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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一直在写一部小说

他一直在写一部小说。他的野心是,写一部伟大的小说。他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时候,已经睡下了,因为某个念头,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他以这个方式,度过了许许多多的不眠之夜。

对于小说怎么写,他有过系统的研究。他完全清楚一部伟大的小说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为了写这部小说,十年前就辞去了工作。他本来在政府部门有个不错的职位,起码可以做到衣食无忧。但是,这个职位却给他的写作带来了障碍。当他递交辞呈的时候,上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经过深思熟虑了吗?”“是的。”他说,“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你等于失去了一只铁饭碗。这个你有心理准备吗?”上司的目光中流露出真切的关怀。“我有。我已经给自己预备了一只,土饭碗。”他说。他想的是,他最终可以靠写作维持生计。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跟妻子商量过?”上司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身躯,神态看上去已经打算放弃对这名属下的劝说了。“她没问题。”他以十分确定的语气回答了上司的最后一个提问。

妻子的确对他这样说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她也许并没把他看作什么天才。但是,她爱他。她时常为自己有这样一位丈夫而感到庆幸。她不是基督徒,所以,她不会说“感谢主,将他送到我的身边”这样的话。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婚姻,她所怀抱的态度,在人们看来,千真万确,已经就是那种近乎宗教般的感激之情了。“你就心甘情愿养他一辈子?”当有人这样问她的时候,她说:“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为他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大多数人都感到不可理解。按照世俗的观念,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就不应该待在家里吃软饭。但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怎么能够用世俗的观念去理解他呢?

开始那一年,他并没有急于动笔。他坐在书房里抽烟,眼睛要么看着窗外,要么看着那一整壁的书架。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标准的思考姿态。妻子下班回来,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他那样坐着,也不打搅他,自己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但是,这样的情景看得多了,妻子还是有些疑惑,就问他:“你怎么不写呢?”他回过头来,看着妻子,神态比妻子还要疑惑。“你怎么说我没写呢?”他说,“我这样坐着就是在写啊。我在脑子里写,或者在肚子里写。构思你知道吗?打腹稿你知道吗?你以为写是什么样的呢?”妻子看出他很烦躁。她仅仅是想要关心一下他的写作,被这样一番抢白,也感到几分委屈。但是,她不会真的生他的气。过一会,她就做好了饭,叫他出来吃。他不理她,坐在书房里继续抽他的烟。她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等到他出来,她又将已经凉了的饭菜重新热过,端回饭桌,然后和他一起吃。吃完饭,他说了句“今天我洗碗”。这多少有点道歉的意思。她于是也不与他争执。她理解他。她知道,他必须要洗这次碗,心里的烦躁才会消除一些。

他那样坐着,也一点没说假话,的确是在写。但是,思绪纷乱。很长时间,他都为抓不住一个头绪而苦恼。这个头绪应该就是小说的第一个句子。但是,每一秒钟,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就不下两个句子。他常常是一坐几个钟头,的确被那些纷至沓来的句子折磨得够呛。句子不断地涌现,然后又被他一个一个地否定。其实,每个句子都是可以作为开头而往下延续的。但是,不同的句子指向的可能就是不同的细节,乃至发展出不一样的小说结构和形态。虽说故事就是那样一个故事,但不同的句子导致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一部小说。他完全清楚自己要写一部什么样的小说。一部伟大的小说,这目标是早就定下了的。但是,从他目前对那些句子的犹豫不决可以看出,将要如何写这部小说,还不是十分有把握。他的烦躁不安也由此而起。

