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及反应,那一身大红的男子,已是干脆的掀着车帘入了马车。
他身材修条,一袭红袍加身,颇带邪气,再者,他浑身似也卷着几分强势,待干脆靠近风宁后,也惹得风宁抑制不住的朝后缩了缩。
“怕本殿?”却是片刻,他突然停住了身子,坐在了风宁不远处,后背也靠着车壁,似是坐得随意,只奈何,他嗓音却不曾夹杂半分随意,反倒是冷沉中透着几分复杂,似审问,又似在压抑些什么。
风宁神色微动,牙齿紧咬下唇,袖中的手也稍稍紧握成拳,努力的开始平复心下猛然的起伏与风波。
今日无疑是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先是纳兰钰命亡,再是这太子突然出现,这两件事于她而言,皆非好事,更何况此际再度落在太子手里,若仍是一味的紧张,难以应付,她这性命,怕也是岌岌可危。
风宁默了片刻,便暗自大吸了一口气,而后终于是略微平静的朝太子望去,低道:“风宁鄙陋,敬畏太子殿下,也是自然。”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再度开门见山的问:“风宁虽不知殿下是否真要让风宁重新入宫假扮锦兮公主,从而以安民心,但风宁却觉,若当真要安民心,锦兮公主的作用,定也没有皇上与大皇子重要才是。再者,风宁真正的容貌,也与锦兮公主天差地别,是以若要让风宁假扮锦兮公主,无疑是……”
她终归还是问出了这些话,待嗓音落下后,风宁便神色微紧的朝太子望着。
太子并未言话,薄唇却是勾唇一抹讽弧。
那弧度极浅,却又莫名的慎人。
风宁成拳的手再度稍稍一紧,却是片刻,车外扬来恭敬嗓音,“殿下,可要启程了?”
“嗯。”太子冷沉淡漠的轻应一声,待这话一出,马车便开始徐徐而动,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随着大批震动而来的马蹄声交织而来,也在刹那间扰了车内沉寂得都快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氛。
风宁稍稍皱眉,待再度等了片刻,仍未见那一身大红的人言话,她神色也是微微沉了半许,随即便挪开了目光,兀自沉默。
“本殿方才便与你说了,本殿若说你是公主锦兮,那你便是。至于容貌,又有何妨,待入得宫了,无人敢言道你并非真正的公主锦兮,谁若泄露一字,本殿,自会要那人性命。”不多时,他低沉邪肆的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继续道:“纵是宫中之人不敢言道风宁身份,但风宁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宫中不见人,到时候若有人见了风宁,察觉风宁并非公主,如此……”
“你若是当真觉得担忧,本殿再差人为你制作一张公主锦兮的面皮也可。”未待风宁将话言完,太子便出了声。
风宁眉头再度骤下,噎了噎后话,待思绪再度翻转几许后,她再度出声道:“既是可以制作人面皮,如此,假扮锦兮公主的人也不是非风宁不可。”
说着,微微抬眸再度朝她望来,神色也蓦地冷沉几分,继续道:“太子殿下又何必执意要让风宁入宫,您若是让您身边亲信来假扮锦兮公主,这效果定会更好才是。”
这话一出,太子却再度不曾应时出声。
周遭竟是莫名的有些沉寂下来,风宁的心底,也依旧是微微的紧着,那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戒备与疑虑感,也在层层的开始起伏升腾。
待半晌后,太子邪肆冷沉的嗓音才开始微微扬出,“听你这话,倒是不愿入宫,更不愿当个锦衣玉食的公主?”
风宁眉头一皱,嗓音也抑制不住的增了几许难以平息的复杂,只道:“风宁有自知之明,那公主之位,又岂是风宁能攀附得起的。再者,殿下以前也与风宁说过,待宫中大定,待殿下大计已成时,殿下也会放风宁出宫,让风宁离那京都城越远越好,而今,京都城已将大定,或是已经大定,但殿下突然又让风宁入宫继续假扮公主,又是何意?难不成,以前殿下与风宁说过的那些话,殿下是要反悔了?”
越说,越觉心下疑虑难平,是以这些话,风宁也是凭心而言,并无半许的委婉。
奈何待这话落下后,她眉头则是皱得更甚,也微微暗悔,只道自己这番话无疑是说得有些过了,至少自己再怎么疑虑与不平,也最好不在这邪肆太子面前全然表露才是。
果然,那太子似是对她这话已有不悦了,仅是片刻,他微挑着嗓子出了声,“怎么,你这是在怪罪本殿?”
