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便追问。
毕竟跟了他这么久,也早已经养成了他说什么便不细问下去的习惯。
吃饭的过程无非就是来回应酬。
别人敬酒,你要回敬。
我始终陪在江汓身边,也不过多表态,笑就对了。
不会说话便少说。
好不容易一圈结束,离散酒席,回到刚才的大厅。
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抽烟休息,有的人搂着自己的太太上了二楼,说不胜酒力需要小憩一会儿。
我以为要散场了。
结果江汓制止他们立场的行为,然后突然把我的手拉着,把我拉到场子中间。
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要挪动脚。
所有人都好奇看着我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我脸上的表情也都特别奇怪,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跟其他人一样茫然。
紧跟着,江汓看着周围的人说:“各位,我身边的这位,是我太太。以前我太太喜欢画画,但最近我太太偏爱逛商场,前几天出了点事,她受到欺负,我很介怀。后来觉得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说不定之后,我太太喜欢玩文物,又遇到家里有几个钱就蛮不讲理的人,要朝她扔泥!”
我越听越觉得荒唐。
江汓身上的味道让我心安,就连他的声音在我听来,都特别能稳神。
这一刻他不是冰凉的江水,而是能温暖我的温泉。
“今天,几乎B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各位认识认识我太太,尤其是……女士们。你们记得,以后见到我太太,就算她比你们年纪小,也得给我礼貌客气点!如果再让我知道她在哪个太太哪家小姐那里受了半点委屈,后果自负!”
底下的人酒醒了。
没喝酒的人,大约是想排泄了。
终于明白江汓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和原因。
心中有烟火在绚烂。
何德何能,得到江汓的宠爱陪伴。
“今天就先失陪了,各位想上楼休息的,想继续喝酒的,请便。”
江汓说完拉着我往大门口走。
不远处正在和宋斯年说笑的小枝立马小跑过来。
刚踏出门,她回头一看。
我知道不对了。
宋斯年恰好用两根手指做了个飞吻。
莫名有种愤怒感,小枝是个好姑娘,她不应该上宋斯年这个军痞子的贼船。
到了车上,我忍了好久才忍住自己要脱口而出的指责。
我想小枝一定是把宋斯年的调侃和**当作了爱。
————
那日过后,我出门没再遇到过为难我的人。
反而我到商场,会有人主动热情上来给我介绍。
几天后,我厌倦了。
我开始了沉默,再一次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其实江汓给我准备了画室,可我不想进去。
上一次画画,是那样久之前。
现在不想摸到画笔,觉得讽刺和无力。
江汓也不勉强我,毕竟给他买的那些衣服,已经足够他不重复穿很久了。
那些衣服都是小枝给他熨烫好的,我只是简单整理一些杂物,还是个废人。
自己的儿子在谢红那里,我仍旧是个孤人。
直到某天,小枝熨烫完衣服找到我。
她说:“小蘼姐姐,我可以出去吗?”
当时我手里捧着咖啡,但杯中只有一半。
“早去早回。”
她没说,我也不问。
但我知道是宋斯年约她的。
起身把剩下的咖啡倒掉,然后换好衣服也出门了。
既然没有人在家,我守着着空房子也是枉然。
没有去商场,而是去到可以吃小吃的地方。
对这些,从小就没有人允许我吃,白姨从来都不让我接触这些。
可是这天,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一家面馆。
“两碗面,谢谢。”
我拿出刚才在小卖部买的烟和打火机。
其实不喜欢烟草的味道,但偏偏想学学他们抽烟时候吞云吐雾的样子。
“姑娘,你一个人吗?”
面馆里的服务员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偏黑,五官尚还分明,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没人坯子。
“对。”我微笑着重复一遍,“两碗面。”
思索了很久,直到把一碗面吃完,我才知道为什么会叫两碗面。
好多年以前,有人带我吃了一碗面。
记得味道很好,跟我吃过的所有面都不同。
白姨做的面老是什么海鲜面,意面,番茄煎蛋面……
大都是很清淡的。
那天他带我吃的面,终生难忘。
当然,这里的面,和记忆中的味道,还是不同的。
可,我头一次食量这么大,两碗都吃完了。
坐在店里抽了一支烟,想着那个少年,也想起了前不久他搂着的那个姑娘。
他们笑起来,都那么好看。
也好,至少看起来那姑娘比我要百依百顺,比我要好得多。
我和他做过夫妻,合法的。
我们也有过夫妻之实。
一日夫妻百日恩,那百日夫妻呢?
