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圆圆出面请老同学何大志和邱大斌吃饭,也叫上钱芳。钱芳见到邱大斌,既怨又恨,却表面上平静,容颜不变。以期待有机会好好地利用这厮,以解心头之愤。
朋友终究是朋友,陶圆圆对钱芳真是没话说,钱芳心存感激,陶圆圆是力图帮她从邱大斌那里套出实情。只有知道真相,钱芳才能从目前困境中解脱出来,就如同有的人总认为减了肥,自己就一定会变得美丽动人,虽是痴想,确实如此,至少有信心帮钱芳解开谜团,徐徐图之。
何大志与陶圆圆是一个镇上的人,从小学就是同学,彼此熟悉,互相帮忙的事情也常有。何大志如今在派出所做警察,陶圆圆开美容店怕被人欺负,何大志会罩着她,强龙难压地头蛇,派出所就是地头蛇。何大志会帮她打招呼,有一个做警察的同学常来关照一下,会少许多麻烦事。
何大志离开学校之后才与邱大斌玩在一处,邱大斌所在的郭嘉房产无锡分公司正处何大志的派出所的管辖区域内,邱大斌自然就和老同学攀交情,热乎起来,经常请客吃饭。三两同学聚会时也叫上何大志,一来二往,竟成了很要好的知交好友。
原本邱大斌与陶圆圆不熟悉,也素无往来,牵扯上何大志与钱芳的关系,也就算全是熟人了。当年邱大斌和钱芳是一班的,何大志是二班的,陶圆圆是四班,四个人同学格外亲热,比读书时关系铁,出来聚会一点也不突兀。
邱大斌瞥见何大志对待陶圆圆的热呼劲儿,故意指着,笑话他俩关系匪浅,“大志,你俩是不是高中时就相好上啦?上学回家都同路,骑一辆车,嘿嘿,你要老实交代。”
陶圆圆出来混,也是见过世面的,开得起玩笑,却板面说:“当外面可不许这么说,我们可都是后宫有人的!”
何大志默契地说:“难怪都叫你大嘴,你那嘴能不能别像大炮筒子,什么都往外喷,你这样瞎说,人家女生会不好意思的,难道你想让以后女生都不请咱吃饭?”
邱大斌嘿嘿笑,一屁股坐下,把手中的车钥匙并两部手机一股脑放到桌面,豪气地说:“我又不缺人请吃饭,再说有我们俩个老爷们在,还真让女同学掏钱请客呀?不丢死脸啦?以后我邱大斌在老同学面前还怎么混下去,怎么抬face见人?”
“大嘴,咱不怕呵,你的脸皮都能砸核桃,还怕什么不好意思!”何大志的瘦脸,眉毛打折掉下来。
“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叫我‘大嘴’,再说我哪里不大呢?又不是只有嘴大。这只是表相,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其实我这个人是内秀,内心很脆弱的,给我取外号会让我伤心。”邱大斌梨形大脸,像锤子一样的下巴,一板脸,下巴分出两层。
何大志激动得几乎大小便失//禁,“要吐。就你还内秀!你当着女同学的面还搞什么人设呀,都是老交情,今天是不是兴奋过度啊!”习惯了彼此的无聊玩笑和弦外之音,两人互不相让。
“当然,多年不见的女同学盛情约请我,我这是郑重其事。就是有上亿的合同要签,也要改天,必须来趁约。”
陶圆圆揉肚子,叫停,“你俩能别搞笑么,笑得我都直不起腰了!”毕竟人是她招集来的,坚持由她请客,邱大斌看她坚持,就说吃饭后请大家一起去KTV坐坐——叙旧。
何大志矮瘦一些,与钱芳虽然生疏,昔日是同窗不需拘礼,又不是应酬。何大志对待陶圆圆比较亲切,清楚地知道陶圆圆做美容时期的艰辛,一个女人撑起店面很不容易,陶圆圆一直蒙受何大志的关照,因此钱芳对他也倍感亲切。
