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楼羽才反应过来，拉着他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不是去医院上班了么？
“见了个病人。”
“啊？那你还这么悠闲？”
都把医生叫到这种地方来了，病情应该不会很乐观，作为一个医生，乔斯言这职业操守是不是太淡薄了？
乔斯言拥着她，淡定的往外走：“一个神经病，不归我管。”
楼羽一头雾水，神经病？
在这种地方？
她还要再问，乔斯言口袋里电话响了，医院来的，说有个急诊，要他赶紧过去，乔斯言沉稳的应一声，偏头，还没说话，楼羽赶紧道：“你去医院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嗯。”
说完，乔斯言匆匆走了，楼羽感叹，这还差不多，有个医生的样子。
她没什么事，倒是并不着急。
还没走呢，沈绍廷从后面追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羽毛，刚才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怎么了？给你未婚妻报仇来了？”
楼羽偷笑一声，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揶揄。
沈绍廷尴尬的摆摆手：“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家里给安排的，我也是没办法。”
他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乔斯言呢？上哪儿去了？”
“医院有个急诊，他先走了。”
沈绍廷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我是真的太佩服乔斯言，商业圈，医药圈自由转换，这样的神，乔若谦哪里是对手啊。”
楼羽觉得奇怪，好好的，他提乔若谦做什么？
她随口问问，沈绍廷指了指楼上休息室：“刚才我看到乔斯言从乔若谦的休息室出来的，乔若谦神色不太好。”
“哦。”
楼羽若有所思的点头，那刚才，乔斯言口中说的神经病就是乔若谦？
正想着，乔若谦从那边走了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楼羽本想装没看见他，可距离这么近，装没看见，好像显得不大方，楼羽干脆平静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乔若谦眸子里带着阴狠，冷冷的看她一眼后，径直走了。
他把乔斯言叫过来，本想嘲讽他一番，结果，乔斯言根本就没把乔氏放在眼里。
乔若谦一腔怒火没处发，看到楼羽更是觉得烦，索性连楼家办的酒会也不想再参加。
沈绍廷耸耸肩：“就这样的心理素质，也难怪比不过乔斯言。”
感叹完，他偏头问：“你待会儿没事吧？”
楼羽从门口拉回视线：“干嘛？”
“能干嘛，坐会儿呗，反正酒会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
沈绍廷一脸无奈：“火树银花在里头呢。”
楼羽偷笑一声：“那走吧。”
沈绍廷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了半天也没想好去什么地方坐，等回过神才发现，车子居然开到了他们的母校。
冬天，学校门口人却不少，几个卖红薯的大爷穿着军大衣在门口红红火火的做生意，楼羽心血来潮：“停下，我们也下去买几个吃。”
沈绍廷点头，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红薯个头很大，热呼呼的冒着香气，都到了门口，俩人决定回母校看看。
不同于门口的火热，校园里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学生也是神色匆匆，根本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楼羽感慨：“学校没怎么变，我们都要老了。”
“你不老，淼淼怎么长大？”
沈绍廷随口调侃一句，接着问：“年都过了，是不是该给淼淼找幼儿园了？”
楼羽还沉浸在她学生时代的回忆呢，被他这么一说，瞬间就回到了现实，他说的也对，淼淼现在在南海，可不是得另找幼儿园了么？
想到幼儿园的开销，楼羽心头略过一丝压力，她故作随意的问：“沈绍廷，最近南海市有没有招聘？”
“刚过完年，谁要找工作啊？”
沈绍廷说完，偏头看着她：“不会是你要找工作吧？”
“有什么问题？我不是也得养家糊口么。”
沈绍廷被红薯呛的咳嗽几声，喘匀了气后，沈绍廷摆手道：“别开玩笑了，你是楼家千金，又有乔斯言养着，谁用你养家糊口。”
“我不想让他有那么大的压力。”
这句话，半分真心，半是玩笑。
沈绍廷侧目：“小羽毛，你一定要在我这单身狗跟前秀恩爱么？”
他随手扔掉红薯皮，接着道：“你要是实在想工作，到我这儿来好了，给我当个助理什么的。”
“也行。”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俩人沿着学校的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刚出校门口，楼羽电话响了。
看看号码，楼羽笑着接起来：“芷兰，想我了？”
