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对律师这种身份有排斥感,总觉得他们不干好事,为虎作伥。犹如白昼对黑夜的更替,带着某种阴阳再辨的灰色。
陈炳烈律师两次帮忙,可是他在做工作而非出于黄祺月的那种义气。更没料到黄祺月的背景那般不简单,钱芳倒是心里掂量,要与他保持距离。
燕巢里多了嗷嗷待哺的新燕,暖在一夜之间变为燥热。
在陶圆圆出事期间,万汉辉曾给钱芳打电话,他出言就警告钱芳,他有女儿的探视权,所以不要拒听。这家伙又想无事找碴,想找人吵架。钱芳不忍心让小芮来接,代她受刑,只好敷衍他一会子罢了。电话里万汉辉又无端地兴灾乐祸,说:“听说你最好的朋友陶圆圆出事啦?被公安抓起来了。”
钱芳一听就没好气,说:“我没听说,她正当经营美容院能出什么事?开门做生意难免遇到点社会上流氓地痞,也属正常的情况!”
万汉辉冷笑,说:“我本来想关心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你既然说没事,我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你替我奉劝陶圆圆一句,叫她以后少管人家的闲事,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可不是报应来了吧,还这么快,所以你也要当心!”
黄祺月判断没错,万汉辉真是欠揍,欠人收拾,不揍皮作痒。“你没事别打电话来,我还忙,挂了。”
万汉辉像咬住不放的带鱼,说:“还说什么小事,摊上大事啦,卖假药要坐牢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哼,你看和你在一起的朋友,都是些乌和之众,什么样人都有,还和邱大斌这种男同学有来有往,勾勾搭搭,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难怪你妹妹都看不起你!连累你没关系,别连累到我女儿。女儿是我的,如果你带不好女儿,马上把小芮送回来,别跟着你带坏了。”
钱芳猛然间如吞了苍蝇,太恶心!青天白日地被人一顿骂,真是衰气!“放屁!关你什么屁事?管好你自己吧,嘴上不积德,打雷躲着点!”按手机挂断键。
五月底时,一年春光正盛,湖畔姹紫嫣红,陶圆圆的事情总算平息下来,美容院在歇业一个月后又正常开业,陶圆圆更是整天忙碌,亲自上阵,想把损失的钱早点儿赚回来。
钱芳来找陶圆圆,陶圆圆二话不说,就让她躺在美容床上,让林大姐为她做一下背部按摩,“林大姐如今升任我们店的店长,都怪我有眼无珠,只好花钱买教训。我以后招人一定要进行背景调查,别以为只有正规的大公司才需要做背景调查,如今坏人多,各种谋财的手段,我也是开了眼了,我们的行业也要做背调。”
钱芳笑说:“每天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可见行业在进步。”
“是人心不古,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退步!”陶圆圆感慨万千,一时无法尽言。
陶圆圆说话有了底气,钱芳看着也高兴,生活中遭遇挫折,反而激励人奋进。“看你干劲十足,真是让人可喜可贺!”
“林大姐在我们店里年龄最大,做美容行业才两年,可贵在用心,手艺非常好。你测试一下,看我所言可虚不,放松地躺好睡一会,我呆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外间里,陶圆圆热情与顾客交谈的声音,听着就叫人愉快。
听她殷勤地迎来送往,嘘寒问暖,关心对方从家人、衣着、孩子、工作、老公、朋友,甚至下半年是否有旅游计划等等一切,给人一种春天的朋友和夏天的情人一般的真切热情,就算不做美容,也能让她们想要进店里和老板韶一韶,陶圆圆就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这里还能遇到熟人,也不缺人聊天,不熟聊几句就熟了,不出半小时,连工作、婚姻、孩子和房子多大,都晓得了。
陶圆圆好会家长里短,语气听着舒服而不过分腻人,女人八卦起来比报纸头条都有内容,这店里生意眼瞅着就要再一次红火起来,陶圆圆东山在起,指日可待。
自己肯奋进,别人才能帮衬上,连陌生人都来捧你的场。自己消沉退缩,连狗都懒得来搭理你,钱芳也深有体会,世间的人情冷暖,全看自己的心态。
一会儿陶圆圆忙完了,又叫进一个实习的小美容学徒为她做脸,一边指导学徒的按摩手法。
陶圆圆与钱芳两人并躺在美容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全然不避讳林大姐与小学徒。美容院里本来就是女人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地方,传播绯闻与揭人隐私更是家常便饭,美容院里走出去的人不但通晓天下的奇闻异事,甚至能参政议政,评价天下大事与议论市政建设,像老爷们一样谈国际形势与国家经济、物价行情,这里包罗万象,这正是来美容院的乐趣,不聊天,那来美容院度过的几小时该多没意思嘛。
美容师都是听惯百家事,比小说上写得精彩,眼见不如百闻,百闻不如议论,见多而识广。一般美容师很会主动与客人搭讪,除了手上做按摩,与客人聊天也是她们一项重要的工作,作为感情辅导。林大姐的缺点就是不太爱说话,不说自己的事,也不去传播客人们的奇闻怪谈,似乎不太关心别人的话,像吹过山野的风,在她这里毫不停留。
