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有简单的医务室，初步检查后，医生说乔斯言发高烧，脑袋上的伤口感染也比较严重，情况到底有多糟糕，还要去医院才能确诊。
眼看检查的医生一脸严肃，甚至还有那么一抹沉重，楼羽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声音不稳的问：“医生，乔斯言会有生命危险吗？”
“乔先生这个情况，最好尽快送医院检查，楼小姐，你别太着急，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会很快过来。”
救护车？
都严重到需要救护车的地步了？
楼羽腿软，有些站不稳，她紧紧的攥着医生的胳膊，激动道：“你们不是医生吗？救他啊！酒店为什么没有救护车！”
医生被掐的脸都变了，他哭笑不得，这是酒店，救护车那是医院的标配……
救护车不来，楼羽就死死抓着医生不撒手，最后，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安慧君上前拉她：“小羽，你先松手，医生也没说什么啊。”
楼羽泪眼婆娑的，好像抓着医生胳膊就是抓着乔斯言的命一样，只要她放手，乔斯言就要没了！
捱到救护车过来，医生首先就把楼羽给先推了进去，车上等着的护士还以为病患是她，正疑惑这位小姐是什么毛病，正儿八经需要救护的乔斯言才被抬上了车。
救护车上能坐的人不多，快到医院了，楼羽才注意到跟着来的就只有乔振云和自己。
乔振云一言不发，脸上乌云密布，乔家现在乱成一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楼羽却无暇顾及其他，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一直在昏迷的乔斯言。
他满脸倦色，眼睛下一片青，额头上的纱布雪白，莫名的让人心惊。
楼羽一遍遍的在心里临摹他的样子，不断的回想从她离开后这一段的点点滴滴。
当初，她仅仅因为别人一句残忍的话，就轻易的相信，甚至还一直误会他，他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楼羽越想越觉得自责，抓着乔斯言的手也下意识的收紧了。
她默默的看着他，心里一直在祈祷：乔斯言，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酒店到医院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
乔斯言被推进了观察室，她和乔振云则等在了外面。
一会儿，护士拿着病历本出来，跟他们开口：“病人需要住院观察，你们是家属吧？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因为乔振云一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护士直接把眼神放在了楼羽身上。
楼羽虽然也担心，但跟护士确认过乔斯言没有生命危险后，跑着去办住院手续了。
桐溪市的住院手续很繁琐，要在各个楼之间来回跑，她还穿着婚纱，行动起来不方便，楼羽干脆把婚纱的裙摆挽起来打了个结，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点缀给撕了，跑着办完了住院手续。
等她再回到观察室外面，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楼羽疑惑，会不会已经检查完，送到普通病房了？
她转身要去护士站，观察室的门开了，移动担架被推出来，她下意识的以为是乔斯言，上去就想看看他的情况，可看到那块遮过脸的白布时，楼羽脑袋“轰”的一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死了？！
楼羽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抓住，疼痛瞬间蔓延到五脏六腑，她双眼要凸出眼眶，厉声问：“你们不是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看她还穿着婚纱，手上紧紧抓着病历本，满脸沉痛道：“小姐，这位先生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请您节哀。”
人送到观察室就已经不行了，他们也无力回天。
身为医生，生离死别几乎已经是常事，但看楼羽穿着婚纱，还是多劝了一句：“小姐，结婚本来是件喜事，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可人死不能复生，一定要想开些。”
楼羽颤抖不已，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的从眼眶滚落：“乔斯言，你不是说，要亲自给我幸福么？”
他还没有听到她的愧疚，也还没有实现他的承诺，怎么可以就这么……
越想越觉得悲伤，护士推着人要走，楼羽死活拦住不让，她抬手就要去掀盖在他身上的那块白布，有护士跑过来拉住她，疑惑道：“你刚才不是去办住院手续了么？病人都送到普通病房去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说完，护士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的家属？”
楼羽一愣，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护士的意思是，乔斯言已经转移到病房了？
那这个人是？
