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祺月会做人,周五晚上要请全体一楼营业部的人吃饭,感谢他们在轮岗实业期间关照。其实就一个月的时间,根本谈不上关照,吃饭就是为了搞好人际关系,黄祺月的理论是——“种下一顿饭,就算不能收获几顿饭,也能收获到人际关系的好处,要看长效机制!”黄祺月不像拿工资吃饭的人。
钱芳觉得黄祺月像是搞投机倒把,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才会总喜欢请人吃饭。
聚餐前黄祺月叫上钱芳,钱芳本来不想参加,黄祺月多劝她一句,说:“一下班就与同事划清界线的人,是很难有前途的,你需要与单位同事一起度过一段业余时间,会有意外收获。更何况你突然升职,无形中是抢了别人的升职机会,别不服这逻辑,这时更要搞好关系,不然人家以为你倨傲,总有机会等着给你下绊子,穿小鞋或说坏话也是有前因。在酒桌上与KTV包间里,人要客气一些,人与人会好相处。一起玩过闹过的人,比一般的办公室同事要融洽许多,不轻易翻脸不认人。”
黄祺月的情商高,说出来的话都颇具有说服力,这一点上钱芳虽虚长几岁,确实不如他,还真是受教。他算卖一个人情给钱芳,她不能不识抬举,就坡下驴。
钱芳若单独出面请客,大家还未必给面子,她真有这种担心。黄祺月叫她一起参加,钱芳识趣地答应,既然晚餐是黄祺月请,饭后钱芳请大家去KTV包间,喝酒唱歌。看在黄祺月的面子上,大家应该不会推辞,少了隐忧。
席间,黄祺月郑重其事,拜托大家以后别叫他“黄小嗲”,让他有尊严。黄祺月之前就向钱芳预言过,他会让大家不再喊他外号,原来在这里应验。
钱芳酒量不错,敬了三圈酒,大家终于原谅她攀上高枝,对她说话也开始随便,半酸半咸地道一声恭喜。
钱芳也不是生性寡淡的人,热闹场合下,也是会玩又风趣的。当众露家底,她说:“其实我像我爸,我比较适合做技术,我爸是厂里的老技术员,不太会说话。我原本想学习酿酒,做了一个酿酒师,我家人说这是技工职业,一定要让我上大学,所以才学了金融,其实我对数字不敏感,对酒精还挺敏感的,我爸说我有特技,闻一下就能判定酒的度数像他!”
大家觉得新奇,关于酿酒讨论了半天。
黄祺月依旧是老腔调,被问及女朋友时,他说:“我至少四十岁前不会结婚,等你们侄女儿长大了再介绍给我吧!”
一片嘲笑他,引起公愤,有人说:“你岂不是要搬个小板凳,坐在幼儿园门口等么?”
恶作剧的人将目光投向钱芳,大家都知道钱芳的女儿正上幼儿园,哄堂大笑。钱芳不是小心眼儿,虽然尴尬,可是并非恶意的玩笑还是能承受,也大方地跟着大伙儿一起嬉哈取笑。
这算是黄祺月和钱芳第一次联手,黄祺月流露对芳姐的赏识,为了打消同行里未婚姑娘对他的期待。银行姑娘可个个是精明的蜘蛛精,黄祺月不愿陷进蜘蛛网里,任由她们算计。
KTV包间里,唱歌的气氛也恰好,钱芳以前是学校合唱团的成员,嗓子不错,第一次当同事面唱歌,有一种惊艳效果,所谓技多不压身。黄祺月悄悄朝她竖大拇哥,用嘴形表扬:“哎呦,你还不错哦!有前途!”
