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把事情叙述完，拉了把椅子坐在苏凡跟前：“想死很容易，你死了，正好跟江小姐做一对殉情鸳鸯。”
“你说什么？”
苏凡很激动，还裹着纱布，整个人都动不了，却挣扎着要起来。
乔斯言掀一掀眼皮：“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能放下，既然有在乎的人，为什么还要死？”
他面无表情，也不会安慰别人，说出来的话都是硬邦邦的：“懦夫才寻死。”
苏凡忽略掉乔斯言的难听话，紧张的问：“斯言，她怎么了？”
“流产，大出血，人暂时没事。”
“怎么会呢？”
苏凡激动起来：“是不是你们有人告诉了她我的事？”
因为情绪波动，苏凡眼前顿时有些黑，整个人软软的躺在了床上。
苏凡的主治医生立刻从外头进来，看看苏凡的情况后，摁了铃，叫护士过来换药，接着，走到乔斯言跟前，低声开口：“你跟我出来。”
走到楼道拐角，主治医生停下来，严肃认真的看着他：“斯言，我同意让你进去看病人，是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是让你去安抚他的情绪，不是去刺激他的知道么？以后，你不用过来了。”
乔斯言挑眉：“我实话实说有错么？”
主治医生脸色更沉：“乔医生，我知道你医术精湛，手术刀也用的精巧，可我告诉你，作为一个医生，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是仁心，医德！”
说完，主治医生哼一声，先走了。
乔斯言眼眸低垂，他习惯了就事论事，也习惯了冷静沉着的处理一切，除了涉及到楼羽，他的情绪甚至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乔斯言若有所思，刚才，是他错了么？
沉思之间，楼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跟前，奇怪的问：“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乔斯言掩藏掉自己的情绪，随口回：“没什么，你怎么下来了？”
“我来看看苏凡的情况，芷兰不放心，非要自己下来，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她，她非要我下来给她拍个视频。”
“那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江小姐看过，会更担心。”
乔斯言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苏凡的情况，下意识的把他刚才说昏苏凡的事给忽略了过去。
楼羽担心的眉头微皱：“那我可怎么跟芷兰说呢。”
乔斯言正想告诉她实话实说，想到刚才主治医生的话，他顿了顿，安慰道：“你可以告诉江小姐，苏凡还没醒来，暂时不让人探视。”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乔斯言拥着她，边走边随口问：“昨天，是谁告诉你苏凡出事了？”
“芷兰给我打的电话。”
乔斯言微微挑眉，那又是谁通知的江芷兰？
没等他问，楼羽自顾自的解释，芷兰说，给她打电话的是个陌生人，电话里嘈嘈杂杂的，除了苏凡出事，其他的，她并没有太听清楚。
“嗯。”
没在纠结这个问题，乔斯言拥着她回了办公室。
下午，乔斯言有一场手术要做，没时间去看苏凡的情况，楼羽被江芷兰磨得没法子，只得去磨苏凡的主治医生，好说歹说，主治医生才勉强同意让她穿上无菌服进去看一眼。
苏凡情况不太好，一直也没醒，楼羽略带颤抖的问：“医生，苏凡他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主治医生脸色也很凝重：“理论上是不会，但醒不醒来，得看他自己了。”
苏凡这个情况，他还真不敢打保证。
楼羽心里更沉，从特护病房出来后，她脱掉无菌服，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该怎么跟芷兰说。
刚要走，主治医生却叫住了她：“苏凡的手机在我这儿，你帮他拿给他心里牵挂的那个人吧。”
都是同一个医院的医生，苏凡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楼羽沉默的接过来，点头：“好。”
回到芷兰病房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躺着，双眼怔怔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回来，芷兰急忙问：“小羽，怎么样了？我看看他。”
楼羽满脸抱歉：“人家医生不让拍照，手机都不让拿进去呢，不过，苏凡情况还好，特意叫我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让我给他充点电，他想跟你说话呢。”
她很自然的把她准备了一路的谎言说出来，接着问：“你这儿是不是没有充电器？我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楼羽说完，转身要走，江芷兰出声叫她：“给我拿过来吧，我这儿有。”
“哦，好。”
江芷兰握着苏凡的手机，怔了怔，跟她开口：“小羽，我饿了，我想吃一点面条，医院没有，你去给我买点好吗？”
