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凡回到西凌工坊，只将事情跟邹君明讲了讲。邹君明曾经为官，对官场上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他仔细听完之后，也赞同莫思凡的意见。对杜知县这样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架空他的权力。让他安心的在书斋中读他的圣贤书就好，县里面的事务就不劳他的大驾，反正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极弱，没有人帮忙的话，让他算一个钱粮的准确数字都算不出来。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莫思凡道，“那就是想方设法将他弄走。”
“我相信莫兄弟有这个能力，但是弄走之后呢？新来的官员可不见得就一定合你的心意。”
“是啊。”莫思凡苦恼的说道。如今的官员顽固的多，开明的少，每一次官员升迁调动，对他来说都得面临一个适应的过程。在封建时代办实业，这就是不得不面对的麻烦。
“好了，先不说这个。邹兄来了这么久，各方面也应该都熟悉了。要是觉得哪方面还没做到位，麻烦多提点意见。”
“没有意见，真的。我很喜欢这里的学习氛围。对了，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邹兄请讲。”
“我这段时间里也跟着大家学了学新知识，确实是受益非浅。不过我心中始终还是记挂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说的关中大地震，按照你预测的日期，时日已然不多，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然而朝廷上下，应对此次灾难的措施还很不充分。陛下虽然已经下旨，但底下的人却故意拖延，敷衍塞责，如今已有半年，不见有备灾的具体举措。这样拖下去，等到地震发生，伤亡可就大了。我听说莫兄弟早几年就在做准备，物资大多囤积在陕北延安府。我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尚能管理那些物资。所以想跟你说一说，派我去延安府，无论是灾前还是灾后，我定然将那些物资管理得妥妥当当，以将其用于最需要的地方。你觉得怎样？”
莫思凡倒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细算起来，他从陕北回来也有两年了，这期间筹备赈灾物资的活动一直没有停，建粮仓、开水库的工程也一直在继续。不过那边如今只有虞氏父子在负责，力量确实薄弱了一些，如果有邹君明过去总揽全局，确实要放心很多。唯一的问题是：邹君明的身体吃得消吗？
“你的身体……”他迟疑的说道。
“不碍事。将养了大半年，我觉得好多了。就只有湿冷的时候还有些疼。不过陕北那边天气干燥，也许反而会好些。”
“虽然如此，但那里毕竟是边陲，条件艰苦，我怕你不能适应。”
“没事。我以前曾多次去过关中，最远到过庆阳，住了将近三个月。那里跟延安府的情况差不多，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小玉呢？她会跟你一起去吧？她能适应吗？”
“我曾经跟她谈过这个问题。从内心来讲，她当然不愿意背井离乡，但是她知道此去乃是拯救黎民百姓，所以少许困难完全可以克服。她也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他人。而且只要有我在，必然不会让她吃太多的苦。我曾经答应过，此生此世都要照顾她，不让她再受委屈，相信我一定能够做到。”
邹君明这样一说，莫思凡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既然他有这个心愿，那就不妨予以满足。所以他答应了这个请求。恰好在十余天后，有一支骡马队要去陕北，邹君明可以跟他们同行。莫思凡特意调集了十多名护卫一路护送，顺便也加强一下石油研究院的防卫力量。
到了这一年的九月份，又有一个很意外的消息传来，江西巡抚许如尘调任陕西延绥，依旧是担任巡抚之职。只不过级别稍微有些调整，从右佥都御史升为右副都御史，加兵部侍郎衔。
许如尘主政江西长达六年，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跟温世贤相互争斗中度过的，而且长时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所以要说他有多大的政绩，那肯定谈不上。也就温世贤垮台后的这一年里，才放开手脚做了点事。比如说兴修水利，赣江年年涨大水，淹没农田无数，老百姓深受其害。往年官府没什么作为，只是在灾情发生后，向朝廷申请赈灾了事。恰好是这个赈灾成了捞油水的好机会，肥了无数的赃官，苦了受灾的老百姓。许如尘这几年一直想做好这件事，但民政权力掌握在温世贤手上，他没办法推动实施下去。好不容易斗垮了温世贤，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赣江边上立即兴起了大修水利的热潮。几个月下来，建了好多个工程，并且在今年夏天的汛期中起到了大作用。许如尘原打算在今年冬天继续搞几个工程，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此刻调令一下来，基本上就前功尽弃了。