到了十点钟,玩兴正浓,钱芳实在撑不住,要提前离开,她实在担心小芮在家。这一个月万汉辉发过几次疯,他又不是按定额来,怕他不定时又抽风,吓到小芮,交代奶奶在家陪着等自己回去。
包间里好吵,钱芳将黄祺月拉出来,在过道上,留下两千块钱,让他结束后代为应付,这是钱芳取出卡里仅有的钱。
万汉辉心里不痛快,不管他为什么不痛快,总要骂骂咧咧的状态延续一段时间,钱芳和女儿最好这段时间夹着尾巴,全家萧条。钱芳竟然敢借口应酬,滞留不回,小芮的奶奶早被打发走了,万汉辉坐在客厅,垮着一张脸,像一个门神。
小芮这次很乖,早早就进房间睡觉了,钱芳进去时,小芮还没睡着,手里拿着一本故事书在看。脸上雀跃,钱芳伸手捋一捋女儿的头发,将头上小花发夹取下来,让她安稳睡觉。
钱芳累了一整天,请客吃饭和应酬是另一种疲惫,她进洗手间收拾自己。
钱芳的手机响了。
钱芳出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机从随身包里拿了出来,摆在餐桌上,她分明记得进门后并没有拿出来。万汉辉坐在沙发上,将腿跷在茶几上,得意地甩动,不怀好意的目光,挑衅地注视着钱芳一举一动,寻找蛛丝马迹。
手机又响了,在桌上震动,唱出欢快的彩铃声。
钱芳伸手拿过来,瞧一眼屏幕,是黄祺月,当着万汉辉的面接通。万汉辉的那一张黑脸,玩味的表情,堪比包拯审案,就等着要抓她一个现形。自以为正义却像个跳梁小丑,钱芳也不怕让他找碴,他要掀起风浪,躲也躲不过。
钱芳用温柔的声音,掩盖家里的低气压,粉饰太平地说:“刚的电话也是你打来的吗?我没接到。”
“是的,我是告诉你,活动已经结束了。他们还抱怨说你先走掉,很扫兴,下次还嚷着让你请客。你也不必当真,同事间的活动,以后还是要多参加几次,才能笼络人心,不要怕欠下人情。”
“钱还够吧?”钱芳唯一关心的,装作没看见万汉辉的眼神。之前她有跟万汉辉提前说过,调上三楼想请原来同事聚餐一次,今晚迟归也算是通过他批准的。
“本来你没接手机,我想下周再报账也行,没想到你回电话我又没听到,所以才又打过来一次,不会吵你吧?”
刚才拨回去,肯定不是钱芳。
黄祺月没察觉,继续说:“你留下的两千块钱还有富余,我让他们店打了折扣,我已帮你付过了,详细的周一再说。”
钱芳正待感谢,万汉辉突然发话,审问的口气:“上面显示黄小嗲,是男的怎么会叫黄小嗲?都11点半了这么晚他还打电话过来,你有意对我隐瞒真实姓名干嘛?我回拨过去,他又不接,像是两人约好的一样。”
钱芳警惕,和颜悦色地说:“是两个调离的人一起请客,一个付晚餐,一个付去KTV消费的花费,这就是另一个同事。”为双方作完介绍,似乎可以合情合理地挂上手机,不会引起怀疑。
万汉辉根本不管,紧接着又大声说:“什么破单位?还要员工掏钱吃饭,你根本就不必花钱请客,浪费!吃完饭就该回来,还同那些未婚的同事去唱歌跳舞,也不顾已婚妇女的身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是摸不得,你一个女人还真不讲究,也不替丈夫和女儿的面子考虑,还跟别的男人出去疯。”
钱芳羞愧得无地自容,万汉辉这么大声,生怕对方听不见。黄祺月是个狗鼻子,狼耳朵,一定听到电话外的声音。万汉辉急不可奈,肯定是故意想让电话那头听见。钱芳觉得丢脸,赶紧用生涩的声音,向手机说:“周一时再说吧!我要挂了,再见!”匆忙挂掉。
万汉辉断定钱芳心虚,他要那样想,她也没办法,钱芳已经尽力了。
黄祺月会怎么揣测她的家庭呢?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能瞒过别人就是最好的体面,别人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礼节,连这一点虚荣都要被戳破,钱芳觉得活着没劲,面无表情。
“我不能帮你接电话啊!”万汉辉趾高气扬,又不是第一次查看她的手机,何止手机,记事本和工作记录他毫无顾虑,背着钱芳翻看,不放过一点线索,来证明钱芳是他想象中一样的卑劣之人,陌生人待她也不会如此恶毒,他一心要将她拉到他认为的那种低级的人。大概人以群分,她嫁给他,就必须和他是同伙,道德水平不能独自高,他就是想将她拉到同一个水平面,才好沟通。
“最近,我同事都看出我苦闷,知道我婚姻不幸福,”他在单位聚餐的酒桌上常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家务事。酒一下肚,万汉辉就开始诉苦,最爱分享生活细节给别人作下酒的小菜,别人都是看笑话的心态,对他深表同情。“我说我妻子不体贴,不爱自己的种种表现,有人就推断说你是性冷淡,还有人说你是在使用冷暴力。”
万汉辉又提起别人说的话,对钱芳说:“别人对你的分析结果,说你心里一定有别的男人,所以才对丈夫冷漠,都说你这种女人不成熟,不懂事,不贤惠,不像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喜欢浪漫。”
钱芳听后,心里失笑,“浪漫个鬼啊!”