正好白布被风掀起来一点，露出了那人微秃的头顶。
呃……
好像，认错了人……
楼羽满脸尴尬，回过神后，恨不得立刻从这些医生护士眼前消失。
她转过身，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略带扭曲的问：“那个，住院手续我办好了，乔斯言在哪个病房？”
“住院部B区，1502。”
“好，谢谢。”
楼羽丢下一句，匆匆跑了。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心情也像坐过山车，起起落落的，到了病房门口，楼羽才好不容易让这辆车停下来，沉淀一下后，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乔斯言在病床上躺着，乔振云则站在窗子跟前，一言不发。
楼羽小心翼翼的进去，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乔振云说话，乔振云先转过了头。
他苍老的脸上满是阴云，沉声问：“楼丫头，这些事你知道多少？”
楼羽一时没懂他问的是什么，乔振云进一步提示：“林家振。”
楼羽摇头，她跟所有人一样，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人长得跟乔斯言一模一样。
乔振云眸色沉了沉，看看床上的乔斯言之后，沉声道：“你在这儿看着斯言，他醒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
不知道为什么，楼羽心头竟然生出了一丝恐惧，乔振云明明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乔振云走后，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楼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
乔斯言手有些凉，手腕上还有被勒出来的乌青，她眼圈泛红，忍不住问：“这些天，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难以言说的心疼彻底占据了她的思想，在她眼里，他一直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当他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才恍然，他是人，也会受伤，也会难过，也会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嘴里也下意识的跟着呢喃。
楼羽说的入了神，正喋喋不休的诉说她的“罪过”，一道沙哑低沉的烟嗓哑声道：“没关系，所有的对不起，用你自己来还就好。”
楼羽一怔，他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她说的，他都听到了？
呃，她刚才是不是还情不自禁的跟他表白来着？
楼羽赧然，索性低下了头。
病房里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过一会儿，乔斯言哑声叫她：“小羽毛。”
“嗯？”
楼羽声音小的像蝴蝶振翅，几乎轻不可闻。
“我，手疼。”
“啊？哦。”
楼羽急忙要松开他的手，乔斯言却一个用劲儿，反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手心。
她抬起头，瞬间撞进了乔斯言清亮的眸子中。
楼羽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乔斯言拉一拉她的手，嘴角扬起了一个微笑：“你刚才的反省还算诚恳，我勉强接受了，但是——”
他故意卖个关子，神情也“倏地”的严肃起来。
楼羽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乔斯言看看她，眉头微皱：“我是个病人，隔这么远说话，很费劲儿。”
“哦哦。”
楼羽也没多想，急忙起身往他跟前凑：“这样行吗？”
乔斯言微微摇头。
楼羽低头，就差把耳朵贴到他嘴上。
乔斯言呼出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刚想问他的后半截话，乔斯言另一只手伸过来，忽然把她圈在了怀中，他在她脸颊上浅啄一下，才慢条斯理的道：“误会我这么久，还不主动过来让我抱抱，这个错误，我可不能轻易的原谅。”
楼羽：“……”
可算是听她说了几句动情的话，这就又开始……
看来，她也没给他心里留下阴影么。
楼羽挣扎着要起身，可考虑到他的伤，只是小幅度的动了几下，就没再挣脱。
乔斯言紧紧抱着她，此刻，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唯有怀中拥抱的才是他最想去珍惜的。
紧紧的抱了一会儿，乔斯言才松开了手。
楼羽抬头看他，歉疚的道：“对不起，以前都是我误会——”
她还没说完，乔斯言已经打断了她：“没关系，连我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
他眼睛微眯，想到在别墅里听到的事情，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不是林若宣的儿子，林家振管她叫林姑姑，阿心是林若宣的亲生女儿，还有，他的母亲是谁？
乔斯言脑子飞速运转，正想找一个突破口，后脑上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他闷哼一声，才想起来后脑受伤的事。
