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旦找到契机打开，很容易收不住。
封子墨嘴角浮起一抹笑：“她自己壮士断腕一样的练酒量，还非得逼着我在一边哄她，喝完了，就把她喝酒的事一股脑全推我身上……”
他说起来这些往事时，一双眸子柔光流转，仿佛秦舒就在身边。
楼羽静静聆听着，没有出声，也不忍心打断。
当初，她跟秦舒在M国只相处了几个月，秦舒姐一直都是很温婉，很照顾人的，她没想到，在封子墨跟前，秦舒姐是这个样子。
可回忆越是甜蜜，现实就越残忍。
封子墨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楼羽心里不是滋味，也陪着抿了几口。
夜风微凉，两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封子墨眼神渐渐迷离，楼羽急忙把他给扶到了房间里。
刚把他弄到床上，封子墨忽然紧紧的抓住了她：“阿舒，是你回来了么？”
他紧紧盯着她，一双眸子满是深情：“我知道你喜欢清净，所以，我早早就把佣人都赶走了，阿舒，我好想你。”
泪珠从眼眶滚落，封子墨忽然紧紧抱住了她。
楼羽身体一僵，急忙推他：“封先生，我不是秦舒姐，你看清楚，我是楼羽啊。”
封子墨双臂收的更紧：“阿舒，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力气奇大，楼羽怎么都挣脱不开。
封子墨抱着她，一个用力，忽然翻转着，把她压在了床上。
他神色微醺，嘴里喃喃着阿舒的名字，很明显是把她当成了秦舒，眼看他就要倾压过来，楼羽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封先生，我是楼羽！”
然而，这样的提醒并没有入他的耳朵，封子墨越靠越近，慌张中，楼羽下意识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漾开，楼羽呆愣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封先生，对不起，我……”
封子墨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从她身上起身，他捏着眉心，哑着声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楼羽从床上起来，跟封子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才尴尬道：“没，没事。”
“那个，封先生，你休息吧，我，我走了。”
楼羽说完，快步离开了他的房间。
冷风扑面，楼羽冷静一下，径自去了淼淼睡的房间。
翌日，天气阴沉，大雾弥漫。
楼羽却早早就醒了，她叫醒了淼淼，本来打算悄悄离开，带着淼淼走到楼下，她才看到，封子墨居然在下面站着。
他长身玉立，雾色中，背影染尽孤寂。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封子墨转过身，神色如常道：“这么早就要走了？”
楼羽不自然的挤出一个微笑：“嗯，那个，淼淼今天要上幼儿园，东西都还在家里。”
“嗯。”
封子墨应一声，冷清而礼貌的开口：“昨晚，对不起。”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楼羽把视线转到一边，其实，昨晚的事情她觉得挺尴尬，可封先生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太当回事。
沉默片刻，楼羽舔了舔嘴唇，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他？
还没想好，封子墨先出声了：“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哦，好。”
这时候推脱反而别扭，楼羽应下后，什么也没再说，直接带着淼淼离开了这儿。
车上，淼淼打着哈欠问：“妈妈，封叔叔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连淼淼都能看出来他的悲伤，楼羽摸着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他没事，是不是没睡醒呢？来，妈妈抱着你，再睡一会儿吧。”
淼淼听话的爬到她身上，两只小胳膊紧紧环绕着她，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大雾渐渐消散，天气却依旧阴沉沉的。
回去后，路过乔斯言门口时，楼羽步子微顿，昨天她没回来，按照惯例，乔斯言应该会问她一下，怎么没动静呢？
淼淼扯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不走了？”
楼羽回过神，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他不管不是挺好的么？
“没，走吧，妈妈给你换衣服，咱们去幼儿园了。”
路上，楼羽不停的给淼淼保证会去接她，淼淼这才心甘情愿的跟着老师进去。
楼羽暗自愧疚，别的小朋友有妈妈疼，爸爸爱，可淼淼长到四岁，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鼻子微酸，身后，司机叫她：“姑娘，你还走不走了？”
楼羽急忙转身：“走，不好意思啊师傅。”
到了公司，楼羽刚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儿。