万汉辉没告诉别人他打骂老婆,如何恶意中伤,却还要粉饰他自己。人是不会自揭其缺,只会说别人不是。内心的矮小比外表的矮小更可怕,竟然想拉上旁人的话,以作真理,专家者说钱芳有问题,钱芳自然是有问题的。
钱芳嗤之以鼻。
万汉辉质问她:“如果你心里没有鬼,你干嘛故意不存真实姓名?刚才明明是个男的,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写一个女的名字——黄小嗲?”
钱芳勉为其难,解释说:“黄小嗲是他的外号,他是来我们部门实习,主管让我带他熟悉业务,一开始时并不知道他名字怎么书写。”
钱芳动手将“黄小嗲”改成黄祺月,万汉辉问她:“你在干嘛?给他发短信?”
“当然不是!将名字改成黄祺月。”钱芳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没必要激怒万汉辉。
万汉辉真是一个卑鄙小人,钱芳宁愿死,也不愿与他降在同一个道德水平线上。大概以为是邱大斌打给她的电话,才随时监控她的手机,将这世上人想得和他自己一样龌龊,又迁怒于人。万汉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怎么?想瞒着我?有什么秘密,装神弄鬼。你不是说是同事么?”
钱芳站在正常人的角度,不得不理智地再一次解释,“实习的也是同事啊!一楼营业厅的人给他取了外号,我就顺手记了这个名字,你不是看过联系人么,也知道他在单位分组里吧?”
“他多大年纪?结婚了吗?”
“我没问过,要不下次我问他一下,再告诉你?”钱芳不想开口,却又不得不说。
万汉辉是真小人,提防小人是必须的。不然,以他的尿性,果真会忍不住打黄祺月的电话去确认,才不管别人怎么想。钱芳不想进一步骚扰黄祺月,更不想在同事面前进一步自暴家丑。
万汉辉总有办法把她拉到同一个水平线,让她变成和他一样的卑劣,一样内心黑暗。这世界的卑微,钱芳是透过万汉辉才了解到。他逼着钱芳和小芮一起住进他黑暗的内心,对她们进行暴力统治,做她们的君主,仿佛婚姻关系就等于钱芳被卖给他,成了他的奴隶,又生下一个小奴隶,世世代代成为奴隶,让她们的心内笼罩着他的戾气,变成一个完整的变态家族,是万汉辉所羡慕的封建大家庭。
钱芳想起浴巾没拿出去晾,又要返身进浴室。万汉辉一直盯着她,钱芳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手机,为了不让小人疑心,复又转身将手机放在餐桌上。
钱芳进去时,将浴室门关上,整理一下浴室卫生。外面万汉辉却坐不住,肯定又查看了手机,以证实自己的不安,突然向浴室门踹了一脚以发泄仇恨。
钱芳正拉门拴,吓了一跳,门内的闩销上次就被万汉辉踢坏了,还没修理,此时支棱出一片铝块,锐利的金属尖划上钱芳的手,猝不及防,她的手来不及收回,被划伤了。
钱芳“啊”的一声,退后一步,左手按压住右手,短暂的疼痛,紧接着是麻木。手上粘黏乎乎,肯定流血了,她转身放将双手在水笼头上冲洗,心里也是木木的,钝痛。
如此处理伤口是不当的,她心里想,会得破伤风吗?不会这么倒霉吧!