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得不对妻子的感受有所考虑。这就是说,他不能将这种默默坐着,什么也不干的姿态保持得太久。虽然他有理由让她信服,他这样坐着并非就是无所作为。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始在电脑上写,会让妻子更加踏实,也更多一份欣慰。这想法多少有点功利,他内心里,是有一点将妻子当成自己的写作投资人的。他也清楚“投资人”这个称谓用在妻子头上不太妥当。妻子是出于爱,而非一种投资行为。她毫不犹豫地就从为数不多的积蓄中取出钱来,为他购置了一台电脑。原因是,她听他说过,写长篇一定要有电脑。她也不是没有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电脑发明前那些长篇又是怎样写出来的呢?比如《红楼梦》。但是,这念头马上就被她打消了。他也告诉她:“放心吧,半年时间就会将电脑的成本收回。”他打算先写一些通俗、浅显的文章投给报纸和杂志,赚取稿费。但是,对他的这个想法,她给予了坚决的否定。她说:“要那样就失去买电脑的意义了。”是的,也包括失去辞职的意义。而现在,如果他迟迟不结束打腹稿的状态,将电脑打开,真正开始那种能够让她看得见的电脑上的写作,也一样会失去当初花一大笔积蓄购置电脑的意义,乃至辞职的意义。

“1963年5月8日,世界上一定有许多事情发生。但是我不知道。”当有一天,这个句子在他脑海中出现的时候,情绪异常激动。他打开了电脑。“我是在这一年的这一天出生的。”他开始写道,“发生那些大事情的时候,我被裹在一只襁褓里,躺在县医院的产房。这一天的中午,我妈妈半躺在床上,喝我爸爸送来的鸡汤。据说,我哇哇地哭个不停。也据说,就是在这一天,这部小说的主人公马高背着他的行囊来到了我们县城。他高高的个子,走在街上,马上成了县城的新闻。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县城像他这么高的个子还是很少见的。我当时不可能看见他。我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六岁的男孩了。他站在一辆解放牌卡车上,双手被一根绳子反绑在背后,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随着卡车的晃动而晃动。他那么高,比他旁边那些同样被绑着的人足足高出半个身子。卡车不止一辆,被绑着的人像数十只乌鸦挂在卡车的护栏上。马高无疑是这群乌鸦中最大个的。不光我,很多人追着看的也都是他。他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他的衬衫在肩膀的部位被撕开了几个洞。我那时候已经认得一百多个汉字了。我记得我看见马高胸前的牌子上写着的是‘反革命流氓分子’几个字。而其他人的牌子上写的字都与他牌子上的不一样,要么是‘反革命分子’,要么是‘流氓分子’。只有他,是将‘反革命’与‘流氓’合起来写的。这又是他的与众不同。”

写成这个开头,是在那天的上午。本来,他可以在吃过午饭之后,一鼓作气,一直写下去的。但是,他不想在这种激动的情绪下写得太多。他睡了个午觉,几乎是带强迫性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很多汗。他去洗了个淋浴,坐在沙发上,吃了一个芒果。他觉得房间里很闷,就站到阳台上去。天气是多云间阴。他看着对面楼房的阳台,不下二十个阳台,一模一样的阳台。他抽了一支烟,然后折回书房。

他本以为,小说就可以这样写下去了。他似乎已经有了认识自己的把握。但没过两天,他看了看已经写下的文字,又觉得十分不满意。他决定将它们全部删除。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为此,他又是整夜的失眠。第二天,他重新为这部小说起了一个开头:“这段时间,我经常梦见马高。其实我跟马高并不认识,他的故事我都是听别人讲的。有一次,我就梦见马高背着一只硕大的行囊在县城的街道上行走……”

