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富爬在床上,眯着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雕刻精致的床架,面无血色的样子,简直像是从水里打捞上一样。只因小腹疼痛难忍,像是有一把电钻在不停的工作,抽的连大腿都感觉凉的没了直觉。
平心而论,这次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毕竟人的思想不集中,所以没能仔细感受折磨人的姨妈痛。秦富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眯着眯着,就昏昏噩噩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某一刻,心里突然就变得无比清明,她的思维从梦中抽离出来,稍微动了动身子,还来不及反应别的,就感觉身下一阵厉害的波涛汹涌,瞬间让她僵住。
也就是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离自己很近,且是特意压低了的那种。
“……我这就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苏佾归来了?秦富马上睁开眼睛,床幔层层,她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听外间一下沉闷的开门声响起。
“苏大人?!”秦富半撑起身子,也顾不得种种不适,一把掀开床幔就准备下地了。却因为起的猛了,脑中一阵眩晕发黑,若不是从门口冲进来的富平眼疾手快,恐怕她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苏佾在外间脚步一顿,眼神在门口留恋一圈,很快就回头扯了扯包裹严实的斗篷,他五官掩在暗处,看不清轮廓与神色。只是深深的看了一要阿左,当作没有听见秦富的喊声,踏出门外就准备离开了。
若真的让他走了,秦富还作妖闹这出做什么,眼看窗户前闪过人影,速度很快,当然了,他执意要走,她能怎么办。只好左右看了看,一巴掌打点桌上的花瓶,让它噼里啪啦落一地,然后自己惨叫一声倒在床上。
阿左从外间冲进来,不明所以失声喊,“小公子!”喊完看到秦富耍赖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蛮复杂的。
富平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抬头时,果然瞧见一身玄色衣裳的苏佾站在门口处,不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这里。
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招过后还有半招,却不知旁人对她多上心,就算明知有可能是她故意,可心慌意乱,事事都想到最坏,怎能不扭头回来。
秦富见场面一度安静,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待看到苏佾直愣愣站在那里的样子,顺势推了推旁边的富平,“这里没什么事,你与阿左先出去,我跟苏大人有话说。”
富平垂眸,伸手摸了摸床上的汤婆子,触手的温度已经不是很温暖了,就拾了起来。走的时候,不由又看了一眼秦富,她眼神专注的盯着一个位置,侧脸柔顺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苏佾不是常人,自然闻着要更真切一点,他从来不知道女子来月事是这样吓人的事情。所以看到秦富要撑着床板站起来,下意识就开了口,“你身子不适,就不要乱动了,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秦富也觉得动动都是煎熬,索性直接缩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床边留开一个位置,然后侧头看他,“我有事同你说,你坐过来。”
苏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临近下午的时辰了,正常人家这会儿都开始做饭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侧了侧身子,盯着不远处的小炕,走过去坐了下来,“我下午还有事,所以不能多待,希望你长话短说。”
秦富放在床边的手指微屈,本来坦荡的心被他这句话弄得紧张了起来,她食指不由扣着缎面的锦被,眼睛也不敢去看苏佾,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是屋里,您怎么还带着斗篷啊,脱了吧……”都许久没见面了,怪想念的。
“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日后等闲下来了,我再来找你。”苏佾似乎很急,说着就站了起来,要不是秦富直起身子来喊了一声,恐怕他这时已经走了。
再着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吧!记忆中的苏佾行事从来都是稳妥又从容淡定的,哪里会像今日这样心神不宁,古古怪怪的。秦富若有所思的打量他几眼,猜测可能外头的事情并不是多容易,以至于让他也乱了阵脚。
此时此刻谈情说爱,好像真的不是特别合适。秦富看着一动不动不愿意露面的苏佾,心思一转倒也去了半分女儿心肠,反而笑了笑故意用话刺他。
“多日前圣上就下旨,要您带我去靖国换了贵人回来,我见这段时间迟迟未有什么动静,以为中间出了什么变数,所以特意想问问苏大人……”
苏佾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回秦富话。其实就秦富决定跟他坦白时候,消息已经传在了他耳里,不能说没有半点心情起伏,虽然从未承认过,但听阿右有次纳闷的说过,公子这几日好像心情很好!
