声音,南腔北调。她与万智被包围在了一片嘈杂混乱之中。
为了判断出自己的位置,蝎子看了一眼右臂手腕上的导航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导航仪竟然停止了工作。任凭她怎么甩动胳膊,导航仪都不再亮起,也没有任何显示,只能看到一块黑漆漆的屏幕。
“什么破玩意儿!真他妈垃圾……”蝎子一边骂一边发动了摩托车。道路狭窄,人流如梭,她不得不推车前行。
蝎子没有想到龙会留给她的第一印象竟然是脏乱差。她眼前的场景就像是陆地上的集市,还是那种低级的。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肉类时散发出的加杂着各种调味料的焦糊气味,它令蝎子感到恶心——从万智被判定双腿不能再正常走路时起,她就开始坚持素食,算来也有十多年了。
地面并不平坦。蝎子高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一连几次脚都踩进了积水的浅坑里。她郁闷、烦躁却又无处发泄。
万智打开了壳舱的窗户,探头向外张望,外面的一切都令他感觉新奇。与蝎子的失望相反,万智对船城有种类似于家的好感。
在月光与灯光的映衬下,蝎子能看到穿戴不同服饰的各色人等往来于大小、形态各异的帐篷间。每走过一间帐篷,她都能透过那些或厚或薄的篷布看到里面人影绰绰。帐篷里传出的声音忽大忽小,好像是在为某种交易进行着谈判。
蝎子根本不关心这些人在干什么,她只想尽快从这个糟糕混乱的地方出去。虽然导航仪坏了,但是她也不打算在这里随便找个人问路,因为直觉告诉她这里没有好人。
那些穿梭在帐篷外的男人几乎都是满身酒气,一看到身材丰满的蝎子,总有些家伙想趁机搭讪,顺便讨点儿便宜。
为免节外生枝,蝎子能忍就忍。幸好这些人也不是特别难缠。可就在她压着性子推车穿场而过时,麻烦来了。
“啊——”从摩托车头传来的尖叫声让蝎子猛然一惊。她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原来在前轮右侧的地上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侏儒。偏偏他那一条仅有的腿现在就横在了摩托车的前轮下面。
“真他妈倒霉!”蝎子好不懊恼。她深知遇到这种事情解决起来可不容易,尤其是身处品流复杂的五方杂地。
尽管蝎子感觉事有蹊跷(她握着车把的双手并没有感受到前轮从腿部碾压过去时产生的颠簸),但是她却不能肯定对方是在讹诈。
连日奔波让蝎子心力交瘁,刚才推车时她的大脑一直处于比较木讷的状态。何况基于她所在的位置——摩托车左侧,前轮右下方基本就是盲区。
侏儒的一声惨叫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只见他坐在地上、张着嘴吱吱呀呀的喊叫着,两只短小的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双手也在不停的比划——侏儒在用他特殊的方式向周围人讲述着事件经过。
他居然还是个哑巴!
“妈的,这回就算自己有理也讲不清了。”蝎子暗自叫苦。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周身穿着紧身蛇皮套装的瘦长男人。他的上衣敞着,露出粉红色的底衫。一条抢眼的绿色长辫围在他细长的脖子上。瘦男人长着一张长脸。一对细长的眼睛横在两条几乎淡到看不见的眉毛下面,凶光四射。一只硕大的鼻子在五官中显得特别突出。在鼻子的衬托下,他的嘴显得更小了。
瘦男人摇晃着三道弯的身子,一蹭一蹭的来到摩托车前,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他双臂交叉,歪头盯着蝎子。
蝎子对这个面色白惨惨的家伙没有一点儿好感,她知道来者不善。
“你,想怎么解决啊?”瘦男人扯着一副难听的公鸭嗓冲蝎子问道,口吻中带有强烈的挑衅意味。
若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蝎子定不让步,无奈今天是初来乍到,她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蝎子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语气反问道:“嗯……你说呢?”
“我看你也是刚从烟囱里升上来的雏鸟,既然伤了我们的人,也不为难你,拿钱吧!”瘦男人说话时面无表情。
“多少?”蝎子对这个要求并不意外。
瘦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侏儒,随口答道:“得看你有多少?”