但是,这个开头很快又被他否定。他删掉了那些文字。在焦虑中,又将小说的开头做了修改。这次的改动之大,还不在于文字本身的面目全非,而是人称的变换。照这样的开头,这部小说的叙述便由第一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开始的那个“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妻子来叫他吃饭。他从电脑前站起来。吃饭的时候,妻子问他,写得还顺吗?他回答说,我不知道。妻子便笑了起来,顺不顺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举着筷子,脸色发灰。妻子忙说,算了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是我多嘴。吃饭吧。但是,他好像已经没有了胃口。他说,不知道就是说不清楚的意思。我说不清楚这叫顺还是不顺。他停了停,又说,可能就是因为写得太顺了,我感到厌倦。所以,这种顺的感觉实际上又是不顺的。妻子自然是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妻子说,我们厂子要开始搞改革了。他问,怎么改?妻子说,听说是让一家私营公司兼并,搞股份制。他问,那会是什么结果?妻子反问他,你是指厂子的结果还是我的结果?他说,我当然关心的是你。妻子便说,很难讲,也可能会下岗。他听到“下岗”二字,没有吭声。情绪似乎更加烦躁。那我怎么办?隔了好半天,他才这样问道。妻子笑了笑,宽慰他说,你放心,写你的小说,饿不死你。然后,妻子又说,我好像记得你认识一个叫张文的公司老总?他想了想,是平安保险公司那个张文吧?妻子说,就是他,你们还有联系吗?他说,我辞职后就跟这些人没往来了。他又问,怎么想到他?妻子说,你哪天有空,请他吃顿饭吧。他说,为什么请他吃饭?妻子说,厂子改革,下岗是迟早的事,我想早做打算。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吧。

请客吃饭只花了几个小时。但是,为了这几个小时,他却不安了好多天。先是确定吃饭的地方就让他很伤脑筋。贵了吃不起,便宜了不像话。他跟张文并不是朋友,只是认识。以前他在政府部门,张文有求于他。现在他无职无业,求了人家,拿什么来回报?而且,对于张文是否愿意帮这个忙,他还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要是被当面拒绝了,这顿饭白吃了不说,面子上也很难看。但妻子的事情,他不能不办。后来他想,就吃火锅吧。随便在哪里选个火锅店,既不便宜也不贵。更重要的是,在火锅店吃饭,气氛不至于搞得十分拘谨。决定下来,他就给张文打电话。张文在电话里表现得很热情,大有马上就想和他见面的意思。放下电话,他稍感宽心了一些。但这顿饭事实上吃得并不轻松。那一晚上,张文一直在说个不停。他发现张文的假发还是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如不仔细看,真还看不出是假发。他似乎意识到,过去没能与这个胖子成为朋友,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清高,可能主要原因就出在那个假发上。他坚持认为,男人的假发跟女人的假胸是一回事,都让人产生不舒服的联想。张文已经是满头大汗,但他并没有将假发从头上摘去的意思。假发不是帽子,它几乎就是个隐私,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摘去。戴假发的男人比真头发的男人在表现自己是多么自信这方面,会特别的在意和卖力,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说起来,他认识的戴假发的男人也就张文一个。因此,他的这个结论可以说就是从张文一个人身上总结出来的。如果有失偏颇,当在情理之中。张文的滔滔不绝,一大半都是在表达这么一层意思,自己目前生活得不错。“男人嘛,活着就是为了挣钱。”张文是在看着他的时候,用十分强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感觉就是一句格言。当时在座的还有三个人。有两个是他过去的同僚,现在也还在政府部门任职,与张文以前就认识。他请他们来作陪,是想免去与张文单独相处时可能会有的尴尬。再一个就是张文自己带来的,一个打扮得有几分妖娆的少妇。张文给他们介绍的时候,说是小刘。也没说她是干什么的,更没说自己与她是什么关系。小刘倒也不是十分讨厌的那种女人。她很少说话,除了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张文说话以外,就是时不时地欠起身来,给这个酒杯里掺上酒,又给那个碗里夹一块鱼。还始终面带笑容。笑得稍微厉害一点,眼角便展现出蛮漂亮的鱼尾纹。那晚上,他,以及他请来的两个陪客,多次想打断张文,将话题引到小刘那里去。但是张文的话绵长得超出寻常,就是打不断。好不容易,张文想到该去厕所释放一下了。这个间歇,两个陪客才插上了话。但是,占据话语权之后,这两个人并没如开初想的那样照顾一下此间唯一的女性小刘。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起了自家的事。一个说,最近跟老板去了趟北京,见了某某。老板即他们的上司,这个本来是商界的称呼,时下已成为政界的行话。后来学界的研究生也称自己的导师为老板。另一个说,最近市里的班子可能会有点变动,某某要走,某某会上。这些话题,他在辞职以前是熟悉的,现在听来却格外觉得无聊。张文从厕所回来,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大多是昨天和某某吃过饭,前天又和某某一起打过保龄球,以表明自己对此并不生疏,也是局中之人。好不容易,他们想到了基本没说过话的他,想到了今晚这顿饭的主题。