有些客人就嫌她闷声不响似块木头而要求换其她美容师,后来又要求换回来,因为林大姐确实本份,手艺是实打实的,待客人始终如一,从不偷工减料。不懂眉眼高低,更不会看人下菜碟,不像美容业里的老油条会偷奸耍滑,她是个实在人。
林大姐不知讨好人,自有她的好处,日久见人心。
顾客全身舒服,脸上也变美了,对美容师赞不绝口,店里的口碑也就变好了。提拔这样一个憨厚的人当店长,老板放心,同时给顾客提供实打实的服务,营造一种信任的氛围,以安人心。又表明店里用人唯才的踏实态度,是实实在在的品质保证,陶圆圆对自己新进打造的店内文化,甚是得意。
陶圆圆与钱芳聊天,完全把林大姐当成空气,不必介意她的存在,小学徒更是像没长耳朵一样的摆设,陶圆圆教她一遍两遍手法,还是记不住,一错再错,脑袋不灵光,记下美容按摩的步骤脑子就不够用,哪还有心思去听别人议论。
陶圆圆经这些年熏陶,自觉得比钱芳看得透:“我虽看得透,却是看不破。”
“堪破了红尘,那真要了无牵挂了。”钱芳突然想到林振,她珍惜如今平静的生活,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贪恋而跳入另一场水深火热。自从陶圆圆出事,钱芳更看开一些,不敢回头捡拾记忆。回忆不是鹅卵石。天崩地裂而能经久不变的,那是星汉。回忆再美好也都已经过去,过去要不然变成矿石,要不然只是碎土泥浆,碍手碍脚。
“前两天我听客人聊天,那两个聊天的姑娘是大学同学,就跟咱俩的关系一般好的朋友,她俩议论起另一位女同学,说她最近很苦恼。伊的男朋友向伊求婚了,虽然他没有钱,但是很爱很爱伊,温柔体贴,教伊十分感动。然而伊却不爱他,伊爱前男友。然后又聊了那些人如何牛掰的家世背景。最后结尾却急转直下,说伊决定嫁给她的前前一任男友,因为那个人很有钱。并且想邀请这两位女同学去当伴娘,两人说得很气愤,大概是出于忌妒,又看不起伊的行为,藐视她爱钱,太实际。”陶圆圆笑,说:“我就劝两位女顾客想开一点,证明她们那个女同学想得比较透彻,伊知道遇事能抓重点,恋爱的重点是爱不爱,婚姻的重点是能否过好日子。伊是捞干的,完全理智而明确,若是不理智,未来生活难免要过成搅稀饭的。”
“所以你是挖苦我这些年都在搅稀饭?”钱芳警觉。
陶圆圆呸她,说:“你那连搅稀饭都不算,顶多算是和稀泥!”
钱芳不笑,怕长皱纹,林大姐在为她做脸部按摩,手法精妙,确实舒服。
陶圆圆继续说:“年轻时多谈几场恋爱,多接触几个男人,才能有挑男人的眼光。而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像我,白瞎了青春。这些是没有错,但是男人贵在精品,而不在数量。”
陶圆圆是没有曾经拥有,才会不甘心。真就经历了,也不稀罕。钱芳知道陶圆圆并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讲起奇闻异事,也就不插嘴,由着她神叨叨。
“我觉得你虽然遇上了极品,但也遇到了精品。”
陶圆圆继续指挥小学徒在她脸上做试验,一边高谈阔论:“我觉着,万汉辉和邱大斌这种奇葩可以忽略不计,你不是还遇到了林振和黄祺月么?”
林大姐做脸部按摩果然手艺佳,再覆上一片补水面膜,真教人舒服的昏昏欲睡,现在按肩按手。听这话钱芳却惊醒了,马上要争开面膜,脱缰而出,辩白说:“瞎说,我和黄祺月可没关系,人家还是未婚小青年,别胡说啊,人家以为我老不正经呢!”
“你看你还急于辩白,你也没多大年纪就学人倚老卖老,你再强辩,我就真以为你是假正经了。”
“是真没有的事。”钱芳申明。
“如果没有,他肯出手帮你,还顺手帮了我大忙?你说这次我出事,要不是他,半夜里谁帮我找律师啊,可是帮了不少忙,深夜里亲自赶过来,我都感动哭了。”
“你哭,是因为被吓着了。我也亲自赶过去,你不感动,反而倒打一耙,你这什么心态呀?”林大姐又将面膜在她脸上抚平,钱芳激动地要跳起来。
“咱们是什么关系?你来是正常,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做贼心虚?”
“我心虚个屁,你个好没良心的家伙,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大半夜去求人家?要说暧//昧关系,那咱俩不是更近乎可疑。”
“滚,说重点。”陶圆圆一出口,小学徒以为说她,一时慌了神,不知下一步该做啥。
“重点是黄祺月和你一样有侠义精神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了吧?”
“我是问你俩啥关系?”
“我俩没关系,也就是普通银行同事,兼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奸?”
“是‘兼’,你这人思想怎么变得这般龌龊了,你以为我是你啊,整天想着能泡上又嫩又水的小帅哥?”
“我这不是为你争取福利么?你看当年王菲离婚了,还闪电般地泡上了小11岁的谢霆锋,那时谢霆锋才多大啊!刚成年吧?”
“我能跟人家天后级的王菲比啊?”
“我觉着你认真唱,那味儿也不差于王菲,再努力一点儿,至少你比王菲有年轻美貌呀!”
“你这是不是想在我身上,实现你的理想啊?”
“你的条件不是比我好么!”
“我离婚了,你还说我条件好,这是损我吧?”
陶圆圆笑说:“你硬件好,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胸也有料,要不然总能遇上精品男人么?”
“你没脸没胸没料啊?”钱芳问。
“有是有,就是差一点,你没听说么?差之毫厘,失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