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纳兰钰屋中出来,虽是此行目的已成,而心下深处,早已是起伏一片,那一股股莫名的感觉,竟也在心底微缓微缓的跳跃,不知缘由,但却让人,莫名的惊愕,微紧,甚至,澎然。
翌日,下了几日的细雨,终于是停歇了下来,只是屋外,依旧有冷风浮动,凉意蔓延。
风宁这日起得早,待医怪端着青颂熬好的早膳进入风宁的屋门时,她早已是从柜中择了一套衣裙穿好,并将发鬓都已梳好。
待用过早膳,出得屋门时,却是不料,那纳兰钰,早已是立在廊檐等候。
今日,他并未坐轮椅,腿脚与脊背,竟也是笔直。
然而,更令风宁惊愕的时,纳兰钰并未如常的穿着一身雪白衣袍,而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紫色锦袍,令人乍然观望之间,竟是觉得气色尚好,贵气十足。
他从不曾穿过这等色泽的衣袍,常日里,除了一身空荡的白袍之外,也除了那次她让他穿那身红袍之外,他便再从不曾换过其它颜色的衣袍。而今他突然间穿了这么一身衣袍,虽少了几分清雅,增了几许贵气,然而他浑身透露而出的惊艳与俊美,却是并未减却分毫。
大抵是,风宁打量得过于认真,一时未能回神,那纳兰钰朝她望来,片刻,神色竟是显得有些不耐。
正这时,身旁医怪顿如炸毛一般,愕然惊呼,“哇呀,你小子今个儿竟舍得换衣了啊!”
他这话,说得倒是略有歧义,似像这纳兰钰前几日从来不曾换过衣袍一般。
纳兰钰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并未言话,正这时,出得屋来的青颂朝医怪招呼道:“风宁姑娘有味药,我倒是有些不明,不知该如何熬制,你且随我去看看。”
大抵是青颂说得极为认真,医怪倒也并未怀疑,仅是眼角一挑,略微气冲的道:“关于熬药之事,老头儿我都与你说过多遍了,你竟还是记不住!老头儿我瞧你虽四肢发达,但这脑袋着实是不好使!走走走,让老头儿我看看你是哪里又不明白了!”
嗓音一落,气冲冲的朝青颂冲去,揪着青颂的衣角便朝灶房的方向而去。
风宁转眸朝那二人望着,直至他们走远,待回神,只觉周遭气氛突然沉了半许。
她稍稍抬眸,再度朝纳兰钰望来,则见他历来清明的瞳孔内,竟也极为难得的夹杂着半许局促。
“今日未曾下雨了,倒是可以出行。此番,你是想去花海看看,还是,去别处走走?”正这时,他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平寂无波的出了声。
风宁凝他两眼,心下也略生起伏,随即也跟着垂眸下来,缓道:“不然,去花海吧。”
“嗯。”纳兰钰轻应一声,随即便踏步往前。
风宁微怔,默了片刻,遂抬步跟上。
他行得极慢,步伐与姿势虽稍有颠簸与不稳,并不如正常人行走时那般正常,但他如今姿势,却与最初努力站立着行走却好上数倍。
待出得院门,风宁愕然发觉,门外两侧,竟立着几名衣着铠甲的御林军,眼见风宁与纳兰钰出门而来,几名御林军神色倒是微微一变,待面面相觑一番,最后,竟是仅朝风宁独独鞠躬而拜,恭敬道:“属下拜见公主。”
风宁神色顿时一变,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分复杂。
“你们认错人了,我并非什么公主。”风宁默了片刻,才淡然低道,待嗓音一落,正要随着纳兰钰继续往前,不料其中一名御林军继续道:“公主便是公主,属下定不会认错。”
刚毅而又坚持的嗓音,似是诚然十足,甚至带着几分不容人反驳与质疑的刚然。
风宁眉头一皱,正要继续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纳兰钰出声道:“无需顾及旁人之言。我们,先上车。”
平和的嗓音,此际却不若以前那般冷冽无底,甚至极为难得的染着半分如沐春风之意。
风宁下意识的噎了后话,转眸朝纳兰钰望来,略微认真的点了点头。
青颂备好的马车,就在院门前方,纳兰钰先行登上马车,而后在车边转身,突然伸手朝风宁探来。
风宁怔了一下。
他则是静静凝她,那深黑的瞳孔之处,略微浮荡着半许尴尬,隐约之中,却又卷着几分镇定与坚持。
风宁再度一愕,垂眸朝他那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望了望,心下深处,瞬时,却又莫名的,狂然起伏。
“我拉你上来。”大抵是眼见风宁许久不动,纳兰钰干咳一声,略显尴尬的出了声。
风宁这才回神过来,强自镇定了一下,才极缓极缓的伸手,探上了他的手。
