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瞧出了风宁的诧异,嬷嬷缓道:“今日日上三竿时,公子便让青侍卫将公主送来这辆马车了,当时公主还未醒。”
风宁神色略有起伏。
她着实没料到,那贵公子竟是让青颂将她送至后一辆马车了,难道是因她在他的马车中打了瞌睡,便惹得他心烦,是以他便让青颂将她送了出来?
风宁如是想着,也未再深究,仅是朝嬷嬷低问:“公子可是吃药了?”
嬷嬷摇头道:“奴婢不知。”
风宁也未多说,垂眸下来,不再言话,嬷嬷再度问她是否需要吃些东西,她只答不用,随即将车帘稍稍掀开,才觉此番马车所行之地,是一片树木葱郁的丛林。
一个时辰后,便至正午。
风宁一行人是在这片丛林里停下短暂歇脚,顺便吃些干粮。
风宁再度掀开马车车帘打量,只见前一辆马车内的贵公子并未下车,马车周遭的帘子也闭得紧实,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待视线迂回的扫到了下马靠站在一颗树旁的青颂,她才眸色微动,下了马车。
青颂目光依旧冷冽如常,见她过来,面上也无半分表情。
待站定在他面前,风宁便按捺心神的低问:“青侍卫,公子他不下车休息一下吗?”
青颂森然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半圈,随即挪开,摇头,只道:“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人对她,永远是不会真正尊重,即便她如今假扮公主,他对她也仅像是走个过场,那言语中的‘公主’二字着实平静冷冽得紧,倒是令风宁不自觉的紧张半分。
“青侍卫,我今早放在公子桌上的药,公子可有吃下?”风宁按捺心神一番,低问。
嗓音一落,青颂冷冽的目光再度落在她面上,默了片刻,才道:“公子是否会吃药,这结果,你该是清楚。”说着,见风宁怔愣,他继续补了句,“日后,你无需再抓药熬药,当好你的公主便成,这,也是公子原话。”
费尽心力熬制了一夜的药丸子,那贵公子终是未吃。
这结果,她本是早已料到,奈何此番从青颂口中确定答案,心里竟也有些无奈与难过。
好好的一片心意,非得被那贵公子扭曲的说成心计,她风宁若是真有心计,在第一次见他遇袭时便不会救他了。
风宁微微皱眉,神色略有起伏,嬷嬷在一旁伸手拉了拉她的纱袖,“公主,我们先回马车。”
风宁回神,朝嬷嬷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得马车,待坐定,嬷嬷便拿出午膳递给风宁,“公主,吃些吧。”
大抵是心境未平,是以胃口不佳,风宁朝嬷嬷摇了摇头,只道:“嬷嬷,你说这世上的人,为何就不能安然平和的相处呢?”
嬷嬷怔了一下,缓道:“人世有权有贵,人,又有计有野心。如此,怎能平和安然的相处。”
说着,目光静静的落在风宁身上,“公子既是不愿吃药,我们也是无法,该做的已是做了。再者,奴婢倒是觉得,公子聪慧英然,纵是以前断了双腿,纵是前不久失踪一月,命途坎坷,身染重疾,公子也不会放弃性命,是以,我们不用再操心公子的身子了,有空便多想想自己就好,毕竟,深宫并非玩笑,那里才是真正的血场。”
风宁神色微颤,心下略有发紧,点了头,目光凝于车角,微微有些出神。
嬷嬷草草吃下一些干粮后,便坐端了身子,朝风宁道:“公主,趁现下有空,奴婢再与您说一些宫中妃嫔娘娘及几位皇子公主之间的关系。”
风宁回神,点点头。
嬷嬷道:“公主乃皇后所出,您还有位长兄,便是以前的太子殿下。只是前不久邻国来袭,国之战乱,七皇子挂帅出征,平定国乱,深得皇上与百姓拥戴,许是因为这些原由,皇上为平民心,罢了太子殿下,晋了七皇子为东宫之主。”
风宁细细听着,心底微愕,“就因为七皇子平了乱军,便升为了东宫太子?可以前的太子殿下,也就是锦兮公主的长兄,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撤职?”