他已经筋疲力尽,自己都想忘掉这个主题了。所以,当两个陪客开始为这个主题敲起边鼓,在张文面前替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并用极端夸张、近乎肉麻的语言赞扬他的妻子如何漂亮、贤惠和能干的时候,他自己仍然是一言不发,万分窘迫,恨不得马上跑掉。但是,张文是个明白而又爽快的人,一口应承下这件事。不就是解决一个工作吗?公司我说了就算。接着又问,是想坐办公室呢,还是做业务?他说,随便,有个工作就行。这时候,跟他一样说话很少的小刘终于也说起话来。她说,坐办公室呢,比较稳定,但收入少。做业务辛苦,比较奔波一些,但要做好了,收入就很可观。并说,自己就是做业务的。他这才知道,这个妖艳少妇原来就是张文公司的一名保险推销员。她递出了自己的名片,他一张,两个陪客也一人一张。请多多关照。她的眼角又荡漾起那个蛮漂亮的鱼尾纹。张文说,我这里没问题,你回去跟嫂夫人商量一下。

回到家,他把情况说给妻子听。妻子静静地听完他的讲述,没有发表看法。只说,这个事情慢慢再商量,厂子里的改革尚未开始,不急。过了好多天,妻子都不提这事。但是,他却把这个事一直搁在心里,以至于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带着这种烦躁的心情,干脆就守着电视看。妻子下班回来,做饭、吃饭、洗碗,然后陪他一起盯着电视看。他们的性生活多年来一直是按二、四、六这样的频率平稳地进行的。即礼拜二做了,必间隔一天,礼拜四再做。但是,自从与张文吃过饭之后,这段时间里,他们天天晚上都做。这已经破例了。有时候,还要做上两次。几乎全是他主动搭手过去的。有一晚,做过一次之后,他还睡不着,翻过身,又想做第二次。这时候,她对他说,她已经想好,决定不去保险公司了。她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这样着急地打算,完全是自寻烦恼。虽然她没说,也给他带来了烦恼,但意思就是这样了。他们一直是有默契的,不用说得太明了。他听完她的话,没有说什么。同时,也没有将眼下已经开始的第二次停下来。而是按部就班地坚持着做下去,直到两人都大汗淋漓,妻子一如往常地由里向外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过后,妻子问,好了吧?他说,好了。第二天,他就恢复了被中断多日的写作。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张文自从上次与他重新接上关系后,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约他出去玩。他每次都想要推辞,但又没有推辞。每次与张文聚会,他都能见到那个少妇小刘。有一次,小刘就问他:“听说你是一个作家?”他很难为情地说:“我还什么都没写出来。我只是在写,现在还称不上是作家。”她很好奇地问:“你写的是爱情小说吗?”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能说自己写的就是爱情小说。但同样的,他也不能说自己写的就不是爱情小说。他想到了马高。这个人物在进入那个县城之后,一生的命运都与女人纠缠不清。但那是爱情吗?他不敢确定。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给眼前这位陌生的、妖艳的少妇讲一讲他要写的那个人物马高。“我在写一个人。”他说,“一个男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她眼角的鱼尾纹又荡漾起来,显得蛮有兴趣的样子。“他叫马高。”他说,“一个终生被欲望折磨的男人。”叫小刘的少妇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她用手捂在自己的嘴上(她的嘴笑起来是很大的),埋下头去(浓密的头发披散下来,遮盖在胸前。她的胸脯也是很丰满的),好一会,才忍住笑,将头抬了起来(丰满的胸脯又从浓密的头发中凸显出来)。“不好意思。”她迅速地瞟了他一眼,说,“我不是笑你。”但是,他已经隐隐地有了一种受伤害的感觉。“没关系。”他说。语调表现出异常的平静。这样一来,小刘反而显得比较的尴尬了。尤其是,彼此都找不出再多余的话来说。这种难堪的沉默,好在持续不久,就被张文的哇哇怪叫声打破了。他俩在一边交谈的时候,张文正和一位陪酒小姐在玩摇骰子。但显然不是陪酒小姐的对手,这从张文频频被罚酒便可看出。张文明显地支撑不住了,每喝一杯酒,都要略显夸张地发出几声哇哇的怪叫。那是一大杯干白啊,虽说是掺了可乐的。张文说:“再喝我就要翻了。”在喝下又一杯干白掺可乐之后,他拉住小刘说:“你来你来,女人打女人,看如何?”