“楼羽，你快到医院去，你去看看苏凡，他是不是不行了？”
电话里，江芷兰声音惊慌失措，楼羽下意识的一抖，声音也不免有些颤：“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刚才有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说是苏凡快不行了，楼羽，你帮我去看看，我马上就赶到南海，求求你，快点！”
江芷兰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楼羽应了一声，直接催促沈绍廷：“快！带我去医院！”
路上，楼羽给乔斯言打了电话，可是一直都没人接。
楼羽心里更沉，苏凡，苏凡到底怎么了？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楼羽急忙跑了进去。
苏凡原是南海市医院的医生，救治的时候，同事们自然是尽心尽力，一会儿，乔斯言从急救室走出来，神色十分凝重。
看到楼羽时，乔斯言眉头微拧：“你怎么来了？”
“我接到了芷兰的电话，她说苏凡出事了，老公，他怎么了？”
乔斯言摘掉口罩，语气都是沉重的：“苏凡家里起火，他还在里头抢救。”
起火？
怎么会呢？
楼羽靠在墙上，略带害怕的问：“那，他大概能不能被救回来？”
乔斯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苏凡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楼羽心一沉，手心顿时出了一层黏腻的汗，如果苏凡出点什么事，那芷兰……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还是芷兰的号码。
楼羽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她颤抖着滑到接听键，勉强稳住了声音：“芷兰。”
“苏凡怎么样了？你到医院了吗？”
“我……”
楼羽求救一样的看向了乔斯言，乔斯言神色沉稳，微微摆了摆手。
楼羽懂了他的意思，轻咳一声后，稳声道：“芷兰，我到医院了，你别担心，苏凡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正在这个时候，抢救室里有护士匆匆出来，焦急的问：“病人急需要输血，刚联系了血库，这边没有库存，你们谁是AB型血？”
楼羽下意识的捂住了手机，她摇头，她不是AB型啊，乔斯言也不是。
着急慌乱中，沈绍廷走到护士跟前：“我好像是，但是不确定，你还是先带我去检验一下吧。”
“那你跟我来。”
沈绍廷跟着护士匆匆走了，楼羽松了口气，却听电话那头传来芷兰更焦急的声音：“什么血？楼羽，你是不是在骗我？”
刚才她都捂住了手机，芷兰还是听到了。
楼羽当下就有些慌乱，乔斯言把她拥在怀中，从她手中拿过了手机：“江小姐，我是乔斯言，苏凡目前情况还可以，你不用太担心。”
“你说真的么？”
“嗯。”
楼羽靠在乔斯言怀中，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前几天她去看苏凡的时候，他已经那么憔悴了，为什么她就没有多关心关心他呢？
楼羽忽然有些懊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乔斯言拥着她更紧：“感情的事，不是别人能左右的，苏凡如今这样，跟你没有关系。”
不管什么情况，他好像总是特别冷静，楼羽甚至有些生气：“乔斯言，苏凡是你的朋友，你就这么无动于衷么？”
乔斯言低头，眸色渐深：“我只是，能体会那种感觉而已。”
如同身处茫茫大海，浮浮沉沉，却始终孤身一人。
看到他眼底藏着的那一抹痛苦，楼羽忽然不出声了，她知道，当年她的离开，给乔斯言带来很大的伤害，她舔了舔嘴唇，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只能祈祷，祈祷苏凡没事。
桐溪市温家。
江芷兰走到大门口，温家佣人却拦住了她：“温先生说了，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能出去呢。”
江芷兰勉强稳住架，拧眉问：“我怎么不知道？之前温正轩可是跟我说，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温先生说，您刚才接的电话是南海市打过来的，让我们特意看着您呢。”
江芷兰神色一变，温正轩居然还在监视她？
连手机都不放过。
饶是她已经小心翼翼，却还是逃不过温正轩的眼睛么？
江芷兰咬唇，干脆从包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她横在自己脖子跟前，狠狠的问：“你让不让我走？”
佣人一脸为难：“求求您，别难为我们，要不，您给温先生打个电话？”
江芷兰心急如焚，也不想在跟他们周旋了，直接离着脖子更近了一分。
那水果刀很锋利，挨到脖子就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红色，佣人被她这样的疯狂举动给吓着了，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她收起刀子，直接吩咐啊司机：“送我去机场。”
温正轩还在出差，就算知道了她电话里的内容又怎样？
她就是要去南海。