风宁神色蓦地一变,当即垂眸,淡道:“风宁不敢。”
他突然嗤笑一声,“不敢?本殿看你倒是胆子极大。怎么,这几日与纳兰钰呆了些日子,甚至与纳兰钰朝夕相处,甚觉关系亲近,便以为那纳兰钰会是你的后盾,会救你帮你了?”
风宁兀自沉默,并未言话。
太子继续冷道:“你倒是与以前一样,别人稍稍对你好点,你便没头没脑的信了别人了。只不过,那纳兰钰是何种人,你吃了这么多亏,仍是不长记性?”
他语气有些莫名的低怒,却又有半分令风宁愕然至极的恨铁不成钢。
风宁怔了一下,思绪也继续翻转,待片刻后,才低低出声,“公子以前对风宁的确不善,但这几日公子却是变了许多……”
“表面之相,你就信了?”他轻哼一声,语气邪肆而又鄙夷。
风宁后话再度被他打断,下意识的噎在了喉咙,待觉这太子的确是有些不悦了,她暗自权衡着,正思量着该如何回他这话,奈何脑中还无头绪,太子那邪肆冷沉的嗓音再度扬来,“纳兰钰野心磅礴,算计滔天,这种人,本殿留不得。想必,你已知本殿与其合作之事了,只不过,既是合作之事将已大定,而纳兰钰这人,本殿自是留不得。”
他突然转了话题,说出了这些来。
风宁心下却是再度震了一下,她神色复杂的再度朝太子望去,思绪翻转间,又想起医怪被困谷底多日之事,是以便也低着嗓子再度直白出声,“医怪被困谷底之事,可是殿下差人而为?”
待这话一出,太子便冷嗤一声,“纳兰钰倒是擅隐蔽,方才那座别院,本殿之人却是搜寻多日皆未循着。若不从医怪身上下手,又岂能得知别院确切位置,从而,顺藤而上,将你从别院救出?”
风宁越发不明,心下的疑虑也是层层滋长。
“风宁不过是山野之人,殿下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救风宁?”风宁低沉沉的出了声。
他嗓音再度透出了几许幽远,“你是从本殿眼皮底下失踪,若不寻回,本殿威仪何在?再者,本殿已习惯你假扮公主锦兮,如此一来,又何必换人。”
待这话落下,车内气氛也再度莫名的沉寂了几许。
风宁并未立即言话,缠绕复杂的心底,对太子这话自是不信的。
她卑微瑟缩,无足轻重,如此的她,又岂能得太子重视。她曾以为,她那日趁着太子宿醉而离宫,最后却偶然被纳兰钰劫上马车,从此脱离皇宫,她以为,以为那太子宿醉醒来,定会怒她擅自离宫之事,更是一旦见面,这太子定会辱她杀她,然而风宁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此番真正再度与这太子重逢时,却没有杀戮,没有辱骂,有的却是一层层迷雾不轻的疑虑,令人思之不解,却又戒备重重。
风宁兀自沉默,一直未言,而那太子,却也未言话。
待默了半晌后,风宁才稍稍回神,略微叹然的出声道:“风宁在殿下心中地位如何,风宁自是知晓,便是将风宁说成蝼蚁,也并不为过。风宁不知殿下究竟为何会救风宁,又为何会让风宁继续假扮锦兮公主,但事到如今,风宁怕是拒绝也无用。而今风宁再度落到了殿下手里,也求殿下无需与风宁绕弯子了,你想对风宁如何,直说便是。”
太子嗓音一挑,出了声,“本殿让你入宫,一直享荣华富贵,如此不好?难不成,比起那辉煌金宫,纳兰钰的宅邸更让你喜欢?又或是,比起金枝玉叶来,你更喜欢当以前那穿不暖食不饱的乞丐?”
风宁眉头一皱,默了片刻,终归按捺心神的道:“风宁自小生长在山野,荣华富贵的日子并非风宁受得起的。风宁此生,只愿将满身大仇报了便是,其余的,风宁不敢想。如今风宁再度落在殿下手里,无论殿下是否会遵循以前的约定放过风宁,风宁只求殿下即便仍要让风宁假扮公主,也请殿下高抬贵手,稍给风宁权势与兵力,让风宁去报仇。”
她这话,无疑是略带算计,但这话说得又极为坦然。
事已至此,她挣扎不得,如此一来,还不如真正的破罐子破摔去面对,再者,纳兰钰已性命殆尽,无论她对他的死亡悲欢如何,她皆得放弃纳兰钰,重新打算了。
纵是纳兰钰有心帮她报仇,但纳兰钰亡了,亡了啊!他虽说过即便他有事,青颂也会帮她助她,但青颂都快被这太子收服了,甚至今日还亲自领着太子来捉她了,如此,她虽信纳兰钰,但又怎能彻彻底底的信那青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