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蓄水仪式

如果莫思凡熟读史书，也许就记得这几年大明的边镇很不太平，鞑靼部落势力兴盛，以六万户分为左右翼。其中，作为鞑靼土默特部落首领和右翼三万户盟主的俺答汗为了对抗瓦剌，一方面向明朝皇帝称臣纳贡，另一方面又劫掠边民，大肆侵犯边镇。为了打开对大明的边贸，遣使要求大明朝廷开放牛马互市，嘉靖皇帝没有答应，竟杀了俺答汗的使者，于是俺答汗于嘉靖二十九年六月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史称庚戌之变。大明在这场战争中怯懦畏战，十余万大军龟缩在城防之内，不敢出战。俺答汗率军直抵京师，在城外劫掠多日而去。 庚戌之变乃是大明军事力量极度萎缩的一个写照，九边重镇一直都是大明军队精锐之所在，大同更是驻军多达十几万，面对数万人的俺答汗军队，竟至于不敢出战，可谓耻辱至极。俺答汗以武力强迫大明开放马市，虽然在客观上促进了明蒙两族的相互交流，然而对于大明子民而言，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莫思凡对这一段历史并不清楚，他的历史知识来源于小说、电视和网络，局限性很大，谬误很多，而且碎片化严重，根本就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历史记录。这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研究历史的，就算以前读过这方面的记载，也未必记得住。 如果他知道大同镇在不久的将来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秦百韬两人赶赴大同。人总是自私的，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朋友深陷险境。即使他们赶去了又如何呢？能改变这次大明遭受的耻辱吗？不能。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些，他不是全能的，没有打开上帝视角，更不能掌控这个时代。他只是觉得北方边境条件艰苦，少不得要受点罪，仅此而已。 他将秦大的家眷安置在西凌小学，秦大媳妇大字不识一个，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是有困难的，家里还有幼子要抚养，所以莫思凡并不要求她做什么工作，在小学里挂个名，每个月可以按时领到工薪和各种各样的福利补助。 十多天后，五村迎来了最重要的一个时刻，这就是水库即将开始蓄水。工程大部分已经完工，只需打通小河和水库的入水口，将小河的水引入水库，整个过程即告完成。由于小河的河道比水库位置要高，引水之后，小河里的内自然倾泄到水库内，但原有的河道也并没有废弃，只是径流量比之前小了很多。在洪水泛滥的时候，还可以作为紧急泄洪道使用。从此，人们便可以随意调剂用水，再也不用担心干旱和洪涝灾害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天西凌工坊和小学都放假，但工人和学生们并没有回家，大伙儿蜂拥向水库那里，想要一睹水库蓄水的盛况。 何喜一大早起来，就叫老婆给他找一件新衣裳，准备参加今天的蓄水仪式。 “上个月买的那件灰色小褂么？” “那件哪能行？你去箱底下翻一翻，找出以前咱们成亲的时候穿的红色直裰，那衣服虽然已经十几年了，但就穿过一次，还是崭新的呢。” “你有病吧，大热天的穿那个？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懂啥？水库蓄水就是咱们村最大的喜事，千百年来，谁有这么大的气魄挖这么大个水库出来？从今往后，再也不愁没水用了。你到村上去走走，谈起这件事，谁不竖大拇指？我告诉你啊，呆会把自己也收拾得漂亮一点，别土不拉几的在人前到处晃，小心我到时候装不认识你。” “这死鬼，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认人了。”他老婆嘀咕了几句，却又喜滋滋地翻衣服去了。 在这一天，翻箱倒柜找新衣裳的可不止何喜一人，五村老少，不分男女，都穿得喜气洋洋的，像赶集一样，跑到水库那边看热闹。 当何喜带着老婆赶到水库时，已经日上三竿了。现场已经来了许多人，并且还在不断的涌入。没有人笑话他们穿得喜庆，事实上，大家的心情都是非常欢喜雀跃的，穿得喜庆一些，恰好匹配大家的心情。有认出他的，知道这个水库是他负责建的，还上前向他行礼。看见自己男人受人尊敬，何喜老婆也觉得很有面子。 所谓的蓄水仪式，可不仅仅是将水库的入水口挖开就了事，如果是在后世，那必然是要剪彩，各级领导要发表讲话的，但是在嘉靖年间，这些都不时兴。但凡一个大工程竣工，必定要乞求上天，祭祀鬼神，如此方能得上苍的保佑。西凌县乃傩文化之乡，这是一种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一种驱鬼逐疫的宗教仪式，随着历史的演变，宗教色彩渐淡，娱乐色彩渐浓，发展到后来，但凡节日庆典，必然要表演傩戏傩舞，表演者跳得高兴，百姓们看得热闹。至于是不是驱鬼逐疫，反倒没有太多人关心了。 傩戏是在民间土生土长的，内容原始古朴，乡土味甚浓。