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急促的狗吠声,由远即近,再者就是严厉的训斥声,不知是在骂人还是在骂狗,小宇冲出去叫了声“狗!”便没有狗叫声了,只有那不知是骂狗还是骂人的声音。
方阿姨抹着最后一个碗准备出去看看,小宇奶奶从前屋门外迎面冲过来,手里还攥着打狗的树枝。边走边大声喝道:“你用二宝钱啦?你个没有用的,没良心的,你怎么不过来抢我的啊?你让他打钱给你用啦?啊?!”
小宇妈妈没缓过神,手里的碗“嘭”的一声掉到地上,碎了。她对婆婆本就没什么好感,往日里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没想到居然跳到房顶上骂人了。方阿姨的手先是微曲着,本想够那只碗的,没够着,接着便颤抖起来,浑身颤抖起来,头有些胀,眼神要喷火。她踢开靠在锅灶旁的火插,微颤的手叉在腰间,碎步走到门口,抬头挺胸。
“我让他打钱怎么啦?你家二宝前几年结婚时婚前婚后你出了多少钱,小宇他大姑出了多少钱,还不都是老张的血汗钱,明着暗着的都给,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小宇上学要交钱报名,我手头没钱问他要点不行嘛?!我孩子现在都十六七岁了别以为我还会怕你们一家,有种让小宇他大姑过来和你一起怂恿老张跟我打一架,把我眼角在打掉块肉!”
小宇妈妈嘴唇颤抖着,手颤抖着指着眼角的那块疤痕。
小宇奶奶没料想是这样,她哑口无言,但是偏袒二宝的心始终不变。用力甩开手中的树枝,嘴中依旧大声喊:“欺负我们家二宝是离婚的人呦,就知道骗他的钱呦~。”方阿姨跟在后面一句一句回她。
小宇不知道奶奶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快速冲到前屋喊爸爸。
张叔叔怎么可能没醒,狗乱吠时他就被吵醒了,但他不想起来。听到小宇奶奶和小宇妈妈吵起来时就更不想起来了,他不知道要帮谁,只好躲在屋里不出来。这下好了,小宇过来喊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小宇奶奶见老张出来叫得更大声了,方阿姨扬起头准备再骂一次,憋足了气却被张叔叔挡下了。他拉着小宇奶奶,生气道:“丢不丢人啊妈?你还指不指望我们在这庄生活了?一庄子人在看我们家的笑话,你让小宇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甩开张叔叔的手,捡起地上的树枝,小宇奶奶铩羽而归,口里不时念叨 ;着。
小宇觉得妈妈这场战争胜利了,但是方阿姨并没有高兴之类的举动,弹弹
身上的草灰,捡起地上的烧火棍,继续坐下烧稀饭。小芊蒙在屋里依旧津津有味地看肥皂剧,她最讨厌这个奶奶,清晰记得去他们家时让大姑家的表妹躲在门后吃东西,还有外婆去世时他死活不让爸爸出钱找人办事,结果葬礼那天和舅舅家那边一大家子人打起来了,她虽小,但知道什么是丢人。
妈妈为什么会这样?爸爸为什么会那样?还有奶奶,大人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小宇和小芊不明白,暂时不明白,他们的心底已经有懂得认识沧桑的基础了。日月会交替,时光会变迁,是草终会开花,是人终会长大,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沦陷。
此时的邻居们或端着饭碗,或拿着牙刷,或拎着本该中午才该拎的泔水桶。他们手里做的事情不同,眼长的也不同,心不知道是否都是一个颜色,是婴儿般的鲜红还是其他,我们不知。除非待他们因操心的事太多,积压不住要去医院剖开治疗时你才知道他们的颜色。有人说死了也行,死了当然不行。
但他们关心的方向是一致的――热闹。农村老娘们儿,在家没事干,除了生孩子就是看热闹。生孩子不容易,看一次热闹也不容易,都需要“天时,地利,人不和”的。热闹一来,所有的活动都在听到热闹的那一刻停止,或端着饭碗,或拿着烧火棍,各有各的姿态。竖起耳朵,张大嘴巴,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西边尽头的人家太远了,某个智慧的大婶放下手中的活计抱着过分的关心朝着热闹这边走来,待看完了整场热闹,取得第一首资料后,踮起脚尖走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怕被发现。
不多时,人们就聚在一起议论开了,取得第一首资料的人最有话语权,她是全场的焦点,待她讲话时全场鸦雀无声,啧啧,学校上课的老师应该下乡取经的。
演讲结束,这些大妈当然会去关心一下当事人,毕竟都是女人吗,都是需要安慰的。两头都说好话,骂对方的不是,婆婆无用,媳妇刁钻刻薄。主方当然不愿意过多地谈论,可是了解情况的人只会越谈越上头,像喝酒,像吸毒,等到主家不耐烦甚至变脸的时候才止住。看一场热闹的话题可以够这些女人们消磨一个月的闲暇时间的。
这种精神值得全国劳动人民学习,单冲着这种抓第一首资料的进取心就该表扬。
方阿姨受够了这些虚情假意的邻居,她表面映衬,三句话还是抹不开这个话题她就走开,眼不见心不烦,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后面人的指指点点,她不在乎,没做错事情有什么好在乎的。
她下定决心苦钱培养儿子和闺女,等他们出息了,让他们离开这个村子,到城里去,那里邻居都不会讲话的,起码图个头脑安静。
中国式家庭婆媳之间的争吵永不停歇,究其原因,谁能道明。因此成了一门学问,拥有广大的研究者和粉丝。
小宇妈妈不知道,城里不光有婆媳之争,还有小三插脚,农村这片贫瘠的土地滋养不出小三来,只是多了些看热闹的。
但是农村人对城里生活的渴望与追求一刻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