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心里乱得跟一锅正沸腾的粥,确实有点儿原地打转儿,停步不前,质疑问:“是因为上次安排你去相亲,你才临时起意,原本你并没打算和我凑合过!”
“怎么会临时起意?你可冤枉死我啦,我搬去你家住时就伺机而动,给过你很多暗示,也给了你机会让你主动泡我,好歹我也算是又帅又嫩吧!”黄祺月认真的样子,一定是听到陶圆圆的那些色迷迷的话。
钱芳急不择言,说:“我是性冷淡!”
黄祺月看起来极其不正经,“谁说的?别相信万汉辉给你下的定词。”
钱芳大窘,“也许是真的呢!”
黄祺月继续上面他自己的思路,遗憾地说:“你一直稳如泰山,不动声色,一再扬言要单身到底,我也就不急谈婚论嫁。我觉得你有心理准备,我迟早要开口,现在正好是时机。”
钱芳慌忙问:“为什么现在是时机?”
“一切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不会再有障碍,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黄祺月翘起小胡子,让人觉得他心里痒痒,“你想啊!我怎会平白无故就搬进单身女人家里住?我妈的确是翻脸不认人,可是就算为了你的清誉,我也不该搬进单身女人家里,可是我就住过去了,还厚着脸皮拿出以前你欠我的人情,作为交换条件。我表现难道不像个急色之徒?我怕你突然翻脸,将我当作色狼一气之下将我打出来,那时尴尬了,才不敢轻举妄动。我会负责,而且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难道你没有这种预感么?”后半段像是用词过猛,让钱芳一时不敢相信。
“我以为你一心仗义帮忙我们,万汉辉威胁要找上门来,你送来小狗,难道不是想帮我们守门?后来你要住进来,我们更感踏实,万汉辉也没敢上门来闹,我想是你的一片好意,我真是特别领你的人情!”雪亮的双眸,句句是心里话,虽一直未开口点破,钱芳却不是不知好歹。
黄祺月并不承认,继续说:“你们对小狗子丁丁比对我好,让我很生气,我埋怨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我,净去关心一条狗,看我还不如一只狗重要!那一段时间你、小芮和我加上一条狗,相处得不是很好么?那种和睦的家庭气氛,你们不向往?”
这些钱芳当然认可,自从黄祺月搬走后,她和小芮很久不能习惯,感觉家里少了一个重要的人,对他也倍感惦念。“这么好的合伙关系,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什么就叫恩将仇报?你怎么知道配不上我?”
“我没说配不上你,只是说我们不相配。我们一直不是恋爱关系!”钱芳有点儿糊涂,原本黄祺月选择的时机就让她糊涂,再加上林振指责她的那些话。
黄祺月深吸一口气,再这样下去,他都该放弃了!“后来丁丁死了,那时我打算提出我们一起组成家庭,你心情不好,我也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乘虚而入。我想你准备好了,恋爱关系随时可以发展,我的房门从来没锁!”
他说得如此直白,眼光直勾勾地注视钱芳,让她一下子心慌意乱,心里本不就有鬼,如今住进了毛毛虫。
黄祺月没羞没臊地继续做表白的努力,“睡不着的夜晚又多,我有多么期待你能推门而入,进来勾引我,难道我对你没有男人的吸引力?”随着他嘴唇的开合,小胡子也上下跳动,钱芳不敢瞅他,目光下垂,紧盯着地面。
“你编说这些无中生有的话,想骗谁呢!”
“你别装糊涂,我还没说完呢!”黄祺月借机一次性说完,脸皮越发厚了,浑然天成的话像脱缰的野马,“睡不着的晚上,我总在客厅喝酒,希望你能看见,明白我的意思。做过多少次暗通款曲,可惜你就是不上钩!有一天夜里,咱俩喝了两瓶红酒,我想机会来了,就当作酒后情不自禁,把生米煮成熟饭,咱俩太正儿八经,太熟了就这一点不好。来一次质的飞跃,早上起来不解释,就避免今天的尴尬了,顺理成章变成情侣。可是那一天,你对着月光越说越悲凉,净提那些难过的往事,把半辈子的惨痛经历都说尽了,搞得我也没心思了,最后不欢而散!”