但是朝廷的调令不可违。没有人管你做了多少规划，对于官员来说，四处调动乃是常态。这是为了防止某个官员在地方上任职久了，势力坐大，对朝廷造成威胁。像巡抚这样的官，任期三五年的比较常见，最长的有十多年的，那就比较稀少了。
朝廷对官员的赴任期限有着严格的规定，逾期未到任者将面临处罚。所以许如尘甚至来不及通知莫思凡一声，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匆匆赴任去了。等到莫思凡获知消息，已经是两三天以后的事了。
不但许如尘被调走，巡按御史沈定文也在不久后被调走。如果说许如尘还算是升迁的话，沈定文的命运却有点被贬谪的味道了，因为他被调到云贵，依旧做他的巡按御史。云贵的条件显然比不上江西，说是贬谪也不为过。皆因这一年三月间，巡按云贵御史赵锦上疏弹劾严嵩，结果反受其害，被抓到锦衣卫诏狱，杖责四十，削职为民。沈定文算是补他的这个缺。
许如尘和沈定文先后被调离，对莫思凡的影响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他编织的那个关系网以各地方的基层官员为主，别看这些官员职位不高，名声不显，却是整个官僚系统的基础，一般人很难撼动这个基础。而且他跟许、沈二人的关系非常隐秘，即使二人离去，也不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当然并非一点影响都没有。比如许云依就非常担忧父亲的安全。
“别担心，喻子兴率领的护卫队还是在保护着岳父大人。”莫思凡劝她道。
“可他们才多少人？师哥有公职在身，无法随同前去，等于将最重要的屏障给废除了。”许云依忧心忡忡的说道。
确实，在过去的几年里，巡抚府内宅护卫虽然很重要，但真正起到大作用的却是陆少翁率领的锦衣卫。现在许如尘被调走，陆少翁却没办法跟着调走，等于将左膀右臂砍掉了一大半。
“不过，在陕西也没有温世贤这等强劲的对手呀。”
“我始终放心不下。延绥属于边镇，草原上的鞑靼人时常会闯进来劫掠一番，万一出点什么事……”
这个倒是个大问题，虽然自从庚戌之乱后，明蒙互开马市，双方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矛盾依然存在，鞑靼骑兵入寇劫掠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特别是宣府大同方向，俺答汗率军连年进犯，边军无法抵挡，损失惨重。延绥这边稍微好点，但隐患犹存，真要是有骑兵大举入侵，也是难以守住的。
“那你的意思是应该怎么办？”
“咱们在延安府不是有石油研究院吗？要不咱们也过去。延安府跟延绥镇离得很近，我想去看父亲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莫思凡迟疑了。
“怎么样嘛？”
“你的身子……”莫思凡的眼光落到许云依的小腹部。那里如今已经是身怀六甲，哪堪再经历一番长途跋涉？其实莫思凡早就有过再去陕北的想法，如今西凌工坊这边所有事务都已经理顺，不需要他时刻盯着，而陕北那边确实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地震的阴影越来越浓重，虽然他还是记不起大地震会在哪天爆发，但这个日子已经确定不远了。那么准备工作已经做得足够充分了吗？他心里并没有底。
但他要是过去的话，三位夫人也定会要跟他同行，可是许云依和罗婉兮都有身孕，谢小花也生下孩子不久，都是不宜出远门的。所以他都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许云依主动提出来了，这就不得不加以考虑了。许云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父亲只是个文臣，现在调到边关重镇，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而能够施以援手的便只有自己这个女婿了。
“我和婉兮姐的身孕都还只有五个多月，只要赶路不是太急促，是不会有问题的。再拖下去，只怕真的是不能出门了。到时候父亲该怎么办？”
“好吧。”莫思凡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情于理，这一趟都免不了。既然这样，那自然是动身越早越好。好在他已经有了很多次远行的经验，只需要略作准备，就可以动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