很好吗?苏佾不知道,但他却想了很久,回府时要穿什么衣服来见她。
此时回来了,却恨不得远离她十万八千里,庆幸她没有坦白,也难过她没有坦白,只能徒自失神片刻,回道,“想来近日繁忙,竟忘了同你说这件事情。”
“靖国人已将贵人送了回来,贵人平安无事,就住在离府上不远的地方,这消息已经送回了上京……”他侧头急促的咳了咳,很快又说道,“大概很快就能收到圣上的回信,所以,自然也无需你去交换,日后你就好生住在这里,待日后尘埃落定,再……”
再怎么样,苏佾却没有说,秦富也听不下去了,本来说起这件事情的初衷也抛到了脑后,注意力发生严重偏移。她脸上的震惊之色懒得去掩饰,紧跟着就问,“所以说,不在府中的这几日,你都是在府外陪着那位贵人?”
苏佾抿了抿唇,不想对秦富撒谎,且以后她肯定是要知道的,所以不言语选择了默认。
秦富也沉默了。
屋里一时静逸得像时间被凝固,秦富用双手按着突然绞痛的小腹,她茫然的听着那边苏佾清浅的呼吸,一会儿眼前明亮,一会儿朦胧,变魔术似的,眨眼间切换自如。
她动了动嘴唇,要说出什么来着,可偏偏双唇似被胶带封住,怎么都努不出来一句话。
“可能这话说出来,有点不要脸的意思。”秦富双手紧紧捏着衣角,手心里已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湿湿腻腻的。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假装毫不在意的偏头快速看了一眼看似无动于衷的苏佾。
“您说,要是我天生是个姑娘……”秦富的嗓音干涩紧绷,她低头盯着被面上的花团锦簇,稍微有点结巴的轻声问,“若,若我天生是个姑娘,错过了与您青梅竹马的日子,后来遇见的有些迟,但还是遇到了,您,您会不会喜欢我呢?”
她知道他聪明的很,这般就差明说的暗示,怎么会听不出来,就算明知道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可若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万一他也喜欢自己,只是碍于身份,所以难以说出口呢?
毕竟自己这么讨人喜欢……
苏佾平放在膝上,坐姿挺拔,如听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再看还是那般的似梅花孤傲清冷的模样。大概是太阳落山了,所以透进房间的光变得黯淡了,所以她余光触到的物什也失了本来的颜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秦富在昏光里颤了颤眼睑,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羽翼,震飞的刹那惊起粒粒尘埃。
她抚了抚滑顺的锦被,偏了偏僵硬的脖子,徒自将这场戏唱了下去,“为什么不说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难吗?!”
苏佾站了起来,放在身侧的双手痉挛的厉害,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情绪,“对你来说,或许喜欢和不喜欢占据了你生命得全部,所以你可以任性胡闹。可对于来说,它并不是必须的,我有我的责任,我也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朝外看了看,最后扫了一眼呆愣的秦富,“若你执意要问……我既一天是你的老师,那永远都只会是你的老师。”
“当真?!”秦富咽了口唾沫。
“……”苏佾摇了摇头,再次看了眼窗外,毫不留恋的走了。
秦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慢慢滑进被子里,背对着门口,像她此时彻底冰冷掉的心,再不可能如刚刚那样,软到毫无防备就被刺破。
可是,这情爱的滋味竟然这般让人心伤,痛到揪着胸口也喘不上气,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摧毁周围的一切,想放开嗓子嘶吼,想沉睡不起……
有那么一刻,甚至想着,这个世界上若是有忘情水就好了,喝了自己也不用如此备受折磨,跟受虐狂一样……最后也只是想想,无奈咬着被角压抑的哭了一场,大概哭了很久吧,委屈到睡着了还在流泪打哭嗝,整个人都昏昏噩噩了……
不知何时背阿左叫醒,眼睛肿的难受,开始还睁不开,后来使劲揉了揉,这才慢慢看清面前这张脸。顿时感觉心里的火气被引了出来,一爪子就挠在了他脸上,“都,都是你,说什么要我试试,现在,现在你可满意了,我的这张脸,以后,以后也都不要了!”
阿左头微微一侧,瞬间感觉右脸火辣辣的疼,不过他却没有生气,反而担忧的望着秦富,坚坚实实的跪在了床前,“是奴的错,奴任凭小公子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