钱芳呆呆看着他,她当时真没往这上头琢磨。
“再后来小芮受伤,你借着叶静来家里帮忙的机会,顺势将我扫地出门,使我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钱芳结巴地讨伐他:“你有意在房间里留那么多痕迹,让叶静发现了猜疑?盘问了我很久。”
“算她机灵,她对男人的嗅觉可比你灵敏多了,叶静若不是早早就投靠邱大斌,一定会是个好助攻,早就揭穿了我的图谋不轨。”黄祺月诡诈,薄唇微露两排小白牙,情话来自一张玩世不恭的嘴,更容易打动人。
若叶静不是跟了邱大斌,钱芳不会向她隐瞒黄祺月搬进来的事,叶静早就会怀疑黄祺月的动机。陶圆圆没怀疑甚至鼓励,是因为钱芳提前打过预防针,说黄祺月喜欢男人。
钱芳何尝不忐忑呢,毕竟是黄祺月,她不该怀疑他的人品。“我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你应该想到,我是做事荒唐的人么?没结果我根本不会开始!我突然带你合伙,当时想有可能成为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黄祺月笑眯眯地看她。
“你不是夸耀说你自己全是优点,没有缺点么?”钱芳替自己也替他担心。
“对啊!有了对方,我们不就成了彼此的缺点么!”黄祺月半真半假,却有撼动心灵的力量。“你仔考虑一下,使劲想一下,和我结婚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吧!”
钱芳沉默,她早就忘掉痛苦,从头开始生活。却没想好再一次恋爱,对象又是黄祺月。
“酒量再好的人,也有喝醉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你就从来不醉吗?”黄祺月不紧不慢地问她。
“为什么?”钱芳不解。
“因为你从不纯粹的放纵自己,你顾虑太多,太有理性。你不妨单从感情上考虑,你和我在一起是否舒服自然?每天见面是不是会讨厌我?余生一起过,你会排斥吗?你也许有婚前恐惧症!”
钱芳说实话:“我们像是非常了解彼此!”
“这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黄祺月真急了,他不是恋爱高手,又不是女性心理学专家!
钱芳怕真把黄祺月惹火了,委婉说:“我可能要考虑很久。”
黄祺月同意,反正他并不急在一时,再说他也词穷,能说的都说了。
事情似乎僵持住,一连好几天,钱芳都不联系黄祺月。
就在冬至前几天,钱溢突然来找钱芳,约她在外面见面。
钱芳一时脑子抽筋,选择上次与林振同去的港式茶餐厅,大概她心里真是对上一段感情释然,再无牵念。若她与林振还有什么情丝牵连,该让钱溢来宣布终结,钱溢一向适合这般狠毒的角色。
钱溢早到了,坐在那里,虽然穿著讲究,却像披挂整齐的战马,脸色疲倦,不怒而忧。
公共场合至少安全,姐妹俩不至于闹得太僵。钱芳因小狗丁丁之死,埋下怨恨,不免想到与钱溢的这笔账一直没算清,她与钱溢的恩怨又多一笔,她有理由对钱溢怒目而视。两人坐在一起,比仇人更复杂的姐妹,各怀算计。
钱芳心想,不知是否林振和她说了什么,钱溢才会找上自己的麻烦。女人以为摆不平自家的男人,就一定能摆平外面的女人,出来撒气。
钱芳也不是软弱可欺,将随身的小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平淡地打招呼,先礼后兵。向侍者问今天的主厨推荐,和颜悦色地点了餐,做出兵来将挡,毫不示弱的准备。
钱溢却强作平静,看不惯钱芳的气定神闲,甚至在生闷气,觉得钱芳一举一动都是故意讽刺自己。
钱芳刚下班,打算先吃饭,在吃饱之前是无法忍受钱溢说出的难听话,不主动开口掀起风暴。
钱溢食不下咽,一直盯着钱芳,仿佛她吃下去的是毒药。钱芳活色生香地吃东西,大方优雅,不做作,似乎吃下的每一口都是向钱溢在炫耀——她如今生活得很好,心态不动,景随心动。
钱溢沉不住气,冷嘲热讽道:“你心里大概很得意了吧?男人都围着你打转,虽然离了婚,却又回到未嫁姑娘那时的行情,招蜂引蝶,好不风光!”
钱芳装纸巾放回桌上,反唇相讥,“我上班也有压力,也会受气,而且我饿时看你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听你的话也更加难听,看你的人也不觉得更不堪忍受!你可变丑了,怎么像是活回去了,善于嫉妒的三丫头了!”