大家怎么都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她？
楼羽心下疑惑，但还是若无其事的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对面，温静仪冷哼一声，跟隔着三两个座位的同事开口：“喂，你跟我换地方。”
突然被点名，同事有点愣：“我？”
“对，就是你，还愣着干什么？换啊。”
温静仪不由分说的，直接自己动手开始搬桌子。
换完后，同事一脸无奈的盯着楼羽，耸了耸肩，却没出声。
等温静仪出去了，楼羽才凑到旁边同事跟前，悄声问：“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同事往门口瞥一眼，更加小声道：“你还不知道？你那天跑走后，乔先生去那个宴会了，为了找你，差点把温家给拆了，就差掘地三尺了。”
顿了顿，同事问：“楼羽，你跟乔先生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会那么在乎你？而且，那天你跑哪儿去了？”
“呃，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下意识的回避了同事的另一个问题。
可同事显然对她去哪儿没什么兴趣，很执着的又问了一遍：“你跟乔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可能是乔先生比较关心下属吧。”
楼羽随口搪塞过去，拿起桌上的设计草图，凑到同事跟前：“你看我这个图怎么样？一期最近应该要开始动工了吧？”
同事兴趣寥寥的回答：“嗯，童部长一回来，大概就要商量动工的事。”
正好温静仪从外头回来，同事立刻像模像样的道：“这个设计图就先这样吧，等童部长来了再定，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办公室混久了，大家好像都成了演技派。
楼羽把视线转回到设计草图上，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乔斯言去找她了？
她的包也是他给拿回去的？
一抹甜丝丝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几日来的阴郁，好像都淡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童部长回来了。
她要整合一下每个人的设计样图，做最后的整合。
懒散了几日，童部长一回来，设计部都没闲心干别的了，专心致志的做最后的修改完善。
楼羽正修改着，童岚喊她：“楼羽，来下我办公室。”
她以为是要谈工作，整合了一下设计图才拿着过去。
“部长，我的部分已经完成了，这是样图。”
楼羽把图纸给她放桌上，童岚却并未在意，她看了楼羽几眼，才道：“乔先生病了，你知道吗？”
病了？
“他怎么了？”
“胃病犯了，今天，我还是到医院找乔先生签的字。”
眼看童岚神色凝重，她心里一沉，小心的问：“很严重吗？”
童岚双手交握在一起，顿了顿，才道：“我想，你还是去看看吧。”
虽然，在医院时，乔斯言一再嘱咐她不要把他住院的事告诉楼羽，可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告诉她更好。
“我知道了。”
楼羽眉心拧了一个疙瘩，出去时都忘了拿样图。
童岚走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肩膀：“去吧，准你一天假，正好我先看看你的设计样图。”
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童部长刚好给了她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到时候，她就说，是代表设计部过来的？
想到这儿，楼羽点头：“嗯，谢谢童部长。”
从惊鸿到医院不算很远，打车一会儿就到了。
她到护士站一问，才知道乔斯言在高级特护病房，没有本人或亲近的人同意，根本不让进去。
“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我是代表公司来的，你就让我进去吧。”
护士小姐抱歉的看她：“抱歉啊小姐，我们这儿有规定，我不能放你进去。”
磨了半天，护士小姐就是咬定了不能让她进去，楼羽都快要放弃时，薛冰走到她跟前，略带诧异的问：“楼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代表我们公司来看乔斯言的。”
“哦，那我带你进去吧。”
“行。”
高级特护病房就是不一样，都快赶上总统套房了，几个护士站在外面随时待命，连值班医生都有两个。
桐溪市的服务似乎比南海市还要好。
薛冰带着她进去，“老板就在里面，楼小姐，您进去吧。”
“嗯。”
楼羽深吸口气，缓缓的推开了门，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机器发出的声音，乔斯言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悄悄走到他跟前，病床上，乔斯言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胳膊上绑着各种线，血管微凸，手背上还粘着一块医用贴布。
