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山雨欲来

石信义挥了挥手道：“无须多礼。他是干什么的？” “回石爷，他是送菜的。” “往常买菜不都是你自己提进来么？” “我见他的菜新鲜水嫩，就多买了点，反正大伙儿吃得完……” 石信义瞪了他一眼，胖子赶忙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石信义打量着周明诚，神色严厉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啥？” “我问是谁派你来的。” “小人不明白石爷说的啥，俺只是个卖菜的，胖爷要买菜，俺给他送过来，就是这样，没有人派。” “送菜就送菜，东拉西扯的问啥？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套取情报。” “石爷，真心冤枉，俺可不知道这院子里有啥情报，俺只是有点好奇呢，随便多说了几句。石爷要是不高兴，俺啥都不问了。” “你住在哪里？叫啥名字？” “俺叫周明诚，向来就在居士街菜市口卖菜，街坊邻居谁都知道。” “你既然是在菜市口卖菜，为何又跑到熙春路来了？” “石爷，俺是做小本生意的，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倒不限定在菜市口。您去菜市口问问，大伙儿谁不是经常四处叫卖？俺算流动得比较少的，一个月也就几次到四周转转，熙春路也不算太远，我今年都来过好几次了呢。” 他陈述的都是事实，石信义在话里挑不出丝毫破绽，小商贩四处流动乃是常态，没什么好指责的。他又细细审视了一会，忽然说道：“那你走吧，记住出去后别乱说。” 周明诚应了一声，拉着空板车便走。 石信义盯着他的背影，身子忽然一动，伸出巴掌，向周明诚的后脑勺拍去。 周明诚忽然感觉到脑后风声，心中大骇，本能的就想闪避。他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暴露了，若是被拍实的话，只怕命就没了。但是心念电转之间，他放弃了任何反抗，恍如根本未觉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那巴掌眼见要拍在周明诚头上，却在只隔数寸距离的时候生生停住，然后迅速收了回去。石信义往后一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走出大宅院门口，周明诚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刚才当真是险之又险，他完全能够感觉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机，他毫不怀疑石信义会不会痛下杀手，对于这些江湖人来说，哪怕自己没有任何可疑，只是个普通人，杀起来也丝毫不会迟疑。 他相信自己并没有露出破绽，石信义突然来这一手，多半就是在试探，习武之人对于危险的警觉是非常高的，趋利避害完全是一种本能。如果他不是在东厂接受过严酷的训练，那一瞬间非露馅不可。只要他有一丁点躲闪的动作，那一巴掌绝对就毫不含糊的拍了上来，以石信义的武艺，自己多半是逃不掉的。 他拉着空板车，慢悠悠的往回家的方向走。他并不怕别人盯梢，自己的底细一定会被人家调查的。既然敢报出真名实姓和住址，自然就是经得起别人的调查。 入夜，大宅院里一片寂静，只有一间厢房里还有灯光，李沐风、陆少翁和石信义等人都在房间里，正在说话。 石信义率先说道：“已经查过了，那个周明诚确实是在菜市口卖菜的，已经有很多年了，人们的评价就是他很懒，天天混日子过，也没有家人老小，为人倒是老实本分，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传出。” 陆少翁冷冷的说道：“是个卖菜的不假，老实本分却未必是真的。” 李沐风惊讶的说道：“哦，李兄弟对此有何见解？” 陆少翁道：“这人很早就进入过锦衣卫的视线，不过一直都没有去动他。简单点说，他是东厂的爪牙，不过向来没有公开过身份。几年前锦衣卫和东厂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令人查过他的底细，这人隐藏很深，不容小觑。不过后来东厂主动退却，我就没再找他们的麻烦，但是那些暗桩一直都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中。包括前些日子京师来人，周明诚就去见了他们。” “京师来的是什么人？” “东厂的一个大档头，外号叫铁蒺藜的杨午。这人极善于侦缉，破获过不少案子，手段毒辣，为了破案而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制造冤狱，不是一个善茬。” 李沐风点了点头道：“这人我听说过，东厂四大档头之一。善使暗器，不少江湖豪客就是死在他的铁蒺藜下。他怎么会来到南昌府呢？” 