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出去了。
房间刚刚静下来,外面突然有人扣门,停顿了大概五秒钟的时间,直接推开了门,进来后顺势转身推上门。
秦富握着水杯的手一紧,双眼微微上挑,嘴角动了动,侧头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头发,快速将额角翘起来的发捏着别到耳后,然后扶着身后的靠枕调整了一下坐姿,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苏佾抬头看了秦富一眼,比起她的装腔作势,他反而更从容淡定,眉眼很是平静,没有半点该有的愧疚心虚,仿佛没有发生前几个月的事情,也没有对自己下狠心。
像是得了失忆症,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连长久没见面的隔阂陌生都没有!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拿起白色的毛巾叠在手心,最后端起里面的白底蓝花瓷碗,放在毛巾上面,这才转身,不经意望进她冷冷的双眼。
这样的对视,她抗拒又漠然的眼神,让苏佾愣了一下,顿在了原地。他动了动喉结,准备说话又犹豫了,只沉默着垂下长长的眼睑,让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看起来有种失落的错觉。
秦富皱眉,偏开了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水杯上,不无无聊的想,青州知府也够执着的,大概是爱这白底蓝花爱得深沉,瞧瞧,碗勺水杯水壶,真是配套齐全!
鼻尖闻到了诱人的粥香,大米加瘦肉,添一点盐,放入锅中慢慢熬,因为没有皮蛋,所以用的是香菇代替。这是秦富最爱的粥没有之一,在苏府时她曾明确表示过,后来每天早晨的饭桌上,都会为她备上这么一碗。
没想到他还记得……
很没有出息,秦富的肚子被香味一勾,顿时就“咕嘟咕嘟!”唱起了空城计。她立马用一只手按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若不是脸被晒的黑黝黝,那肯定能看到她脸上红艳艳的臊红!
苏佾懂她的自尊心,所以就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很自然坐在了床沿,伸手摸了摸碗边试了试温度,“还有点烫,先等一下。”
“咕嘟咕嘟!”很显然,用手按着肚子并不能让它感受到主人的不满,反而肆无忌惮的呐喊出声,宣泄自己的抗议。秦富咬牙,另一只端着水杯的手都有点不稳,真是不争气!
先头酝酿的严肃的场面都跑偏了!
苏佾眼里闪过笑意,伸手将秦富手里捏的手杯抽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舀了一勺粥,很是仔细的放在唇边吹了许久,约莫温凉了,才端着送到秦富嘴边。
怎么能为五斗米折腰呢?秦富想了下,觉得如果不想口跟苏佾倔着,反而像是小孩子赌气,看起来对他有所期待!可她想的却不是闹别扭赌气,那样就真的太掉价了!
所以,她决定不跟苏佾搞太暧昧亲昵的举动,与其让他吹凉一口喂自己一口,不如自己端过来安安静静的吃完。既不用产生互动,又不用让他产生善意误会,还能让自己添饱肚子,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秦富没理眼前的一口,直接去端苏佾手里的那一碗,她以为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没想到苏佾却躲开了。
“粥很烫,不能端着喝!”苏佾无奈摇头,将勺里凉透的粥搁在碗里,重新搅了搅,耐心的同她讲道理,“我知道你很饿,可富平说了,这几日你都要吃的清淡点,也不能吃的太多,狼吞虎咽不行,得细嚼慢咽。”
秦富伸出去的手一僵,她看上去有那么急不可耐吗?竟以为自己是要抢过来端着喝?!不能说话,真的是……,最后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嘴,慢慢做出口型,“我要自己吃!”