在她印象中，乔斯言一直都是强大的存在，他这次这个样子，还真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甚至，在心底本能的抗拒，她总觉得，乔斯言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正盯着他看，乔斯言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楼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乔斯言手快的抓住了她：“你怎么来了？”
“我，我代表公司来看你。”
“代表公司？”
乔斯言撑着坐起来，上下打量她一遍：“你就这么来看我了？”
不然呢？
楼羽甩开他的胳膊，也跟着打量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公司让你空手来看我？”
乔斯言眉头微蹙，满脸疑惑，声音却含着戏谑。
呃……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楼羽瞬间囧了，她着急来看他，都忘了买东西，居然还说是代表公司来的，刘至易那么左右逢源的人，要是知道她这么说，大概会气死吧？
自己丢人就算了，还给公司抹黑……
“我，我带东西了。”
楼羽逞强。
“带什么了？”
乔斯言好整以暇的盯着她，楼羽想想，她包里，除了一些必须要用的东西之外，好像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我，我……”
乔斯言唇角微扬，忽然伸手，一把拽过了她：“没带东西，那就你吧。”
楼羽要挣脱，乔斯言闷哼一声，忽然很痛苦道：“别动。”
她立刻不敢动了，脑袋靠在乔斯言腿上，抬头，紧张的看着他：“你还好吧？”
他是个病人，刚才，她是不是太大劲儿了？
乔斯言盯着她，摇头：“不好。”
“哪儿不好了？”
楼羽紧张的就要起身，可她又不太敢动，只能试探着问：“要不，我喊两声？”
外面有护士和医生守着，她喊两声，他们能听到，会进来吧？
乔斯言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可神色依旧严肃，“你喊几声，他们也不会进来。”
“为什么？”
病人有需求他们不进来，那他们站在外面要干什么？
“因为……”
乔斯言眉头微拧：“你这样跟我说话，我胃不舒服。”
“哦，那我现在就起来。”
楼羽小心的起身，两人脸越靠越近，她刚要从床上站起来，乔斯言却忽然捧住了她的脑袋，紧接着，凉薄的唇贴过来，很轻易的撬开了她的贝齿。
楼羽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她本能的想要推他，可想到他还在生病，楼羽含糊不清的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一个吻，深情而绵长，松开她后，乔斯言意犹未尽，楼羽却伸手狠狠的抹了抹嘴巴。
“刚才你不是挺配合的吗？”
乔斯言满脸笑意。
她配合个鬼！
只是不想伤到他好吗？
居然趁着生病，占她便宜！
楼羽折身就要走，乔斯言叫她：“你就这么走了？”
她不想理，乔斯言的呼吸骤然粗重，声音也仓促起来：“胃好痛。”
不理他。
楼羽往门口走，身后，乔斯言的呼吸却更加粗重。
她闭了闭眼睛，犹豫一秒，还是回头了。
床上，他一只手放在胃部，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楼羽急忙奔到他跟前，焦急的问：“我要怎么帮你？”
乔斯言指着床头放着的药瓶：“那个，两颗。”
“好。”
楼羽倒出来两颗，喂给他，又把水杯拿过来，喂他喝了几口。
乔斯言闭了闭眼睛，看着她时，神色已如平常：“好了，我们可以继续。”
楼羽翻个白眼，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她起身，跟他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我走了。”
反正外面等着那么多护士医生随时待命的，也不差她一个。
“走吧，待会儿回来给我带点南瓜薏米粥。”
楼羽：“……”
她什么时候说还要再回来了？
出去后，楼羽踟蹰一会儿，还是去了医院附近的餐厅。
快到饭点，餐厅里人很多，人来人往的，楼羽也有些饿，跟服务生点好菜，就自己找了个位子。
她坐在窗户边上，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马路上，一对小情侣正在等绿灯，小伙子搂着女朋友的腰，一脸宠溺的样子，看看四周没人，他飞快的在她脸颊上浅啄了一下，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更加小鸟依人的靠在了小伙子的怀中。
楼羽收回视线，忽然想到了刚才乔斯言刚才的那个吻。
心跳微乱，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忽然无声的笑了，都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妈了，怎么搞得还像谈恋爱的小女生？
吃过饭，楼羽拎着还有点烫的南瓜薏米粥，往医院走。
这次，护士小姐没有再拦她，楼羽轻车熟路的走到病房门口，刚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她顿住步子，里头，一个女孩子抽泣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斯言哥哥，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薛冰告诉我，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