楼羽立刻紧张的问：“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
“不用，没事。”
这么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乔斯言丢开那些问题，看看她身上还穿着的婚纱，眸色陡然一沉，不悦的问她：“如果我没出现，你真的要嫁给封子墨？”
“我……”
她不想否认，如果不是突然知道这些真相，现在，她已经是封子墨的新娘。
乔斯言脸有愠色，良久，嘴角又扯起了一抹笑意：“可我出现了，可见这辈子，你除了我，谁都别想嫁。”
听他这么说，楼羽心里愧疚更深，感情里，谁爱的深，总是要多付出一些，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她……
忽而，她起誓一样，认真的看着他：“乔斯言，以后就算是你亲口赶我走，我也不要离开你。”
“以前就有这个觉悟多好。”
乔斯言温和的笑笑，眼睛里却染上了一抹倦色。
他还是个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楼羽没敢在多跟他说话，安安静静的陪在了他身边。
一直到乔斯言睡着了，楼羽才悄悄的起身。
他没什么生命危险了，医院这边也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她决定回家一趟。
除了对家人有个交代，她身上也总不能一直穿着这件已经不成样子的婚纱。
深冬了，天气冷的不像话，从医院出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冷。
零度左右的天气，她穿着露肩婚纱，幸亏这会儿人也不算多，没有引起别人大规模的围观。
楼羽快速跑到路边拦车，过去好几辆空车后，才有一辆车停在了她跟前，楼羽正要开门上车，司机师傅冲她摆手：“去去，别捣乱。”
她正疑惑，就听见司机师傅咕哝，这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神经病，也不看看好。
“……师傅，我不是神经病。”
虽然现在在医院门口，她的这种行为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可她真的是个正常人啊。
楼羽再要多说几句，为自己正身，绿灯亮了。
司机师傅发动车子，毫不留情的把她留在路边，绝尘而去。
她这才明白，人家根本不是为她停的，只是刚好要在这儿等红灯。
楼羽冻得直跺脚，这么冷的天，简直要把她给冻麻木了，刚想把婚纱裙放下来保暖，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从背后披到了她身上。
楼羽回头，封子墨脸色沉沉，淡淡的道：“跟我走。”
她不知道封子墨为什么会在这儿，但还是跟在了封子墨身后。
车子里暖气很足，楼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额头甚至都冒出了些汗珠。
她该怎么跟封子墨开口？
一场原本是属于她和他的婚礼，被搅和的乱七八糟就算了，最后，她还跟乔斯言跑到了医院。
楼羽十指交握，想了半天，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对，对不起。”
封子墨平稳的开着车，凉薄的问她：“对不起什么？”
“今天，让你丢脸了。”
车子猛的停下，楼羽没防备，差点碰在了车子上，安全带勒的她胸口发疼，楼羽抬起头，刚想看看是不是路况的问题，封子墨忽然板正她的身体，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楼羽，你把我当什么？”
“封，封先生，我……”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封子墨目光沉沉，抓着她肩膀的手也渐渐收紧：“你不是答应了要嫁给我么？还算不算数？”
楼羽被他捏的生疼，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该说什么呢？
对不起么？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
楼羽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盯着她良久，封子墨才有些丧气的放开了她。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了封家的别墅，打开车门，淡淡的道：“走吧。”
楼羽想说她回自己家就可以，可看着封子墨的样子，她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跟在了他身后。
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能呆在封子墨身边。
楼羽盘算着，已经准备好跟封子墨好好谈谈，可刚进客厅，就看到爸妈还有哥哥竟然都在。
他们见到她回来，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的严肃。
楼羽默默的垂下了头。
没人说话。
过会儿，还是楼琛先开口道：“小羽，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嗯。”
楼羽跟着楼琛到一楼一个没人的房间，关上门，他才严肃的问：“小羽，你是怎么想的？”
面对哥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楼羽把事情简略的说一遍后，坦白道：“我不能离开乔斯言。”
“那子墨呢？你这样怎么跟子墨交代？”