比起被他喂食,她宁愿打破不愿意和他说话的设定。
苏佾疑惑,疑似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顺便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视线盯着碗里浓稠的粥,“我知道你很饿,想吃饭,可也不能莽撞的伸手抢。”
说的秦富跟吃货一样,尤其是那个“抢”字,顿时让她觉得有口难言,很是尴尬。
“等阿左伤好了,就让他跟在你身边,他做事稳妥,我也能放心……不过,以后也不会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怎样的事情,是指不再假公济私,还是不再大义灭亲?等自己稍微好点,肯定是要离开另立门户的,阿左是他的人,自己是肯定不会收的了。
不过,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秦富却听的一愣神,思绪万千。等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朝前伸着脖子,无比自然的含了苏佾喂过来的粥,他满意的笑了笑,五官顿时明亮了起来。
像在苏府的书房里,秦富写出一首好诗时,争执圣人告诫说出自己独特见解时,练字有进步时……他都用这样鼓励专注的眼神……看的人心神不宁。
“……想必富平跟你说了,我们现在是在知府大人的府上,外面情况还不算太遭,青州城还在。”他的声音沙哑,稍微高点就容易破声,所以压的很低,“我这次就是奉圣上的旨意前来抵抗外敌的,这几日不时的下雨,所以安然无事,不然你醒来肯定是见不到我的。”
懂,救自己只是顺带的呗。却不由的偏过头瞅了一眼窗户,果然暗沉沉的,她还以为是下午了,没想到是天阴住了……
“我听说你去了翔茶诗会,别人都是赞口不绝,很是欣赏。还有你写的诗……写的很好。”苏佾多搅了几下粥,眼神似有若无的落在秦富脸上。勺子碰到碗壁,发出伶叮声响,这次没有吹,直接送到了秦富嘴边。
他忘了粥的温度,秦富却没有忘,等了一会儿才张嘴含了。这还是苏佾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夸自己,心里有点异样,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品品反而五味杂陈。
以前都是秦富腻在苏佾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想逗他开心,他一笑,她里更加兴奋的卖力演出。现在秦富的嗓子伤了,他的话就变多了,她听得出来,他是不想让气氛太沉默,有点没话找话了。
苏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阿谀奉承,哪里有讨好过别人,真的是难为他了,秦富这样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苏佾。
恰好苏佾也在看着她,两人目光对视,也许是秦富眼里的情绪有点伤人,这次是苏佾率先低下了头。
后来,气氛还是沉默了,苏佾大概失了寻找话题的耐心,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寡言之人。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秦富算着他可能不会给自己第二碗,便假意打了个哈欠,凑着苏佾转身收拾碗的空挡,侧身放好靠枕,闭上眼躺下了。
苏佾没多留,转身时看到秦富睡了,就端着托盘出去了,怕打扰到她,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小。
晚上富平进来点灯,光晕晃了眼,秦富才迷迷瞪瞪的揉着双眼起来。仔细一听,外面淅淅沥沥,是雨滴砸在房檐上的声音,难怪自己睡的这么沉,为了缓过来这阵困意,她坐在床上好一阵,才被阵阵粥香勾起了馋意,并且坚持必须自己端着碗吃。
富平暗了暗双眸,索性将屋里其他的蜡烛都点着,视线瞬间敞亮了起来。他将火种扣好,一时拿捏不清秦富的心思,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问,“小公子,恕奴无礼问您一句,您对苏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碗粥没有早上的好吃,带点苦苦的涩意,她搅了几下,待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察觉富平在里面添了药材,顿时失了大半食欲,好久才吞一口。
富平转身,见秦富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问话,端着粥吃得正香,后知后觉,她嗓子暂时失声说不了话。
秦富斜他一眼,那意思是他可真无聊,不该问的别问。
富平马上转移话题,“奴在阿左哥醒来时就跟他谈过了,请他不要将您的身份说出去,以前怎么样,之后还怎么样就行,他答应奴了。”
意思是苏佾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子,那他今天上午时对自己那么好,亲自喂自己吃饭,还找话题跟自己聊天……
秦富的脸色晦暗不明,富平心头一跳,试探的开口,“还是,您想让阿左哥告诉苏公子,毕竟年节时候您救过他,算起来他也是您的人了,日后……”日后若他要嫁人,到时候洞房花烛夜,被妻主发现身子不清白,是要出人命的!
富平知道,虽然秦富嘴上薄情,但她心里一定要比她自己表现出来的更看重苏佾,即使她伪装的很好,但他敢肯定,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会舍不得。
嘴唇很难受,有种被蚊子叮过后的肿胀感,她伸手摸了摸,坑坑洼洼,像摸了一把玉米包皮,还结了血痂,硬硬的。她看了一眼失神的富平,觉得他想的有点多,不知道是不是才子佳人的画本看多了,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八卦的问题。
故没有理他,几口将碗里的粥吃完,做了翻书的动作,意思是自己要看书。
难为富平紧张的等了老久,就这样被秦富以别的借口,轻描淡写的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