霎时,两手而贴,风宁与纳兰钰的手,皆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风宁心下再度莫名的狂跳,神色也骤然开始摇晃不稳,正要下意识的伸手回来,不料手刚刚一动,纳兰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突然一缩,瞬时将她的手裹在了他略微凉薄的掌心。
风宁神色蓦地一僵,惊愕望他,不料还未回神过来,他的手却是突然用力,瞬时将她拉上了马车。
直至青颂出得院门并驾车而行时,颠簸摇曳的马车内,气氛,依旧紧促尴尬。
自打风宁被纳兰钰亲自拉上马车后,二人便这么局促的并排而坐,竟也是双双不曾言过话。
车内气氛,一直局促沉然,然而待抵达花海,马车而停时,一路无言的纳兰钰却率先下了马车,而后再度伸手,朝风宁探来。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犹豫了几番,而后按捺住了心神,也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手,随即被他稍稍用力,扶下了马车。
一旁的青颂,眼角早已是抽了起来,而待风宁发觉青颂愕然的目光后,心头再起狂跳,瞬时,脸颊也莫名的红透。
正要下意识的抽回手来,不料这次,纳兰钰并未松开,反倒是将她的手攥得稍稍有些紧,待她莫名紧张的望他时,他瞳孔依旧略有局促,只是面色却略显镇静,而后,手指再度用力,足下也是一动,而后,牵着风宁朝前方而行。
此际的花海,早已不若先前看到的那般灿然。
已入初冬,加之天气凉寒,此际的花海,早已显得凋败颓然,唯独一些零星的花还坚持开放,其余的,已是枯萎颓然,瞧着倒是略显荒凉。
越被纳兰钰牵着往花海深处行去,风宁心下,便越是叹然。
不多时,纳兰钰已是停了下来,风宁也瞬时驻足,抬眸朝他的后脑勺望着。
则是片刻,冷风习习中,纳兰钰低沉缓和的出了声,“不过短短半月,竟显得物是人非。”
风宁缓道:“是啊。才不过半月,这里,竟颓败成这样。风宁还曾记得,前些日子与公子坐在这里时,有阳光,有微风,有花香,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纳兰钰微微点头,默了片刻,继续道:“这半月来,发生之事倒也多。不过对你我而言,最重要的时,不过是,报仇,重生。”
嗓音一落,他突然转眸朝风宁望来。
风宁缓道:“是了。风宁还以为,报仇之事遥遥无期,不料转眼间,竟已是完成了此事。风宁更不曾料到,本已抱着必死之心,不愿苟活了,然而此际,风宁心下还是生了求生的愿望。”
说着,眼见他瞳孔微微一缩,风宁朝他咧嘴而笑,略微悠然叹息的道:“这几日醒来,日子过得清宁,风宁都鲜少回忆过以前,却是不料今日出得院门,竟被那几名御林军唤作公主,倒也不习惯。”
纳兰钰神色微动,缓道:“那些人之言,你无需理会。你大仇得报,此际醒来,便该畅然而活。”
“公子说得是。风宁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这几日风宁一直住在别院,倒是麻烦公子与青颂侍卫了,也麻烦医怪了。风宁听医怪说,他最多再等三日,便会启程回药王谷了,而那时,风宁似也该对公子告辞了。”风宁默了片刻,面上依旧挂着几分淡笑,缓道。
只是这话一落,她则是未料,纳兰钰瞳孔瞬时一缩,那眼内深处,竟也浮出了半许破天荒的错乱与局促。
风宁怔了一下,略微愕然的仔细凝望,却是片刻,他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嗓音略微幽远的道:“自你醒来,我便从不曾与你提及过一些事。”
风宁神色微动,缓道:“公子有什么话,尽管与风宁说便是。”
他微微点头,语气依旧显得有些幽远,“那日你在御花园内复仇,虽亲手杀了镇南王,但自己却也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宫中御医对你的伤势,束手无策,新皇,也是大怒,大发脾气。在那时,我便以医怪为质,逼得新皇让我将你从宫中带走,从而入得这别院,由医怪医治。我也曾与新皇有过约定,只要待你醒来,你的去留,自行做主便是。你若是要随着新皇入宫,继续做那荣华富贵的公主,我纳兰钰,自会离得远远的,再不叨扰你半许,但若是,你若不愿随着新皇入宫,而是,愿随着我游荡天下亦或是隐居深山,我纳兰钰,自也会与你一道同在,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