何大志对邱大斌评价,道:“钱芳没怎么一点也没变,还是读书那会儿大方出挑的模样,那时可是咱校出名的美女,我还记得一次年级表扬会上,钱芳站上去领奖,我们都在背后偷看和议论纷纷。不过,女同学后来都变漂亮了,女大十八变,有些人走在路上都认不出来,陶圆圆也算是变化蛮大,以前很朴素,现在是越来越会打扮了。”
邱大斌不以为然,上学时陶圆圆就不起眼,不过是丑小鸭换一个发型,只是换一种丑法。
邱大斌郑重其事地对钱芳说:“你弟媳妇叶静上周来我办公室,为了买房子的事。她倒是一个很积极的人,客气的很,非说请我吃饭,还说要叫你出面请。我以为今天是你请客呢,一接到电话我可就屁颠颠地跑来了,不信你问大志。”
“就你那齁的样子,没吃过饭呀?”何大志揄揶他,听过邱大斌在高中时追求钱芳的故事。
“就是没吃过女人掏钱的酒席,尤其是我的女神,怎么啦!”邱大斌向何大志瞪大眼珠,“你不是也有你的女神么?我不能有我的女神呀!”无比真诚地转向钱芳,朝她挤眉嬉笑。
钱芳当着何大志的面,不便多做解释,生怕让他更加误会。离开高中,就没有后来了,只是老同学重逢而已。钱芳回敬邱大斌一个眼色,不希望当场点破两人曾有的过节。邱大斌是多灵光的人,趁何大志与陶圆圆没注意时,向钱芳打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今天请何大志是要感谢他,一直很照顾我!”陶圆圆举着一杯红酒,做开场白。
邱大斌暧昧地向何大志使眼色:“怎么照顾的呢?还要感谢,你个好意思呀?可要当心,不能做出违纪的事情呀!作为老同学特意提醒你,现在公检法系统查得严,怕人举报!”
何大志打了邱大斌一下,说:“就你一人往歪处想吧!瞎说八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我想歪了,难道被我猜中了?你不往歪处想,怎么知道我想歪了呢?都说流氓在公安,说得没错。”
“流氓是在公安啊,在公安关着呢。”
邱大斌又说他:“你根本不应该当警察,应该做老师。”
何大志以为他夸他机敏,口才好,故意问他:“体育老师?专教人打架!”
“你没听过吗?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上辈子杀人,这辈子教语文。”
“乖乖,那语文老师多半上辈子是当警察的呀!”
“我只说你上辈子杀猪,可没说你杀过人哦,你这是不打自招。警察就是胆大,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无所顾忌。”
钱芳才知道何大志家头两辈老人都是杀猪的,住在与陶圆圆娘家的相邻村子。钱芳倒是曾想过杀人,听他们提,心里一惊。
何大志叹一口气道:“祖传的杀猪手艺,到我这一辈就失传了。”
“所以说,你应该教书嘛,替祖辈赎罪。”邱大斌贫嘴贫舌。
何大志不想理他,就说:“赶快喝你的叙旧酒吧!”
“酒要喝到一定火候才能叙旧,红酒怎么叙旧?要喝白的。”邱大斌一点也不收敛,叫嚣要上白酒。
陶圆圆本想将邱大斌灌醉,早就有备而来,把四瓶白酒合拙来。瞧着这两男的拌嘴,你一句,我一句,“像夫妻吵架!”陶圆圆捂着嘴笑,“一个是人民警察,一个是暴发户,一瘦一胖,你俩还挺搭的嘛,穿上长衫就能去广场说相声了!”
邱大斌和何大志再次展现默契,同声说:“瞎讲!谁跟他搭呀!”
何大志机智地补充一句:“她说是麻将桌上的搭子!”
邱大斌白了一眼说:“难不成是一起打伞的搭子?”
陶圆圆张罗着让服务员开白酒,邱大斌却转向陶圆圆,说:“我现在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那时不叫陶圆圆?”