楼羽没多想，答应着就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江芷兰一人。
她拿着他的手机，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尚还充盈的电，心里再一次确定，刚才楼羽在跟她撒谎。
都不让她带手机进去，苏凡又怎么可能把手机交给她呢？
江芷兰凄然的咬着唇，她点开他的手机，屏幕背景，正是她的照片。
苏凡的手机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应用，他最常用的，居然是短信。
很多很多草稿，却都没发出去，而收件人，正是她的号码。
江芷兰一条一条的看下去，眼眶渐湿，最后一条，他写的是：芷兰，我太累了，真的。
她盯着屏幕，久久都没有动。
是不是她跟苏凡之间，真的没有缘分，如果俩人相爱非要这样疼痛，她宁愿，从来都没遇到过他。
心像是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疼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掀开被子，想要下去看看苏凡，可脚还没沾地，门口传来一个寒冷肃杀的声音：“江芷兰，你好大的胆子！”
江芷兰心头猛然一惊，是温正轩？
他来了？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到满脸结霜的温正轩，整个人忽然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温正轩一步步走到她跟前，紧紧的钳制住了她的胳膊：“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他一双眼睛如同万里冰封，不带一丝温度，江芷兰生生打了个颤栗，呼吸起伏不定：“是，没，没有了。”
温正轩加重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肩膀捏碎，目眦欲裂：“你怎么敢！”
江芷兰被他捏的生疼，却也好像从伤口上生出了反骨，她抬眼，同样冰冷的盯着他：“我怎么不敢？温正轩，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是你非要把我禁锢在身边，你活该！”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她的脸上，直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男女之间力道本来悬殊，温正轩这一巴掌下去，江芷兰立刻感觉到嘴里多了一丝腥咸的味道。
她咬紧牙，倔强的看他：“温正轩，你活该！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
反正现在苏凡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若是苏凡真死了，她正好追着他去。
温正轩握紧了拳头，眼睛微眯：“这么想死，我今天就满足你！”
他领着江芷兰的后领子，毫不费力的把她拎了起来，病号服衣领处的扣子崩开两颗，紧接着，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
正买了面条回来的楼羽，看到这一幕，几乎想也没想，直接把手中滚烫的面条泼在了温正轩身上！
面条的汤尚还滚烫，温正轩几乎一下子就松了手，江芷兰被扔在地上不停的咳嗽，楼羽顾不上其他，急忙蹲在江芷兰跟前问：“芷兰，你有没有事？”
江芷兰顺过气，声音已经羸弱了很多：“小羽，你快走，这是我跟温正轩之间的事情，跟你无关。”
楼羽把她扶到床上，正面对上了温正轩，她十分愤怒，拳头也紧紧握着：“温先生，芷兰从温家离开是她的不对，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还刚掉了孩子，你不觉得你下手太狠了么？”
温正轩阴鸷的看着她：“我跟江芷兰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识相的，赶紧给我滚！”
楼羽心里一惊，但她并没有退缩：“我是芷兰的朋友，我不能走，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伤害她！”
“姐妹情深？那你们一块去死吧！”
温正轩扬起手，掌风凌冽，眼看着就要朝着楼羽的脸上招呼，江芷兰拼尽全力把楼羽往后拉，可楼羽还是挨了一个不算结实的耳光。
江芷兰没有了刚才的执着和倔强，她知道，温正轩发怒起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会手软，更遑论是他们。
她几乎已经跪在了温正轩跟前：“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不关楼羽的事！”
楼羽脸上火辣辣的，但她紧紧的抱着江芷兰，沉稳道：“芷兰，你别求他，这样的畜生，不配你哀求！”
温正轩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五官近乎扭曲，楼羽拥着江芷兰，忍不住往后，她想安慰江芷兰别怕，可忽然感觉江芷兰软软的靠在了她的肩头。
楼羽偏头，心头顿时大骇，血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染红了江芷兰坐的床单，江芷兰脸色苍白，已经没有意识。