外面万汉辉脏话不离口,动不动就喷粪,辱骂她,越说越来劲。词穷,反复说:“你不要太得意!”
“我哪里得意了?”钱芳及时出现,她的冷静又成了激怒万汉辉的导火线,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并不想让他看出她受伤的样子。
万汉辉厉声说:“我光明正大地翻看你的手机,你住在我的家里,是我的老婆,我就要对你负责,不能让你走上歪路!你别给我三心二意,如果给我发现你对我不忠,我绝对不放过你,告诉你!小芮是我的女儿,我就有责任教育好她,不让她像你这个母亲一样不检点,一旦走错一步,人生就完了!有了污点,就再也洗刷不掉,到时后悔就迟了,永远抬不起头做人,连累父母。养不教,父之过。人品比什么都重要,小时撒谎,长大就能偷牛。”
万汉辉确实不撒谎,他的心里有多黑暗肮脏,就能百分百地表达出来阴霾,只多不少,还能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他的污言像锥子一样扎人,像乌贼一样到处吐墨水,将环境与别人变得跟他一样黑暗、肮脏,他才会心满意足,感觉四周与他一样黑暗,啊!终于安全到家啦!
以一种吸血水蛭的方式,又如贪婪的蛆虫,更兼丧心病狂的野兽,用浑浊的双眼打量着钱芳,挖掘出她的潜质,把她踩在脚下,当作踏脚石,叫她无法逃脱。钱芳忘记划伤的手指。
结婚七年,万汉辉每次骂她,撵她滚,钱芳竟然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处可去,她被贬低到一钱不值,确实连这半套房子也不曾拥有。
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钱芳有一种苦中作乐,想背诗聊以****,她强硬地回嘴说:“要滚你滚,房子是你一个人的吗?我没有工作?我没有挣钱?我不养家?凭什么房子就是你一个人的?”
她说这些话时,苦大仇深,心里的壳也被震出皲裂,往外渗出血水,曾经高贵的灵魂早就出窍,荡然无存,只剩硬撑着的自己。钱芳从包里翻出一张创可贴,将手指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万汉辉这个小人,侦查她的一举一动,从她的任何动作中抓住把柄,引发他的骂人的灵感。
钱芳征得万汉辉的同意,才能和女儿一起睡小房间。那一夜她睡得狂差,心情忧郁。
林振当晚有应酬,酒宴后照例去KTV喝酒,这种场合也照例会有陪唱小姐存在,招待客户的常用流程,“不然几个大老爷们一起,不成是闷酒啦!”男人如此洒脱,从职场到欢场,永远不缺有趣的事和风趣的人,林振都能一一应付自如。
那一晚林振却伤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麻醉作用,喝酒总让他想起钱芳。钱芳夸下海口说,只要尝一口就知道酒的度数,能说出香型,能说出许多酒类的专有名词。
陪唱公主中有一个面相清秀,纤腰盈握。林振诧异,多盯她瞅了几眼,她马上善解人意地坐了过来,下一曲便邀请林振一起合唱。
客户们起哄,林振不忍拂了众人的美意,大方地拿起话筒,含笑起身。
公主吊住他的胳膊,显得林振更高大。英俊帅气的男人,衬托女人的娇弱俏丽。陪唱公主打扮清纯,越是风尘中人,就越要显得不像,才更有味道,这叫剑走偏峰。她对男客们互相挤兑的玩笑,早已心领神会,举着涂抹丹蔻的纤指,点了莫文尉的《广岛之恋》,与林振深情对唱。
略带色彩的歌词,引来倒彩声一片,摇着手铃配合起哄之声,用钱买来的快乐就是这么容易。来这种地方,不就图这容易快乐的气氛么,飘飘然,欲仙。