机场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建议她不要坐飞机，江芷兰直接忽略过去，瞪了工作人员一眼后，匆匆上了飞机。
她不知道孩子和苏凡在她心里来说，到底哪个重要，可此刻，她却更想确定苏凡的平安。
飞机起飞的时候，肚子传来一阵闷闷的痛，江芷兰咬着牙，紧紧抱住了肚子。
从桐溪到南海很近，飞机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可江芷兰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身体上的疼痛，加上心里的担忧，快要把她整个撕碎，下了飞机后，刚走到出口，她眼前一黑，忽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有好心人立刻过来，江芷兰还有意识，她虚弱却坚定的道：“求求你们，送我去医院。”
楼羽再次接到江芷兰电话的时候，那头的人已经变成了南海市医院的医生。
“这里是南海市医院，请问，您是江小姐的朋友么？”
楼羽点头：“我是。”
芷兰的手机怎么会在南海？
还没容得她问，医生接着开口：“江小姐流产，大出血，家属联系不上，麻烦您过来一趟吧。”
“你，你说什么？”
楼羽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芷兰突然出现在南海市医院也就算了，流产？！
“江小姐流产，大出血。”
楼羽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接着才呓语一样的回答：“在几楼？我这就过去。”
放下手机，她看了看眼前的急救室紧紧关的门，乔斯言进去后就没再出来，也不知道苏凡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
楼羽边往妇科大楼那边走，边想，待会儿她该怎么跟芷兰说？
询问过护士后，楼羽松了口气，芷兰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大出血止住了，只是孩子没能保住。
楼羽眼眶微涩：“她在哪个病房？”
江芷兰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情况并不算太好，医生给她安排了加护病房，楼羽到的时候，江芷兰正要从床上下来，护士都摁不住。
楼羽急忙跑过去，帮着护士小姐把她摁在床上：“芷兰，你干什么？”
江芷兰脸上面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泛着红：“楼羽，苏凡呢？他在哪儿？”
楼羽握着她的手，决定撒谎：“苏凡没事，他血糖太低还在昏迷，不过，你别担心，沈绍廷在给他输血了。”
“真的？”
“嗯。”
楼羽垂眸，很快抬起头问她：“你怎么过来了呢？”
“我担心他。”
江芷兰近乎虚脱的躺在床上，声音轻飘飘的：“过了这么久，我以为我已经可以放下他了，可是，我做不到。”
顿了顿，江芷兰才恍惚的问：“楼羽，你去帮我问问医生，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楼羽顿时怔住，芷兰她还不知道孩子没了的事？
她该怎么说呢？
继续骗她，还是……
良久，楼羽悲伤的看着她：“芷兰，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实在撒不了这个谎，孩子没了，就算她不说，医生和护士也会告诉芷兰。
江芷兰眼睛立刻黯淡下去，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苦涩道：“她终究还是离开我了么？”
那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几个月，虽然，她以前是不想要她，可那都是口是心非的话……
沉默良久，江芷兰凄声道：“你有一句话说对了。”
“嗯？”
“小孩子就是小气，还在我肚子里呢，就闹自杀了。”
江芷兰说着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的从眼眶里滑落，楼羽急忙给她擦：“芷兰，你现在不能哭，伤眼睛呢。”
“孩子都没了，我还要照顾眼睛，呵，多讽刺。”
她深吸几口气，“小羽，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楼羽看她这样，只觉得心疼不已，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苍白。
她什么也没说，出去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可是，楼羽也不敢走，生怕江芷兰在房间里发生点什么事。
一直到晚上，楼羽都还站在楼道里，走廊窗户溢进来丝丝缕缕的冬风，她实在没忍住，轻微的跺了跺脚，楼羽搓搓手，这个冬天，真的好冷。
过一会儿，病房里终于传来江芷兰的动静，她几乎立刻就推开了门。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比较暗，江芷兰看着她，沙哑道：“楼羽，你能给我倒杯水么？”
“当然，你别动，一会儿我喂你。”
坐小月也得注意呢，楼羽倒了杯温水，一勺一勺的小心的喂到了芷兰嘴边。
触摸到枕头上好被子的濡湿，楼羽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没有说话。