楼羽几乎瞬间尖叫起来：“医生！护士！你们快来！”
她拼命的摁着呼叫铃，也顾不上房间里的温正轩了，直接就要背着江芷兰往急救室送。
好在医生护士来的很快，检查之后，立刻把江芷兰推进了手术室。
楼羽走路不稳的跟在后面，软软的坐在了手术室外面的地上。
她该在医院里陪着她的，如果一开始有她在，芷兰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楼羽抬头，恨恨的盯着温正轩：“她现在这样，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温正轩脸上戾气稍减，冷冷的看她一眼后，什么也没说，同样等在了手术室外。
手术室顶上的灯一直亮着，期间并没有医生和护士出来过，楼羽双腿麻木，已经没有知觉了，她靠在门上，一遍遍的问自己，如果芷兰就这么走了，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斯言匆匆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进手术室专用的无菌服，看到楼羽蹲在手术室门口，就要把她扶起来，可楼羽双腿麻木，怎么都站不住。
乔斯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心疼的问：“怎么了？”
“芷兰大出血，还在里头抢救，你告诉我，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楼羽声音里满是担心，乔斯言眉头也微微拧了一下，江芷兰之前就因为流产导致大出血，再次出血，怕是……
乔斯言没实话实说，只是拍着安慰她。
他凉凉的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温正轩，抱着楼羽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
一直到晚上，手术室门才打开，楼羽急忙扑过去，焦急的问：“医生，芷兰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医生满脸疲惫，声音也带着沙哑：“江小姐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她再也不能受刺激，否则，再来一次，就救不回来了。”
楼羽松了口气：“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待会儿我们会送江小姐回普通病房。”
楼羽拍着胸口，芷兰没事就好，待会儿看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楼羽走到温正轩跟前，冷冷的看着他：“温先生，我知道你在桐溪势力很大，但这是在南海，你再不在乎，芷兰的生命也是条人命，你若敢在对她出手，我会立刻报警！”
乔斯言站在她跟前，拥住了她，平静而冷冽的对上了温正轩的眸子：“温先生，适可而止。”
一个后生小辈，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温正轩握紧拳头，可迎上乔斯言眸子的时候，他却硬生生的被他眼睛里的锋芒给吓了一跳。
这样锋芒毕露的后生，怪不得之前会在南海商业圈叱咤风云。
温正轩没说话，对峙一会儿，转身走了。
楼羽跟着江芷兰的移动担架回去，一步都不敢离开。
乔斯言心疼她，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会离开，只得陪着她一直在这儿。
深夜。
乔斯言靠在椅子上浅眠，楼羽趴在江芷兰的床边，也在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忽然，门开了。
一股风卷着外面的寒冷吹进来，楼羽打了个寒噤，几乎立刻醒了。
她戒备的抬起头，本以为又是温正轩来了，结果，却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老婆子，刚才护士说，芷兰是在这儿吗？”
“对对，是这儿。”
楼羽赶忙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灯光四泻，在门口惊讶的俩人，果然是江芷兰的父亲江景年和她的后母安惠如。
四年不见，江景年苍老了很多，满头白发，身后的安惠如也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对视片刻，还是安惠如先认出了她：“你是，芷兰的朋友，楼……楼小姐吧？”
“对，阿姨，我是楼羽。”
回来后，她一直都没听芷兰提过江景年和安惠如，她也没敢问，如今，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楼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景年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转而放在了床上，他声线带着轻微的颤抖：“老婆子，推，推我过去。”
安惠如答应一声，推动了他的轮椅。