难得他还能记得,只见陶圆圆点头承认。
邱大斌作恍然大悟状,说:“难怪我印象深刻呢,总听何大志提起你,叫陶圆对吧?现在想起那时见过你。就是全年级一起做第七套广播体操,年级组长下来检查,做操不认真的同学就被班主任点名,叫出队伍,站到班级前面去领操。那时你们班主任叫‘讨厌——讨厌’,我们都好奇,她在说谁‘讨厌’呢?结果你慢腾腾地走到队伍前面。我们男生都一起哄笑,也学你们班主任的细细女声,普通话很普通地喊‘讨厌——讨厌’,你做操的动作还特别不标准,这样扭腰,这样摆手,我们都笑得东倒西歪。后来是不是同学都叫你‘讨厌’?”
陶圆圆当然记得,印象何止深刻,少年时心灵格外脆弱,容易受到外界伤害,尤其是来自同龄人的无端恶意。她被人取了外号叫“讨厌”,很伤心,头都不敢抬。被人笑话做操动作扭捏,还说她是丑人多作怪,肯定有邱大斌这厮不积口德,她回家不敢跟大人说,又自卑胆小,后来终于有一天壮着胆子和父亲提出要改名字,反被骂了一顿,她爸说“陶圆”的名字是“桃园”的谐音,多美好的意思,她爸哪里在乎“陶圆”被叫成“讨厌”的窝心呢。父亲很得意自己取的好名字,根本理解不了一个十六岁花季少女的心思。直至她长大,脱离父母的户口本,她能自主了,第一件大事就是改掉名字,在原名后面又多加一个“圆”字,就叫“陶圆圆”。
陶圆圆现在觉得当年自己反应过敏,旧话重提,有点不好意思,男生并非恶意,只是喜欢闹着好玩,此时严肃脸去质问邱大斌:“老实说‘讨厌’这外号是不是你先叫起来的?”
“嘿嘿,那时取得外号太多,我也不记得是不是我取的,或许我只是跟着别人一起叫的。”
以前叫你倍感伤心的事,多年后想起来竟然并不值得伤心,时间是良药,这就是成长。陶圆圆在饭桌上也能照顾周全,一副很精干的样子。
何大志趁机说:“邱大嘴那时知名度也颇高,人人都知道你从不干好事!”
陶圆圆笑着接过来说:“那时我和钱芳还不很熟,又不同一个班,全年级绝大多数人都认识钱芳,我那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我记得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里学校补课,教堂楼下花圃中最漂亮的月季花,一夜之间被人采光了,教务处到各班级去查访,听说是被某个男生摘来送给钱芳。我女生哗然,当时都特别羡慕,轰动一时呢,简直就是当着全校的面表达爱慕,学校里都传开了。”
钱芳被臊红了,不得不承认,说:“我都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也不知道谁,记得就在前一天上晚自习前,天还没全黑透,我和同桌站在三楼上往下看花圃,夸赞园里的月季花开得美。第二天手伸进桌肚拿书,吓了一大跳,手指被刺到了,还沾着水,当时真以为是蛇塞进桌肚,后来才知道被人暗算。同桌帮我拿出来一看,是一大束用布带扎起来的月季花,上面还沾着露水。也不知是谁犯的案,摘花也就算了,竟然不除掉刺就往桌肚里塞,害我手指受伤。”
何大志自告奋勇,朝邱大斌讥笑,果断说:“这得让我这个当警察的出马,帮你查一查,这个案子只有我能破。”
“屁,什么只有你能破,我又不是采//花贼。我是光明正大地摘了鲜花送给女同学。要不然让花白白地枯萎,无人欣赏,多可惜!鲜花配美人,相得益彰。”邱大斌这时露出憨厚,犹记起那个蠢蠢欲动的青春。
“那你也不能采学校的花,还是最显眼的位置,不能花钱买嘛!”何大志假意埋怨他。
“那时追求女生还找不着门道。再说,我们那时心里只想着最洁的友谊,给爱慕的女生送花怎么啦?我还送女同学回家呢!”邱大斌跟踪过钱芳回家,被钱芳和她妹妹发现过。他不敢和她们姐妹说话,匆匆跑掉的莽撞少年,他心存怀念那一段懵懂又美好的时光。
陶圆圆问:“那后来教务处查到你了?”