婚礼弄到乱七八糟，都够媒体写好几天，封子墨在桐溪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婚当天，她不光被爆出丑事，还堂而皇之的给人家戴了顶绿帽子，这件事情该怎么收场？
楼羽低垂眼眸，她也知道自己很自私，这样做很对不起封子墨，可当初他们结婚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给淼淼和念舒一个健全的家。
想了想，楼羽开口：“我可以带着念舒，拿他当我的亲生儿子。”
她能做到的，最多也就这样了，虽然她已经不是憧憬爱情的小女孩，可也希望能守住幸福。
楼琛捏捏眉心：“小羽，爸妈觉得很丢脸，也不想再搀和你的事，家里能为你做的，就是撤掉跟远洋的合作，再把桐溪分公司的经营权分给他，剩下的，你自己看着来吧。”
“桐溪分公司的经营权？”
楼羽讶异，楼氏正一步步的把重心放到制造业上来，就这么让出去……
她抓住楼琛的胳膊：“哥，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不用家里管，爸妈也不用管我。”
楼琛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小羽，你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妹，封子墨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如果做到这些能让他放过你，也很值得，你懂么？”
楼羽一时没明白哥哥的意思，她再要问，楼琛拍拍她，打开了门。
客厅里气氛凝重，爸妈没看她，跟封子墨抱歉几句，径自走了，楼琛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客厅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封子墨坐在沙发上，既不看她，也没有出声。
楼羽深吸几口气，走到他跟前，抱歉的道：“封先生，我知道这次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丢了脸，你想怎么申明我都可以接受，还有念舒，我可以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不必了。”
封子墨抬眸，冷冷的看她：“楼羽，我想娶你，并不只是想让你给念舒当母亲，我需要妻子，需要她陪我走过漫长的人生，懂么？”
楼羽没想到封子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有些震惊，下意识的开口：“可秦舒姐……”
他心里不是一直都只有秦舒姐一个人么？
封子墨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她跟前，目光锁在她身上：“你身上，有阿舒的影子。”
他毫不避讳的承认，她在他眼里，已经成了秦舒的替身。
楼羽这才感觉到一阵心慌，她一步步的往后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退到墙边，封子墨双手撑住墙，把她禁锢在墙和他之间，声音募得粗哑：“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快天亮了，有些事我们是不是该抓紧了？”
封子墨低头就要吻上她的唇瓣，楼羽堪堪躲过，想要挣脱出去，可封子墨却没有给她任何时间，他甚至，也不再给她机会思考和说话，封子墨伸手一捞，楼羽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被封子墨抗在了身上。
楼羽惊慌失措，尖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冷冷清清的封家：“封先生，你放开我！你想想秦舒姐吧，她才是你最爱的女人！”
封子墨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就停顿半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他一脚踢开卧室的门，直接就要把她摔在床上，紧张中，一个稚嫩而带着点颤抖的声音怯怯的问：“爸爸，你在干什么？”
封念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封子墨眸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片刻后，有些挫败的问：“这么晚了，你起来干什么？”
封念舒害怕的看着封子墨，怯怯的解释：“我，我听到了尖叫声。”
看来，她那几嗓子，也不是没有用。
回过神后，楼羽急忙从床上起来，她跑到封念舒跟前，摸着他的头发，勉强稳着声音道：“念舒乖，楼阿姨哄你睡觉好不好？”
封念舒依赖的往她身边靠靠，眼睛却盯着封子墨。
封子墨的脸隐藏在阴暗里，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片刻后，他才沉沉的应了一声。
封念舒这才敢跟楼羽开口：“楼阿姨，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睡吗？”
“当然，楼阿姨现在就带你回房间好不好？”
她牵着封念舒的手，匆匆的上了楼，一直到关上房门，楼羽慌乱的心跳才渐渐平静下来。
淼淼跟念舒一起睡的，她并没有因为这些声音吵醒，犹自睡的香甜，楼羽把封念舒抱到床上，轻轻的拍着他：“睡吧，楼阿姨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