这样深的夜，轮椅压过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江景年看到躺在床上，脸色宛如一张白纸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哽咽：“当初，我说什么了，她迟早要毁了自己！”
安惠如抹抹眼泪，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老头子，你就别嘴硬了，我知道你担心孩子。”
乔斯言默不作声的走到楼羽跟前，低声开口：“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这么晚，你还不打算让他们先休息？”
乔斯言朝着江景年和安惠如扬了扬下巴。
楼羽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招呼他们：“叔叔阿姨，这么晚才过来，你们也累了吧，先休息吧，这儿还有床。”
安惠如点头：“小羽，谢谢你。”
安顿好他们后，楼羽才随着乔斯言出来。
有江景年和安惠如在，她总算放了心，况且，房间里也没有她呆的地方了。
从芷兰病房出来，楼羽才感觉到自己腰酸背痛，脸上好像也还残存着一抹痛感。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困倦的打个哈欠，就要去乔斯言的办公室睡，乔斯言却拉住了她。
“怎么了？”
乔斯言没出声，只是拿开了她的手。
楼羽不想让他知道，可拗不过他，只得解释：“我，我没事，自己不小心撞的。”
撞到什么上会留下一个淡淡的五指印？
眼看她嘴角一片青，脸上甚至还有些红，乔斯言沉声问：“温正轩打的？”
楼羽见他神色笃定，只得点头：“嗯，我挡在芷兰跟前来着。”
乔斯言眸子骤然沉了下去，他拼命呵护的小羽毛，捧在手心怕风吹到，含在嘴里怕她化掉，被别人甩了个耳光？
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他不能原谅！
眼看乔斯言神色阴沉，山雨欲来，楼羽急忙说道：“老公，我没事，不疼了，你别放在心上。”
现在芷兰和苏凡的事情，已经够让她操心，若是乔斯言跟温正轩再有什么冲突，她真是有些心力交瘁。
乔斯言暗暗握紧拳头，看她脸上倦色浓重，心疼的拥着她：“走吧，睡觉。”
等她睡熟了，乔斯言关上门，走到外面，拨通了薛冰的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薛冰精神头十足的问：“老板，你找我？”
“嗯。”
“什么事吩咐我？”
好久没被老板这么晚吵醒了，他甚至还有些贪恋这个感觉，薛冰暗骂自己是真贱，又不可抑制的希望乔斯言能吩咐他做点什么。
“去查一下温家的资料，顺便告诉我，温正轩现在住哪儿。”
“老板，你打算跟温家合作？”
“不，私人恩怨。”
翌日。
楼羽给江景年和安惠如送了点早餐后，回了楼家。
两天没见淼淼，听妈妈说，淼淼一到晚上就哭着要找她。
她刚回去，正在沙发上坐着看动画片的淼淼，立刻飞奔了过来，楼羽急忙闪到一边，解释：“妈妈身上脏，等妈妈洗完澡再抱你好不好？”
淼淼撇撇嘴，小奶音委屈的不行：“妈妈，你都两个晚上没陪我睡了，我想你。”
楼羽摸摸她的小脑袋：“妈妈很快，好吗？”
两天没洗澡，身上的衣服都好像沾着药味。
她洗漱过后，穿着浴袍就迫不及待的抱了抱淼淼。
淼淼黏在她身上，说什么都不想离开，楼羽想着医院那边有江景年和安惠如在，虽然挂心着芷兰，可到底是舍不得淼淼，就在家里多陪了她一会儿。
快到中午，家里来了客人。
黎茂拎着一大堆东西进来，看到楼羽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跟她打招呼：“楼羽，你在家呢。”
“呃，对。”
黎茂扬了扬手中东西：“我是来看叔叔阿姨的。”
“他们在后院。”
这么说好像有点生硬了，怎么说黎茂在酒会上还帮她出过头，楼羽刚想跟她寒暄几句，黎茂走到她跟前，一脸歉疚的问：“楼羽，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当年是我不懂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黎茂主动提起当年的事，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楼羽急忙摆手：“不会不会，我还要谢谢你在酒会上帮我。”
黎茂激动的抓住了她的手：“你说真的？真的不恨我了？”
楼羽的手被她握的有点疼，她抽出手，挤出了一丝笑意：“真的真的。”
黎茂放松下来，笑嘻嘻的道：“那我去看叔叔阿姨了。”
“好。”
等她走了，淼淼抱着自己的脖子，悄悄的问：“妈妈，那个阿姨怎么了？怪怪的。”
“她就是……太热情了。”
“那淼淼以后可不要做一个热情的人，妈妈，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跟我睡？”
淼淼满脸都是渴求，楼羽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脑袋，终究还是不忍心：“妈妈尽量好不好？”
“妈妈，那你今天要去哪儿？”
“芷兰阿姨病了，妈妈要去医院照顾她。”
安惠如还要照顾江景年，芷兰要是醒了，总得有个人在旁边守着，虽然也有护士，可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淼淼乖，医院脏呢，芷兰阿姨要是好了，妈妈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