听这声音，是江一心？
四年前，就是她，让她下定决心离开的。
楼羽拎着餐盒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告诉你做什么，徒增烦恼。”
乔斯言语气凉凉的，却是在为江一心着想。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会更担心啊。”
“行了，阿心，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别告诉爸妈我生病的事，别让他们担心，知道吗？”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儿陪你。”
“回去吧，听话。”
江一心还要坚持，乔斯言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她双眼起了雾，不甘愿的起身：“斯言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
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楼羽下意识的躲在了一个角落里，曾经的情敌，要是见面，大家都不会痛快，还是不见为好。
看着她出去了，楼羽才拎着餐盒进去，等的时间太长，粥有点凉了，她把粥放下就要走，乔斯言叫她：“你不在这儿照顾我？”
有人愿意照顾，你咋不留呢？心疼？
楼羽腹诽一句，板着脸道：“外面一大堆护士医生，乔先生这么有钱，自然有人会把你伺候的服服帖帖。”
“可我想你在这儿陪我。”
楼羽神色更加不好：“乔先生，我是你的佣人还是你的保姆？你有花钱雇我吗？”
说完，她转身直接走了，江一心就是千金大小姐，金贵的不得了，陪他一会儿都心疼，到她这儿，怎么的呢？
就变成老妈子了？
越想越气，给他带粥都带后悔了！
回到公司，童部长还专门把她叫过去说呢：“小羽，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部长，我觉得还是工作更重要，我的设计图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楼羽气势汹汹的，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童岚看着她，“呃，小羽，你在生气？”
“我没有啊。”
楼羽愤愤的从童岚手中拿过设计图，也不问有没有什么问题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一个下午，她心气都不顺，偏偏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还碰上了温静仪。
她倒完水就要出去，温静仪叫住了她：“你等等。”
楼羽满心戒备：“干什么？”
对曾经设计过她的人，她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跟她说话，连装都装不出来。
温静仪神色不善，咬牙问：“你跟江芷兰认识？”
如果不是江芷兰那个女人捣乱，她的计划早就达成了。
偏偏现在，那些视频还成了江芷兰那个贱人手中的把柄，温静仪恨恨的，她俩要没什么交情，楼羽见了自己能那么淡定？
他们肯定是通过气了。
“我跟江芷兰认不认识，不关你的事。”
“你！”
“温小姐，我希望我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喜欢封先生是你自己的事，你想怎么追他也是你的自由，不过，如果再有一次上次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楼羽警告完，直接转身出去了。
温静仪气的跳脚，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都是别人听她的，谁敢教训她？
偏偏现在，她碍于江芷兰的压力，也不敢轻举妄动，简直……
回到位子上，温静仪狠狠的瞪了楼羽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楼羽冷笑一声，就这样的女人，跟秦舒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封先生能看上她才是奇怪。
想到封先生，也不晓得他跟念舒……
刚想到这儿，口袋里手机震动，屏幕上闪烁的，刚巧是封先生的号码。
设计部一片安静，大家都在忙，楼羽急忙起身，走到外面才接起了电话：“喂，封先生。”
“你这几天忙么？”
一如既往的封子墨的风格，简单直接。
“设计图进入收尾阶段，第一期设计打算动工了。”
楼羽老老实实的说了进度，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
“能请几天假么？”
楼羽立刻听出了不对：“封先生，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做？”
“明天是阿舒的忌日，我想带念舒回去看看她，阿舒不喜欢外人，我一个人照顾念舒有些费劲，阿舒要是知道，该埋怨我了。”
封子墨声音淡淡的，楼羽却依旧听出了悲伤。
“行，我一会儿就跟部长请假。”
秦舒姐的忌日，她怎么说也应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