陆少翁道：“具体目的尚不清楚。杨午以善于追踪闻名，反跟踪的能力也很强，我的人并不敢靠近，只能通过远程接力的方式远距离监视，所以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无从得知。不过，自从杨午来了以后，西凌工坊和这座宅院相继有人闯入，被驱离后又发生周明诚窥探的事情，综合起来，目标恐怕是西凌工坊。” 李沐风道：“西凌工坊有什么秘密可言？值得东厂派出杨午这等高手？他直接去西凌县调查不是更清楚？”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你说怎么解释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呢？” “咱们在这里乱猜没有用。只能多调集几个弟兄，严加防范，今后像周明诚这样的情况再也不要发生了。” 石信义道：“好的，我会通知弟兄们注意。李大哥，这事要不要通知莫相公？” 李沐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暂且缓缓吧。在没摸清对方目的之前，先不要惊动先生。他现在正忙着呢。” 在大宅院里商议的同时，周明诚也在城堭庙里见到了杨午。 杨午的打扮永远都是那身黑色衣服，看上去十分冷酷无情，高申等人则在四周警戒。 见礼毕，杨午说道：“你把去大宅院的经过给我讲一下。” 周明诚早就做了充足准备，闻声便从袖口抽出一张纸，呈给杨午。 杨午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大宅院的平面图，哪里是建筑，哪里是园林，哪个位置看上去比较重要，都标识得清清楚楚。哪怕是从来没去过的人，凭着手上这张图，就不会走错路。 再加上周明诚详细的讲解，杨午对大宅院的全貌便有了充分的了解。当然了，某些看不到的地方那是没办法绘制的，这是视野的局限，跟能力无关。 杨午一直紧绷的脸色看上去缓和了许多。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人却有这种本事，看样子是个可以培养的对象。等周明诚讲完，便点了点头，说道：“胆大心细，做得不错。” 周明诚顿觉受宠若惊，杨午向来都是冷面示人，能得他的一句夸奖，做啥都值了。 “你在大宅院里，有没有听到过女眷的声音？” “没有。拢共也就遇见过两个人，一个是胖子，一个是自称石爷的人。” 杨午沉吟了一会，说道：“也许是离得远，你听不到。这是一座四进宅院，从你这张图上来看，只有一、二进比较具体，这是你走过的地方，其他地方则比较笼统。一般来说，客人都是安排在第三进的客房之内。但是这一位很特殊，却不知是如何安排的。” 周明诚不敢接话。杨午说的这位特殊客人，想来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了，看样子还是个女子，事涉机密，他如何敢问？ 杨午又道：“你这几日依旧到熙春路去卖菜，顺带监视一下大宅院的动静。如果发现有女人出来，你就跟着她，看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遵命，大档头。” 等周明诚走后，高申便走过来道：“大档头，要不我半夜再去探探宅院，一定可以将许家小姐给找到。” 杨午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对方一定有所防范。今晚再去，并不妥当。” “可终究还是没有证实许小姐在不在里面。” “综合各种迹象，许小姐在那里藏身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你别忘了，温布政请咱们来，可不光是为了找许小姐，侦缉许如尘才是最终目的。” “许如尘现在已经声名狼藉，连京城的人们都知道江西出了个大贪官，最近又忙着给首辅大人建宅子，据说花费不少。你说都这样了，温布政还怀疑什么？除了首辅大人能够庇护他以外，其他的朝臣可都是要弹劾他的。” “这也难说。谁知道这是不是苦肉计？即使不是，许如尘现在风头这么强劲，已经完全盖过了温布政的风头。在首辅大人的眼里，重要性已然有了高下之别。不管换了是谁，总会有些不安的。所以请咱们来，就是要抓许如尘的痛脚，能够证实许如尘图谋不轨最好，即使不能，也要抓他的错处，以便要胁他听从温布政的吩咐。官场上的争斗，就是这样冷酷，平静没多久的江西看样子又要动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啊。” “许小姐逃婚近一年，一直都没能找到，这事在官场上已经成了笑柄，想必温布政的老脸也挂不住，所以务必找到而后快了。” “咱们不管他那些破事，见钱就办事。你们这几天多监视巡抚府的动静，看有没有收获。另外小心南昌府的锦衣卫，我担心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 “是。大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