芷兰大概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她在哭，所以，才把她撵出去的吧。
喝了点水，江芷兰说她有点困了，如果苏凡可以下地，让他来看看她。
楼羽应一声，给她盖好被子后，悄悄的从她的病房离开。
加护病房都有专门的护士看护，应该没什么问题，楼羽其实更加担心苏凡。
她回到急救室的时候，苏凡已经被转移到了特护病房，不允许人探视，只能隔着玻璃看看他。
他全身裹满了纱布，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包裹的很严实的木乃伊，即使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红的让人没法直视，楼羽看的心惊肉跳，好一会儿，才问乔斯言：“苏凡的病情怎么样了？”
乔斯言拉着她走到一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烧伤面积很大，肺里也吸入了打量的烟雾，能恢复成什么样，得看后续结果了。”
楼羽觉得心脏绞着疼，无力的靠在了乔斯言的肩头。
她恍惚一样的问：“如果你是苏凡，你会怎么做？”
乔斯言没有出声。
楼羽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蠢，也没再问，跟乔斯言回了他在医院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单独的，面积也不小，还有一个小小的休息间。
单人床，俩人躺在上面有些拥挤，乔斯言紧紧抱着她，近的，甚至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楼羽睡不着觉，却也不敢动，她以为乔斯言已经睡着了，可过一会儿，乔斯言却忽然低声道：“如果是我，我不会那么做。”
楼羽疑惑，他不会怎么做？
再说什么？
正要问，乔斯言接着道：“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更不会让你受伤。”
楼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那个蠢问题。
“呃，你……”
她只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不用回答的那么认真。
楼羽斟酌着该如何解释，又听乔斯言说：“不过，他们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因为，我从来都觉得，除了你想自己离开，没人能从我身边把你抢走。”
如果说以前，她会觉得他这句话很浮夸，可现在，却觉得莫名的感动。
楼羽翻过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翌日。
她醒来的时候，乔斯言已经不在办公室了，桌子上放着一份简单的早餐，豆浆还是温热的，楼羽简单的吃过后，先去了妇科大楼。
芷兰的情况略微好了一点，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但好歹精神还算不错。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小米粥，几碟子小菜，还有一碗鸡汤，都是补身体用的，可是却没有动过的痕迹。
刚好护士小姐进来，瞥一眼后，把她拉到了一边：“你劝劝她吧，她现在身体虚，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我知道了。”
护士小姐沉默着点头，换上新的点滴后，直接走了。
楼羽坐到江芷兰床边，心疼的看着她：“芷兰，你不吃东西，是跟自己过不去，咱们多少吃点，好不好？”
江芷兰抬头看她：“小羽，我不是不想吃，我吃不下去。”
孩子没了，苏凡的情况她还没亲眼看到，她怎么能咽下去东西。
楼羽端着鸡汤过来，宽她的心：“苏凡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要好好恢复，还要人照顾呢，你不养好身体，怎么照顾他？”
江芷兰看她一眼，配合着张开了嘴。
医院另外一边，苏凡已经醒了，他的意识恢复很快，连乔斯言都有些诧异。
乔斯言穿着无菌服站在他跟前，淡淡的问：“你感觉怎么样？”
苏凡眼睛空洞，良久才出声：“我还活着？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了呢？”
房子偶然起火，他刚想去扑灭，却瞬间改变了主意，扑它干什么呢？与其天天被心伤折磨，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他眼看着火舌蔓延，舔过房间的角角落落，苏凡窝在阳台，眼睛里仿佛也着了一把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也不知道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全身都在叫嚣的疼痛强迫他不得不醒了过来。
乔斯言看着他，声音很平静：“你邻居还不想死，所以，你跟着也没死成。”
浓烟飘到了隔壁，他才被消防官兵给送到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