两支烟结束后,我便在这条小吃街散步,不再有食欲。
我只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天快黑了,可我还是不想回。
再往前,有几间发廊。
八九点的时间,天都快黑了,发廊散出暧昧的灯光。
本想转身往回,可我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这人,瘦了些,更憔悴。
画着劣质的妆容,穿着皮裙。
视线开始模糊,发廊的五颜六色的灯变得不清不楚。
我哆哆嗦嗦从包里摸出烟,点燃,看着她,隔着灯光,隔着闪烁。
她站在发廊外的姿势格外扭曲,也在抽烟。
只是,她脚下是一地的烟头,而我脚下,是当季高定的鞋。
怎么会过成了这样。
我看着,烟灰掉落在地。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脸上绯红,走路摇晃。
她上前挽住那男人的胳膊,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的脸上立马笑开了花。
然后,她的手便按在男人的肚子上,慢慢下滑。
男人想都没想,神魂颠倒跟她往发廊里面走。
我头皮突然一麻:“钟楚楚!”
她停了脚。
然后又继续笑着和那男人往里面走,根本就没朝这边看一眼。
她为什么啊?
蒋蔚然和我,不都把她当宝么?
当姐姐当宝贝。
当初她要跟王建忠走,现在沦落成这样了么?
我扔了烟头,跑过去。
在她踏进发廊之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有事吗?”她回头朝我笑。
老了。
虽然没多久,大约三四年而已,但她看起来,老了七八岁。
当年的气势和状态,没了。
我眼睛发酸:“有事,大事!”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你是谁?能有什么大事找我?我的大事……是他。”
她暧昧地瞟了一眼那男人。
我不甘心,从包里拿出一叠现金砸到那男人身上:“拿着这些,滚!去找别的女人,滚!”
男人虽然喝了酒,但他认得钞票。
松开搂在钟楚楚身上的手就蹲下去捡钱。
“你特么谁啊,干什么,我在做生意!”钟楚楚怒火冲天,抬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你才给我滚!”
我脸上疼得烧起来了,可我还是把手伸进包里,又拿出一叠钱。
没扔,只是在手上晃。
“这些钱,够你赚很久吧?今晚你跟我走,走不走?”
钟楚楚眼神再一次骤变……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同样的位置,更重的力道。
“你当我是什么?”钟楚楚舔了舔嘴唇,“OK!如你所见,我不是个干净人,但是,我只跟男人睡,不跟女人走!”
她一口唾沫液吐到地上,然后一脚踩在地上那些钱上,“赶紧滚,不然我叫人请你滚。”
边说她边走到小路对面,勾住另一个男人的胳膊。
可那男人似乎心情不好,一把推开她。
“滚远点,XX。”
我想上前扶住她,可是她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凄厉地笑了。
正是这笑,制止了我。
可她站起来之后,我还是迈脚走过去了。
“对不起。”我低头,“楚楚姐,对不起,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我们谈谈,好吗?就当,我求你!”
“滚。”
“楚楚姐……”
“滚啊!”她尖叫,突然转身猛推了我一把,“狗子,小朱,死到哪里去了,把这女人给我弄走,我要做生意,赶紧弄走!”
然后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上来。
他们刚要拉住我胳膊,钟楚楚开口了。
“等等。”她看着我,“你滚不滚?”
“楚楚……楚楚姐。”我也跟铁了心一样,顾不得秋夜仍有余热,顾不得我自己狼狈,“我不走,除非,你给我一个交代。”
“你们两个,把她拉到街口。”钟楚楚看向别处,“给她打辆车,塞车里,车钱回来找我报。”
“不,楚楚姐!”我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我不走……”
可是,我没拗过两个男人。
被塞进出租车之后,我泣不成声。
司机没法开车,有些不耐烦。
刚好包里的手机想起来,我才慌忙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喂?江汓。”
“哭了?”
“没……没有,刚……睡醒。”
我肆无忌惮地撒谎。
可江汓说:“是吗?我在家,卧室没人。”
“我……”
“马上回来。”
“好。”
到家之后,江汓和小枝都在。
江汓的手指在茶几上一下一下扣动,一下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