林振一边唱,一边为自己伴舞,两两相望的传情之际,仔细打量对方。他竟然眼花,会认为她的眉眼像钱芳,楚楚动人,让人怜爱。款款轻趁步,盈盈小蛮腰,林振的伤感,借着歌声,动用了真情,清俊而深邃的目光,如穿透层层阻隔的墙,眺望遥远的地方。原来《广岛之恋》也并非情//色的歌词,可以用最浓烈的离别,来表达最伤心的迷恋。
一曲终了,陪唱小姐靠在林振身边,不离开,专情于他。众人一致赞许,允许她一直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林振一副却之不恭,受之坦然,随口问她的名字,他又不用假正经的老古板,玩得起,又放得下,才是职场的必杀技。林振一般开口问人家的名字,听了转头就忘,不会记住。
乖巧的红唇,轻声贴耳过去,甚是解风情,报了一个风雅的艺名——如眉,因为她的柳眉细如画。可不用画笔么!如眉在林振的耳边吹过一阵春天的暖风,诉说自己的坎坷经历,明暗交错的灯火,最适合噙一口红酒,配上凄楚幽怨的红尘故事,谁还没有不如意的往昔呢?若没有,便不配去寻欢作乐。
如眉大概说,年轻不懂事就听爸妈的话结婚了,谁知丈夫更不懂事,丢下娘儿俩就玩起失踪,靠那点儿微薄工资她养不起小孩,只好晚上出来坐陪。总之,如眉是迫不得已的良家女子,为赚钱养家而进入欢场,不做出台,就是这个意思。
如眉很年轻,高跟鞋拉长了腿的弧度,细白均匀像瓷瓶,不像是孩子的娘,怯生生,带着永远都不成熟的孩子气,偏偏男人爱吃这一套。没准儿今天遇上金主,肯出钱去豢养这么一位小家碧玉,让她脱离苦海。若养她的人又不是秃顶肥肚的老头,而是林振这样帅气多金,真算她交上天大的好运。
如眉穿上高跟鞋,才能和钱芳一般高,林振身在热闹中,心里却寂寞冷清,满怀心事。灌下的酒并不伤脸,只伤心。钱芳的秀气,也是大气,并不是小家碧玉,拿如眉这样的女子来比她,是辱没了钱芳,林振轻挑了眉头,不屑。
若是钱芳走投无路,带着满身的伤痕,为了养活女儿,难道也会到这种场合来赚钱?
林振眼前出现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一个劲儿往母亲身后躲,钱芳强作镇静,挡在前面。小芮的眼神很像钱芳,钱芳的手腕有多细呀,轻摇花茎一样,一捏就断,白皮肤上留下一圈深红的印子,触目惊心。
亲人比陌生人更加残酷,她们靠得近,毁坏与破害的力量更大,钱溢对待姐姐如是,钱家父母对待钱芳也如是,都不肯出手相救。不然,林振不会在极少见面的情形下,识破钱芳藏在高领和长袖下的瘀痕,她的父母却能视而不见。
钱芳若离婚,没有人肯待见她,没有房子住,还带着幼小的孩子,为谋生,晚上到这种幽暗场所来,赚取男人的钱么?
想象中,钱芳抹着艳丽的口红,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柔媚地唱着《广岛之恋》,任由男人摸来捏去,左躲右闪地说“不要这样”,男人听了往往更要去捏,去摸。她也会取如眉似柳的假名字,轻声贴耳说着红尘故事下酒,懂得在酒里兑水来糊弄,她的故事多半是真的,带着嘲讽。
害她的男人是林振,这是真实的故事!
故事里,林振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也许轮不上他做罪魁祸首的主角,有人替他做了。而钱芳在万丈红尘里,以色待人,笑得风情万种,对他绝大地讽刺。
他却袖手旁观,林振一阵心寒,魂飞天外。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止步不前。林振对自己更加失望,所有的人一起联手将钱芳推向绝境。耳边的声色犬马,皆是虚无缥缈,如湖上烟波,外面又开始下起雨,这闷煮了好多天的雨,像未凉透的开水,终于倾盘而出。
钱芳沦落到如此境地,林振却不闻不问,痛心棘手。这雨浇在他身上,烫人,解不了良心上缺失的干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