最具特色的便是那些五彩缤纷的傩面具，这是一种用杨柳木雕刻彩绘而成的面具，展现出各类鬼神的千姿百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至于傩庙、傩舞、傩兵器、傩轿、傩苻、傩签、傩卦等等，也都各具特色。 莫思凡对傩文化并没有任何研究，但他尊重村民们的习俗，在水库即将蓄水的这一天，同意乡亲们进行一场傩戏表演。 在平整而坚实的水库库底，搭了一座高台，伴随着喧天的锣鼓声，一个个傩戏班子在高台上表演自己的绝活，底下乡亲们叫好声响成一片。而在其他地方，还有耍把式表演，诸如过火坑、滚榨刺、吞火吐火、踩刀梯之类的，也吸引了不少人。 何喜看一会耍把式，又看一会傩戏表演，心中欢喜得跟过节一样。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疏浚河道的时候，差点累死在工地上，这让他养成了看淡生死的人生态度。平时他是极稳重的，喜怒不形于色，也没有多少事情值得让他动心。可是今天，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时，整个人又年轻了起来。 正看着，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回过头一看，差点吃惊的叫了起来：“莫……” 莫思凡站在他身后，微微一笑道：“莫影响大家看戏，咱们到那边去说话。” 何喜跟在莫思凡身后，走到一个稍微僻静一点的地方，在这里聊天，不会太吵。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目前从水库入水口到河道只隔了一尺半的堤岸，是石质的。我已经叫人打了多个洞眼，埋入炸药，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点燃引信，炸开入水口。” “注意安全问题。炸开之前，一定要检查水库底下再也没有了人。还有，大家看蓄水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在堤岸上拥挤，掉下去了可就危险。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水位并不深，可是毕竟有四五米的深度呢。” “好的。我会通知大伙儿注意巡查。” 莫思凡看了看他，说道：“通过建水库这件事，我发觉你对水利懂得蛮多的。” 何喜赧然道：“莫相公过奖了。老何只是当年疏浚河道的时候，多动了点脑筋，揣摩了一下应该怎样做，其实我懂得并不多。” “算是很不错的了。水库建好后，不是就此便万事大吉了，后续的维护、清淤等工作还得有人去做。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岗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工钱不会亏待你的。” 何喜激动的说道：“有，当然有。老何这辈子也不会做别的，只会跟水打交道。多谢莫相公给我的这次机会。” “农田水利乃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希望你尽最大力量做好。每年年底会有检查，做得好的，我自然会有奖励，做得不好，我会处罚，甚至撤掉你的岗位，明白吗？” “明白。” “水库蓄水以后，这里会形成百余亩水面，你可以在水库里搞一下水产养殖，养点鱼、虾、蟹什么的，一是增加你的个人收入，二是给大家的餐桌增添美味。但是有一点，别破坏水体的洁净。” 这年头还不曾有水产养殖，要吃鱼，得到河里捕捞，很多人家一辈子都没吃过鱼，四大家鱼也没有普及开来，更多的是处于野生状态。何喜自然也不清楚水产养殖是个什么概念，心中一片茫然。要是他知道后世承包这么大一片水面要花多少钱时，说不定会惊喜得跳起来。 莫思凡也没细说，这事可徐缓图之，以后再教他怎么做也来得及。 他又将注意事项细细的叮嘱了一遍，才放何喜走了。 何喜原本准备陪着老婆多看一会傩戏的，这会也不敢再看了，找到早就安排下的人手，将安全措施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入水口处安排了三个人守在那里，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因为堤岸下埋了炸药，不知情的人走过去，出了事就不得了。 傩戏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收，何喜爬上高台，宣布蓄水马上就要开始，所有人都立即退出库底。 至于那座高台，也没准备拆，虽然浸没在水中，以后说不定还能起到作用。 他从高台上下来，又带着人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人了，这才发出信号。 信号一起，入水口处就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不一会爆炸声冲天而起，碎石乱飞，如同下雨一般砸落在四处，入水口处被炸开了一个约两丈见方的缺口，河水从高处泄落，水花飞溅，眼看着一条水线慢慢的过来了。 水库开始蓄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