钱芳代为回答:“听说教务处正在挨班查访月季花失踪的事,要借此杀一杀早恋风,我和同桌一起,赶紧把花从后窗户丢下河里,漂走了,毁灭证据,怎么也不能承认。”
邱大斌脸上少见的羞赧,对钱芳抱怨地说:“第一次给女孩子送花,不晓得要把花刺先拔除了。本来我还想在花上留个纸条,后来一想,算了,万一被教导主任抓去示众,被班主任臭骂一顿,身为班长,不能连累全班一起丢人嘛!”
“你就大错特错,就因为你没有公开身份,本该轰轰烈烈的恋爱宣言成了泡影,若你当时顶下来,将会成为美谈,学弟们争相效仿,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后不了了之,被水冲走了,至今收花的人还不知道是你的人情。雷声大,雨点小!钱芳要知道是你送的,没准就被感动了,今天就不用叙旧,直接是夫妻同学请客!”
邱大斌像被说中心事,激动地抚掌,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要是当时有你这狗头军师,我可不早就得手了。”
提起当年,让同学间消除了戒备,记忆也增添了陈年的香。
邱大斌还要拿白酒,非要尽兴地喝。
钱芳帮忙阻止,“还是不要喝多了,大家点到为止才是高兴。”
邱大斌深情地看着钱芳,说:“我听你的,点到为止。”
钱芳移开目光,脸色也自然,她不可能原谅邱大斌,但是她希望邱大斌能念在同学的情谊上,被那一点单纯与美好所打动,将陷害她的事情解释清楚,钱芳将敌意藏得很深。
陶圆圆常在钱芳面前提起何大志,喝了酒之后,陶圆圆就问大家:“为什么名字里有‘志’这个字的人,身上的痣就会多。”
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一起瞅向何大志脸上几处像斑一样的黑点。
陶圆圆又说:“初中班主任叫吴承志,很帅气,就是白净的脸上长了好多小黑痣,何大志也是,背上长了好多痣。”
“你怎么知道何大志背后有好多痣?”邱大斌饶有兴味,不放过细节。
“这有什么稀奇,陶圆圆与我是发小,很小就认识,夏天男孩们都脱了衣服去太湖里游泳,摸鱼捉虾。”何大志帮忙辩解。今天看来,陶圆圆与何大志真的很有默契,也很般配,有时机缘巧合很重要,一错开就再难同步,最后各走各的阳关道。
邱大斌耍贫嘴,替他俩遗憾。起身要上洗手间,久等不来,何大志怕邱大斌喝多了,不记得包间号,就出去找他。
何大志先回来,悄声对两女同学说:“邱大斌一紧张竟然进错厕所,他从女厕所出来,正洗手,我问他怎么上错了,他还死活不承认,又说两边都只能进一个人,不分男女,都能用。邱大斌是动了真格的,挺感人的,以前我还没见过他这样心慌。”
钱芳也希望邱大斌能——有真性情的一面,当年的事邱大斌脱不了干系,突然冒出了,干了见不得人的事,然后又顺利跑掉,销声匿迹。这当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既然邱大斌如今送上门来,必榨取的价值。
陶圆圆说:“邱大斌一定是为了掩饰才去厕所,紧张到进错了都没发现,他喝的可不多,后半段提起送花的往事,他的表情是挺伤感的!”一齐瞅向钱芳。
何大志爱说俏皮话,“邱大嘴就是老母猪的耳朵,天生软骨头。”
钱芳默不做声,垂下头。对陶圆圆来说,何大志不是外人,钱芳却耻于在何大志面前提起丑闻,看来陶圆圆向他透露过一星半点,何大志对陶圆圆来说是个可信赖的人。邱大斌若能良心发现,解开当年的误会,让钱芳洗刷罪名,也是一干朋友的心愿。
他们没有去KTV唱歌喝酒,邱大斌乖顺地随了大家的意,一再向钱芳强调——“行,我全听你的!”表现怪模怪样,钱芳强忍住。
钱芳劝自己要耐心,恨并不能报复一切,只能伤害她自己,却难免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