钱溢真想大发脾气,可是她今天很奇怪,挫败感压倒了一切,眼神一下子溃败。
钱芳早有小心提防,喝干杯中柠檬水,侍者过来斟满,她又说:“听说你辞职了,去学法语打算出国留学!”
钱溢没好气地说:“这些话是林振告诉你的吧?你对我们家的事情可是门儿清呀!故意揭穿林麦花和她娘的事情,闹得林家鸡犬不宁,又装成大善人帮着林麦花牵红线!你可是真古今第一大善人,有一套哄人的本事,顶着仙女的光圈,把众人的心可谓收得服服帖帖!”
钱溢担心的是林振的心,才眼红,不避讳在钱芳面前讨论他。
钱芳不想与钱溢斗嘴,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打算速战速决,听钱溢说几句就走人。“你们夫妻俩间的事没必要专程来找我。还有,林振姐姐的事情一直是陶圆圆在热心帮忙,牵红线的是陶圆圆,我不必领受这份褒奖!”本想挖苦钱溢自作自受,才会心存恶念去上门闯虎穴,结果误打误撞揭穿了林父的秘密,这时没必要激怒她。
“陶圆圆还不是你朋友?一丘之貉。”钱溢早就把这笔账全算在钱芳头上。
钱芳居高临下,根本不想去辩解,可是听着不爽,“难道你朋友张凡来找我,也是受你指使的?”
钱芳十分平静地看着她,上次张凡假装是顺道路过,去银行找钱芳,似乎有话要说,钱芳并不好奇,说实在话,也不想掺和钱溢的家事,故意没让张凡有开口的机会。
钱溢没有上次的咄咄逼人,尽管眼神里全是恨,更多是悲伤。突然哽咽,眼里渗出水来,说:“不找你,我能找谁?起因还不都是因为你!”
来之前,钱芳就想好不与钱溢吵架,既然能优雅地轻蔑对手,就没必要吃相难看。钱芳心里无愧,没必要低声下气。可是这时的钱溢却奇怪,竟然气势全无地哭起来。钱芳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不会是林振跟你说什么了么?”
她不问还好,钱芳这一问,钱溢忍不住泪滚滚而下,原本压场的怒气全化成悲伤与恐惧,“不是林振,是纬恒!”
钱溢是倔强而刚烈的女子,轻易不会在人面前失声痛哭。钱芳也忘了敌意,追问:“纬恒怎么啦?他该上小学了吧,三年级?他,他没什么事吧?”
钱溢摇一摇头,用手指将流下的眼泪拭去,眼眸低垂,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事,纬恒就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还不是你们害的?”又是怨恨的眼光。
不是交通事故,钱芳总算放心了,听到后半句的无端指责,她也就忽视掉。钱芳关切地问:“他怎么就不一样啦?”
就算抛开林振是他父亲不说,林纬恒是钱芳的亲姨侄儿,钱芳是重亲情的人,不会因为父母的恩怨而对林纬恒有任何偏见,孩子总是和平使者,一视同仁。更何况小芮一直念叨很久没见到林纬恒,甚是想念,小芮是敏感的,知道大人之间不和,一直以为小姨母不喜欢她们,才故意不让林纬恒与她们碰面。孩子心里生芥蒂,后来嘴上没再提过想念林纬恒的话。
钱溢沉静一下情绪,才说:“上个星期,学校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立即到学校去一趟,我去了才知道。老师说孩子表现不正常已经有一段时间,有几次上课时间,林纬恒并不在教室里,而是在校园操场上乱逛,别的老师看到了就呵斥他,他也不知道害怕,只慢腾腾地也不管上课铃声,中途进出教室。他也不捣乱,也不太与别的同学说话,叫我去学校是因为当天发生了一件奇怪事。”钱溢几乎不敢看钱芳的脸,捏手机的手有点儿颤抖。
钱芳听到“发生了一件奇怪事”,心也随之颤抖,感至祸事降临的压抑,目光一瞬也不离开钱溢的嘴,感觉钱溢的镇定都是假装出来的。
“放学之后,纬恒没有立即回家,被人发现他出现在另一栋办公楼里,就他一个人。那栋楼有一些公司的办公室,可能五楼办公室没有锁门,不知他怎么就进去了,站在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旁若无人地独自玩耍,从监控里还看到他自言自语,惊动了楼里的保安,听说还报了警,才把事情闹大了。”
钱芳很有带入感,受到了惊吓,急切地追问:“孩子到底是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