多次之后,他已经看出张文和小刘之间的关系暧昧。每一次张文带他去娱乐场所,必然要带着小刘。但他一直不明白的是,每次张文都要叫陪酒小姐,并不因为有小刘在场而回避。张文最开始也一定要给他也叫上一位,他没好推辞。后来,他觉得他和张文这样一人一个小姐陪坐在身边,势必会冷落了小刘。尽管小刘这个少妇对此好像并不十分在意,甚至有时候还煞有介事地要帮他们挑选小姐。但是,他却感到不自在。张文再要给他叫小姐的时候,他就说:“不用了,我就要刘小姐。”张文也不十分坚持,还打趣说:“是刘小姐坐你的台,还是你坐刘小姐的台啊?”“这怎么区分呢?”小刘笑着问。张文说:“很好区分啊,看谁给谁小费就是了。”小刘便转过身来对他说:“那你要给我小费哦。”他看看张文,说:“我的小费都是老张帮着给。”

张文知道他已经辞职。“你是个书呆子。”张文这样说,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帮助这个书呆子认识什么才叫作真正的生活。而他呢,仅仅因为天性的懦弱和羞怯,才没好推辞,勉为其难地参与到这样的聚会中来。其实,在官场多年的他,对这所谓的生活并不陌生。他有的只是厌倦。