“也非是无缘无故被撤职。公主长兄还是太子殿下时,因皇后娘娘极为溺爱与庇护,行事荒唐,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才。”
风宁点点头,心下了然开来。
嬷嬷继续道:“在七皇子还未回宫前,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公主是娘娘亲女,身份自是比别的公主高出一筹。只是自打七皇子回宫,甚至被封为太子殿下,如今后宫最为得势的,便是七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公主与淑妃略有过结,公主切记,日后见了淑妃娘娘,定要绕道走。”
风宁缓道:“淑妃并无皇后妃级高,即便得势,也有皇后压着才是。”
嬷嬷叹道:“公主未入过宫,是以不知宫中险恶。在深宫里,谁得势,谁便是掌管后宫生杀之权的人。淑妃现在是淑妃,保不准哪日皇后就莫名暴毙,那时候,淑妃便是皇后了。”
风宁暗惊,目光有些发颤。
嬷嬷继续道:“公主自小聪明伶俐,在宫中几位公主中,您是最得圣上喜爱,即便是这次擅自出宫来找公子,皇上虽恼,但却爱女心切,反倒是派了御林军追来全程护驾。公主切记,若是以后当真出事,除了求皇后搭救外,还有一人,公主务必要求,那便是皇上。”
皇后与皇上,应该算是锦兮公主在宫中的两大保命符了。
风宁忙点头,不敢懈怠,谨记于心。
嬷嬷再度说了些宫中需要注意的人与言行,风宁依旧细致听着,待听完,她心下略有沉重,随即取了棋,开始独自对弈练习。
整个下午,那贵公子都不曾差人过来让她去他的马车,甚至夜里入得另一小镇的客栈歇脚,她也未与贵公子一道用晚膳,反倒是被安排着各自回客房,最后在客房里用的膳食。
接下来几日,风宁终是未再见那贵公子,若是见了,也不过是跟在他身后,凝着他的背影罢了。
不知为何,那贵公子最近对她格外的冷淡,以前虽对她不善,但也能说几句话,而今则是寥寥几抹背影,苍凉疏远。
风宁一直觉得,许是就是因为那次做药丸之故,惹得贵公子发怒,是以才被他疏离了,她也从不求那贵公子能优待她,能与她多说话,不过是因即将抵达京都,见他如此疏远冷漠,心下更是无底罢了。
毕竟,她对京都与深宫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她,只是畏惧,只是怕。
马车摇曳颠簸,昼夜不息的赶路。
待在路途再度颠簸三日之久后,风宁一行终于是抵达了京都城门。
守城的两列小兵将风宁一行人拦了下来,正欲盘问,青颂腰间令牌朝小兵一亮,小兵们顿时一惊,纷纷极快的让开。
青颂手中的鞭子朝马背一拍,马儿嘶鸣,蹄踏往前,后面的人马也迅速跟上。
彼时,风宁正埋头琢磨棋谱。
嬷嬷提醒了句,“公主,我们已入京了。”
风宁这才回神,神色有些发紧,心下沉浮,竟也有些怅然与喜戚。
终于是抵达了京都,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遥想以前拼了命的北上,而今终于是抵达了京都城了,可以有机会寻找师太口中的陌嵘了,但此时此际,心底却被各种情绪填满了,让她难以再度静下。
车外,人声嘈杂,仿佛极其热闹。
风宁呆坐片刻,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观望,才觉京都城道路极为宽敞,行人如云,各处商贩叫卖声不断,入目的,着实是一派的繁荣昌盛。
嬷嬷道:“等会儿,公子许是要让我们直接回宫。公主切记奴婢与您说的那些,笑容娇然,定要做到伶俐与傲然,若是有人怀疑,公主也无需惊慌,奴婢会为公主解难。”
风宁点头,纱袖下的手却是紧张的绞在了一起。
嬷嬷缓缓挪身上前,细致的为风宁扯了扯脸上的面皮,又补了妆容,继续道:“今日回宫,皇后思女心切,定会过来探望。公主若是觉得紧张,到时便直言舟车劳顿想要早些歇息,皇后娘娘不会为难。”
风宁再度谨记,刚点头,马车便停了下来。
风宁微怔,正这时,车外扬来青颂的嗓音,“公主,属下过来传话。”
青颂嗓音倒是有些恭敬,大抵是入了京都城,连他都不敢全然懈怠,纵是做戏,语气竟也与之前要像上半分。
嬷嬷扯了扯风宁衣袖,示意回话。
风宁忙道:“青侍卫请说。”
车外青颂道:“公子说,这些日子多谢公主照看,而今京城已至,加之侯府有事,公子需即刻回府,是以不便亲自送公主入宫,望公主见谅。”
果然是要分道扬镳,是要让她入宫了。
风宁沉默着,目光朝嬷嬷落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委婉回话。
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嬷嬷神色微动,扯了嗓子道:“钰公子客气了。公子既是有事,便直接回府吧,公主不会怪罪。”
“多谢。”青颂回了句,嗓音一落,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