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词回来了，听说白日里的事情。他也没想到张夫人竟会提出把槐香收入房中的建议，孙词也十分气恼，也十分难堪。
他隐隐约约还是有些担心孙嘉树，他有些害怕方庭春会做什么事，去伤害孙嘉树。
孙词走进屋里，没有见到孙嘉树，只见方庭春坐在那儿写字。
聊了几句，方庭春看出了孙词的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想问孩子去哪儿了？”
“你担心我会杀了他？”方庭春追问道。
孙词有些尴尬。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
“你骗我，你明明就在担心他。”方庭春有些失望。
“你放心，他好得很，奶妈把他抱走了。”
“庭春，你何必把他弄过来，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孙词说道。
“是你们告诉我，只有嫡母，才有资格抚养孩子！”方庭春怒道。
她很不甘心，为什么如今孙词为王沁文出头，而当时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却说他也没有办法？
“我费尽心思，当上这个和硕格格，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才有资格抚养我自己的孩子！
而如今，你却问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你又有没有问过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方庭春有些抓狂，孙词急忙去安抚她。
“好了，好了……只要你们都为孩子好，谁来抚养，都一样。”
“你怕我会伤害他？”方庭春盯着孙词。
“那你会不会……”
孙词确实没有把握。
“在你心里，我会不会？”方庭春追问道。
孙词没有回答，方庭春如寒冰刺骨。在他心中，自己已慢慢变成恶毒的模样。
“你走吧！今天你不该来！”方庭春赌气说道。
孙词却还有犹豫。
“庭春，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你如果真的相信，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方庭春背对着他，眼垂了下来。
“你走吧，我不会把孩子还给她的。你也不要再为这件事开口，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庭春，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都是为你好。我知道珩儿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是天天对着她的孩子，难道你就能好受一些么？
为什么你要让她的孩子，横在你我二人之间？你忘掉过去吧，将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男孩女孩。”
“你不要再说了，将来将来……将来始终没有珩儿！”
方庭春甩开孙词的手，她努力扼制住自己不要再哭，她跑了出去，留在孙词一个人站在那儿。
兰心与梅心见孙词今日竟会来，本十分欢喜，此刻见方庭春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不知何故。
走到里头，见孙词站在那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孙词叹了一口气，就又走了。
方庭春一个人跑到湖边，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每一个人都教她忘记，可她却拼命让自己不能忘。
她坐在湖边的树底下哭泣，不停地用手掌去擦脸上的泪，仿佛眼中的泪水，比湖水还多。
她取下头上的那支桃纹红玉钗，握在掌心。
细细数来，自己嫁给孙词，已将近四年。四年之前，她曾有过最美的梦。
她忽然无比怀念南京城的庭春台，如果当年，没有离开庭春台，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王沁文隐隐约约见那儿有一个人在树底下哭泣，她忽然就觉得很愉快。
她把孙词拉到湖边，说要他陪着自己游湖赏月。
方庭春看到远处的两个人，想起当年苏州城中秋夜的虎丘曲会。
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如今想来，如梦如幻，她已经不确定，那些是不是真实发生在她与孙词身上的事。
孙词忧思无限，王沁文温柔缠绵。
她勾着孙词的脖子，拥吻孙词，孙词也沉溺其中，好像这样能获得解脱。
秋天还未来，方庭春已感到无限悲凉。
她头一次看见孙词和王沁文亲密的样子，他们身披月色，孙词好像将一身倦意，都抛之脑后。
方庭春哭着冷笑了一句，她问自己，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他们前一刻还在为你而心痛神伤，下一刻，就可以在别的女人那儿获得慰藉。
他们口口声声谈着情深不渝，却又丝毫不拒绝别的女人提供的安抚。
方庭春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他相拥相吻，又哭又笑。
原来亲眼所见，是这样的感受。方庭春站起身走回去，不沾落叶。
方庭春从奶妈那儿抱走了孩子，她把他放在床上。
刚刚所见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方庭春俯身痛哭，她从没有料到与孙词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王沁文会出现，如果没有她，那该有多好！
哭了片刻，方庭春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她看着孩子在床上，心中恨意弥漫，这是她的孩子，她要报复她！
她伸出了手，手套上柔软的布料磨到孩子的时候，他似乎觉得很欢愉，咯咯一笑。
可片刻之后，他就明白，这双手要的，是他的命！
方庭春掐住孙嘉树的脖子，孙嘉树拳蹬脚踢，他想哇哇大哭，却又哭不出来。
孩子痛苦地嗯了一下，望着他越来越红的脸，方庭春顿时如天旋地转，在这一瞬之间，方庭春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又松开了手，始终，她做不到传说中的狠毒。
孩子没了束缚哇哇大哭。
孙词和王沁文快走到屋子的时候，听见孩子的哭声，飞奔而来。
“你在干什么！”
孙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扑了上去。
王沁文抱起床上的孩子，搂在怀里，他们看到孩子脖子上深红的勒痕，和他那痛苦的模样。
孙词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孩子更吓得要命，哇哇大哭，迅速避开了去。
孙词不敢相信这一切。
啪！
孙词一巴掌打在方庭春脸上。
方庭春抚摸着脸颊上火辣辣的掌痕，她看着孙词，双眼通红。
孙词看着她，想起初见她的时候。从前的画面在他脑中不停地闪过，他想起从前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就更觉得眼前的画面有多恐怖。
孙词留了一滴泪，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再是方庭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