对于他一次次出去,每次都醉醺醺的回来,妻子并无责备之意。只有一次,妻子是真正生气了。那一次,是在金马俱乐部喝的酒。张文先就喝醉了,让司机送了回去。他还没有醉得十分厉害,就留下来,和小刘继续喝酒。小刘问他:“你和张总是很好的朋友?”他回答说:“朋友说不上,老相识。”小刘又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不了解。”他说。小刘显然对他这个回答感到很惊讶。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情绪看上去有些波动。他没话说,也只好跟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很快,他就天旋地转起来。“那你觉得老张这个人怎么样?”他问她。“是个流氓。”她说。他虽然是真的醉了,但听到她这样评价张文,还是感到十分的惊讶。转念一想,“流氓”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来,或许褒义的吧?他禁不住自己也被这个念头逗乐了。“你笑什么笑?莫名其妙。”她伸出指头来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嘿嘿,”他还是继续笑着,说,“只许你莫名其妙地笑,就不许我莫名其妙地笑啊?”“我莫名其妙笑了吗?”“难道没有吗?你不记得了,有一次……哈哈,是不是嘛?”这样一说,她真的就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就是听他讲自己正在写的小说的那一次,讲到马高的时候,她笑了起来。“说吧,你当时怎么那样笑啊?”“你还真记仇。看不出来。”她摇摇头,仍然是避而不答。“我哪有记仇啊?”他说。“那你刚才为什么笑?”她看着他,已分不清楚,是她醉眼蒙眬,还是他醉眼蒙眬。总之,映在眼里的人影儿都是飘忽的。“我要回家了。我不行了。”他说。出到外面,她招了一辆出租车,坚持要送他回去。“不行,”他说,“应该男的送女的,怎么能够女的送男的呢?”她说:“你醉得厉害一些,所以应该我送你。你敢说你没醉吗?”他便又笑了起来,说:“我不敢说。我知道,只有醉了的人才说自己没醉。”“知道就好。”她便将他推进车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汽车的晃动让他感到恶心。“我可不可以靠在你身上?”他问道。“想靠就靠。”她说。他便靠在了她的身上。也许是汽车晃动得太厉害,也许是他的头太沉重,他先是靠在她肩上,后来靠在她的胸脯上,再后来整个头就完全沉到她的怀里去了。这一躺下,整个身子感觉就在飞翔一样。“你像一团棉花。”他说。她用手扶住他的头,问道:“我还像什么?”“像沙发。”他又说。“难听。”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我想吐。”他呻吟道。小刘似乎确实比他要清醒一些。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对司机说道:“你开慢点,找个合适的路边停一下。”这是一条市郊的短途高速公路。司机减了速,不一会,盯准了前面一处临时停车的标记,将车慢慢地滑到了边上。吐出来的全部是酒。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她又坚持要送他上楼。而他这时候,是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这样像一块烂泥搭在她棉花一样的身上,旋转着,爬上了楼梯。“几楼?”她问。“六楼。”他说,“钥匙在裤子口袋里。”这个他还没忘记。她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掏出了钥匙。“是哪一把?”她问他。这个时候要他辨认是哪一把钥匙,他无论如何也没那个能力了。她只好一把挨着一把往门锁里试探。试到第三把的时候,门开了。妻子就站在门后,是她从里面将门打开的。屋内的灯光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妻子没有马上去扶他,而是看着他继续像一块烂泥一样搭在那团棉花的身上往房间里挪动。终于,挪到了那张沙发跟前。先是烂泥从棉花上脱落下来,随后,棉花也倒了下去,压在烂泥上。

“你是谁?”妻子问小刘。“我是送你丈夫回来的。”小刘说。“你要不要喝水?”“你不用管我,管管他就是了。我嘛,回自己的家去。拜拜。”“你这样子能回家吗?”“我能。我没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不用谢我。不骂我就好了。”“我为什么要骂你呢?”“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骂我。反正,你不骂就好。我回家了。拜拜。我真的要回家了。”事实上,小刘那天的样子是不可能回家的。而且,她后来还呕吐了。妻子只好在丈夫的书房给她打了一张地铺。

好长一段时间,妻子不和他说话。这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如果说,曾经是写作让他失眠,那么,现在妻子的态度,又让他多了一个失眠的理由。这样,在实际上就形成了双重失眠。他尝试过打破僵局的方式。妻子还没回来,他主动下厨烧好饭菜。他的厨艺一直不错,只是近些年做得少了。妻子对他烧的鱼香茄子记忆犹新,经常提起。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懒得做。这次,他不仅做了一次,还做了两次。但是,妻子在吃饭的时候坚持不和他说话,哪怕吃着他烧的鱼香茄子,也不说话。这个女人,一般不生气,但要真生气了,就像一头牛。他邀请她去看电影,她也没拒绝。她是喜欢看电影的,也是经常提起,哎!我们怎么就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了呢?但是,去归去,看归看,还是不和他说话。他倒是说了不少话,却统统变成了有去无回的自言自语。他们还在一张床上睡觉。但妻子从她正式生气的那一天开始,就多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那意思十分明显,各睡各的,决不肌肤相亲。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被妻子实行性惩罚,完全破坏了保持多年的二、四、六的平衡。他也想过去洗手间或者书房自己解决,但是自尊心让他打消了这种可耻的念头。哼,你忍得住,我也忍得住,看谁坚持得更久。这多少有点报复的意思。或者是,他自以为有那么一层报复的含义在里面。有几次,他想大声地喊叫,但是,发出喊叫的器官都准备好了,却最终被自己的思想所卡住。不能这样,在这样的时候,显得自己多么没有自制力似的。于是,他也开始沉默了。以沉默对抗沉默。