“只有这辆车,没钱。可惜车还不能给你。”蝎子的答复软中带硬,对于如何抽身她心里已有计划。
听了这个回答,瘦男人瞬时面露狰狞。
“没钱可以,那就由你自己来扛。”
“怎么扛?”
“跟我走就知道了。”
“我要是不去呢?”
“你试试!”
一连串充满火药味的连珠炮式问答戛然而止,在场的人似乎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齐齐后退,为瘦男人和蝎子空出了场地。
这会儿蝎子可没空也没精力跟谁交手,她只想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好好休息一下。
瘦男人弯曲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他左腿前跨一步,形同利爪的右手同时跟上,凶狠快速的朝蝎子面门抓去,臂挂风声。
由于体力下降,蝎子甩头躲闪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她的脸避过了攻击,但是帽子却被瘦男人抓到,并用力扯下,顺势带走了一绺头发。
“嗯……”剧痛令蝎子彻底精神,倦意全无。不容对手变招,她甩手抛出一支飞刀。
眼见一道光奔向自己,瘦男人身体急忙后仰。刀贴着他的胸前掠过,向身后的人群飞去。只听一声惨叫,有人应声倒地。
趁着人群骚动,瘦男人的注意力转移之际,蝎子以最快的速度跳上摩托车,并将车头灯调为强光。
刺眼的灯光让聚集在摩托车前的众人纷纷闭眼,蝎子趁势驾车冲出包围。此刻除了尽快离开这里,她根本无暇顾及撞伤路人或损毁设施之类的事情。对于刚才那支飞刀到底击中了谁她更没时间思考。蝎子心中已经认定这里不会有好人,死谁都是活该。
“截住她,别让那个女的跑了!”摩托车后方传来了瘦男人声嘶力竭的叫喊。
纵然有人想用行动去响应瘦男人的号令,可是面对这辆马力强劲的大型怪兽摩托都只能选择避让。
警报声在场地上空响起,刺耳的声音让蝎子的心情越发紧张,摩托车也开的更快了。
究竟哪里是出口,她不清楚,只能凭直觉。
开着汽车的追兵很快便追赶上来,他们从两翼向蝎子包抄。壳舱里的万智将光烟弹上膛,对准追兵连续发射了四颗。
光烟弹顾名思义。它能在爆闪出高强度的光亮,致对手双眼瞬时失明后喷发出大量刺鼻的浓烟。这种烟不仅能够遮挡敌人的视线,吸入量大时还会令人窒息昏厥。
危急时刻,四发光烟弹的威力凸显。
追兵在光闪与烟雾的作用下失去了驾驶能力,汽车好似疯狂的公牛,四处乱撞。场地中被撞翻的帐篷一顶接一顶。帐篷里的人们惊慌失措,哭喊呼叫,四散奔逃。夜晚的视线本就不佳,加之慌不择路,被踩踏撞伤甚至丧命者不在少数。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火苗片刻就变作了升腾的火柱。火舌四下乱窜,很快便连成一片。所有能被点燃的东西都被火焰吞噬,噼啪作响。伴随着火光的是滚滚浓烟,烟中又会有火团迸出,随时可能引燃几簇新火。
蝎子驾驶着摩托车左躲右闪,飞驰逃窜在这场突发的混乱中。燃料指示灯的红光已经亮起,提醒驾驶者油箱中的汽油即将耗尽。这意味着摩托车至多再行驶30公里。
蝎子可不确定能在30公里之内逃出此地,更不知道哪里会有加油站。之前为了摆脱追杀,她在海面上已经散尽了备用油箱里的汽油,现在则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前方的路变得宽阔起来。帐篷和人越来越少,身后的一切也越退越远。女蝎子预感到自己可能又将逃过此劫,心情轻松了一些。
当周围场景变成了一大片停放着各种车辆的停车场时,一排顶部参差不齐的锯齿状围墙出现在蝎子前方。在围墙中间有一道紧闭的闸门,闸门两侧各有一座瞭望台。两盏不停左右晃动的探照灯分别立于两座瞭望台的顶部,下方则是荷枪实弹的守门卫兵。
蝎子见此情景便知硬闯无望,唯有另寻出路。她熄灭了摩托车灯,沿着城墙的轨迹,穿插行驶在一辆辆停驶的汽车中间,边开车边想对策。
喊杀声再度逼近,情势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