直到传来一个消息,这沉默才被打破。刘萌自杀了。刘萌就是那个少妇小刘。妻子格外震惊,表现出来,好像所受到的刺激比他还要严重。那天晚上,她主动和他做了爱。当然也说了不少的话。在这些话当中,妻子反复说的是,上个月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那么性感,还呕吐了,还吃了我早上煮的鸡蛋,怎么一下就死了呢?人生怎么会是这样呢?一个活人,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发生了。她感叹,生命多么脆弱,多么短暂。到高潮的那个瞬间,她哭了,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静。

而他呢,其实有着不亚于妻子的震惊。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更不会做出妻子那样的感叹。消息是张文通过电话向他传来的。张文的嗓音表现出少有的低沉。张文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很难过。”他用这句话打断了张文的唠叨。张文就说:“你好像挺冷静的嘛。”他一点不想再和他多说,就挂了。然后就是等到妻子回来的时候,他对她说,刘萌自杀了。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妻子一下就懵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妻子也对他说过类似张文说过的话:“你好像无所谓。是有意做给我看的吧?”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为什么要做给你看呢?他想。还有,做什么给你看?我无所谓,就表明我跟她没什么?那我有所谓呢,跟她就有什么了?他第一次觉得妻子是那么愚蠢,愚蠢到对他一无所知。他默默地进厨房把饭菜做了出来。但是,他没有胃口。妻子也没有胃口。他们都只吃了很少的一点菜,饭是一口也没有碰。然后,就一直是在听妻子对人生和生命的感叹。妻子说了一会,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我在听你说。”他还是那么冷静。妻子站起来,主动将桌上的碗碟收拾进厨房。然后,他们开始看电视。遥控板掌握在妻子手里,电视频道频繁地更换,这显示出她的心神不宁。过了一会,她问他想看什么节目?并把遥控板递给了他。他说:“随便看什么都可以。”他把遥控板拿在手里,却不想去动它。电视频道就定在CCTV7,正在播出的是一个农业科技节目,果树的施肥及其病虫害的防治。“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她。”妻子突然这样说。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遥控板,将电视关了。“睡觉吧。”他说。说完,他先进了卫生间。他在刷牙的时候,妻子影子一样地飘进来,从后面将他抱住。他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见妻子的脸。“原谅我。”妻子说。他这时满嘴的泡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又弯下身去,继续刷牙。

也就是到了做爱的时候,他的意识才开始恢复,并逐渐地活跃起来。他觉得人的皮肤真是很奇怪的器官。皮肤与灵魂的联系也十分神秘。他甚至得出一个结论,死了的刘萌首先是皮肤死了。关于爱情,此时他也有了一个结论,即:爱情是皮肤的感觉。他想到了马高。想到马高他就想到了刘萌。这太奇怪了。马高是他正在写的那部小说中的人物,与刘萌不在一个时代,甚至不在一个世界。一个是语言世界中的,基于虚构的男人;一个是现实世界中的,可感可触的活生生的女人。不,准确地说,刘萌已经死了。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人死了就自然而然地从现实世界进入到语言世界,从而“活生生”的人便成了“虚构”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此时一想到马高,就要同时想到刘萌的原因吧?是原因之一,他又这样修正自己。刘萌死之前,多次问过他:“马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要写他?”他几次都没能给予一个合理的或者是能够让这个好奇的少妇感到满意的解释。“等我把小说写出来之后,你看了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很诚恳的话,听上去却总像是在搪塞。但是刘萌,这个每次看上去都有点心事重重的少妇,有一次竟出乎意料地向他请求,希望单独与他聊一次。就是说,不需要张文在场,有些话她要单独说给他听。“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小说的素材。”她在电话里说。他听见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自个儿干笑了一下。笑声在当时是十分短促的,短促得以至于有点飘忽。但现在,那一声短促而飘忽的笑声被他的意识拉长和放大,在他脑海中占据了很大的一个空间,就像一个无限膨胀着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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