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浩然的试验大厅坐落在一所大院内，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围墙，里面种满了参天大树。试验大厅与一栋试验楼合为一体，外表略显斑驳，内部却充满了现代感。由试验楼的入口通往试验大厅的走廊内光线明亮，两边的墙上挂着许多科学家的画像。
就像到了医院便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走进这里也会立刻感受到浓厚的科学氛围。童昕上次来试验大厅还是今年春天，他记得那天是顾教授的生日，他下班后和顾逸明、夏宁去试验大厅接顾教授，提着蛋糕在走廊里等了很久。童昕看遍了墙上的所有画像，至今脑中仍有深刻的印象。
童昕驾车拐进了试验大院，又沿着方砖小路行驶了一段，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正在试验楼前的台阶上踱步。童昕一直把车开到台阶下，看到踱步的人正是顾教授时，他松了口气。
简单的问候过后，顾教授表情严肃地看着一脸茫然的童昕：“走吧，跟着我。”就这样，童昕跟着顾教授进了楼。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由于是周六晚上，试验楼内显得异常空旷，他们沿着走廊向试验大厅走去。墙上的画像朝身后倒退，每经过一幅画，童昕都感到画像中的人在盯着自己。走到拐角处时，童昕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顾逸明，他正凝视着一幅画像。童昕记起了这幅画，上面的人物叫理查德·费恩曼，是个诺贝尔奖得主。
顾逸明向童昕挥挥手，三个人一起向走廊深处走去。经过两道自动门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玻璃门。顾教授晃动胸前的磁卡，门锁“咔嗒”一声打开。
童昕和顾逸明环顾四周，发现玻璃门内部的风格与外面截然不同，淡蓝色的墙壁像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表面呈蜂窝状，分布排列着一块块类似金属的方块。这里应该是整个走廊的一部分，只是被玻璃门隔开了。再往前走，两侧各出现了一个房间，顾教授指着一个房门说：“严格来讲，应该在这里换好衣服，再由内部入口进入试验大厅，不过我看没这个必要了，我这里已经被人光顾过了。”
说完，顾教授看看他们，带他们走到蓝色走廊的尽头，眼前是一扇冰冷的金属大门。顾教授转过身说：“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他走向大门旁边的墙壁，面对一块凹进去的空间，将手指放在一个面板上停留了几秒钟，又对着墙上的小键盘输入了一组密码。两秒钟后，传来类似电机启动的“嗡嗡”声，质感光滑的金属大门向一侧缓缓滑开。
“你们都进来吧。”顾教授大步迈了进去。童昕和顾逸明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跟着走了进去。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宽阔的空间，地面平整光滑，顶棚高悬富有弧度。一组组仪器设备外形奇异，分布排列在明亮宽敞的大厅内，前方两个硕大的球形设备旁还围有正在搭建的金属架。
“我好像来过这里。”童昕环视四周，脱口而出。
“你没来过，不过……”顾教授转身望着童昕，“你有理由这么说。”
童昕不明白顾教授的意思，他看看顾逸明，顾逸明也同样一脸疑惑。顾教授转过身，继续向大厅内部走去，童昕和顾逸明紧跟其后。他们从围有金属架的两个球形设备中间穿过，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圆形平台，笼罩在淡黄色的光线下，明亮耀眼，而更加光彩夺目的则是平台上方闪烁着金属光亮的物体。
那是个枣核状的物体，下方略显扁平，全长五六米，通体透亮，弧线流畅。几道向内缩进的线条形成曲线，由“枣核”前端细小的开口一直延伸到中部的凸起处，随后成发散状逐渐变浅，消失于“枣核”后半部分。整个物体由两个中空的方形支架支撑，离地只有十厘米左右。童昕注意到支架似乎不是独立的，更像是“枣核”的一部分。
“我好像……”童昕欲言又止，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物体。
“你好像见过？”顾教授接过童昕的话，他的声音沉稳，“我还不能解释你的感觉，但是我想，你们之间或许存在某种联系。”
“这到底是什么？”顾逸明盯着枣核状物体，大声问道。
顾教授双臂抱胸，没有回答。三个人站在圆形平台前，顾逸明扭头看着顾教授，等待答案，顾教授则把目光转向童昕，而童昕却沉浸在似曾相识的感觉里。他盯着远处墙壁上一扇比刚才进来的门要大几倍的金属门，脑海中浮现出拉着大型设备的拖车、搬运工，还有特制木箱的画面。
顾教授垂下双臂，慢慢走近圆形平台，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平台刚刚建成，还没有使用，把它作为着陆点，真是精准、巧妙的设计！”随后，他的双眼放出光芒，走过去拍拍童昕和顾逸明的肩膀，“我会告诉你们这个闪光的机器是什么，但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说。都坐下吧，这儿的地面很干净。”
三个人围成一圈，在枣核状物体旁席地而坐。
顾教授表情严肃，稍加思忖过后，缓缓说道：“今天的意义非同寻常，即使现在，我也能听见我的心在怦怦跳。我知道你们为了生活而奔波，特别是你—童昕，父母去世后无依无靠，工作繁忙又经常熬夜，很不容易。正是这些来自生活的压力，把你们的思维束缚在现实人生的轨道上，很少去思考轨道之外的问题，因为它与你们的生活无关、事业无关，与能不能加得起一箱汽油无关。”
“作为长辈，我理解你们由于奔波忙碌，无心考虑脱离现实生活的问题。”顾教授换个姿势，两腿交叉，“但是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能把思维暂时从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抛去以往对世界的理解，跟着我重新看看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
童昕和顾逸明安安静静地听着，猜测着顾教授的用意。
“接下来的内容会很枯燥，但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听，以免对结果过于惊讶。”顾教授沉思片刻，注视着他们，“你们一直觉得我的工作很神秘，其实简单来说，我们是在寻找一套理论，一套完备的统一理论，一套可以描述整个宇宙、制衡万物的终极理论。因为截至目前，我们还不能说任何一套已知的理论是绝对正确的。”
“你们都知道牛顿的经典力学，它让火箭发射、卫星上天，处理我们日常世界的事务绰绰有余。不过爱因斯坦对这套理论提出了疑问。举个例子，假设太阳突然消失，按照牛顿的理论，地球会同时脱离轨道，这与爱因斯坦的观点相抵触。爱因斯坦认为光速是极限，宇宙中任何物质的运动都不可能超越光速，包括引力。爱因斯坦是对的，后来的实验证明，引力的速度等于光速，如果太阳消失，我们至少还会留在轨道上八分钟，这也正是太阳光抵达地球的时间。”
“两套理论不相协调的例子还有很多，最后总是爱因斯坦胜出。爱因斯坦的理论扭转了我们对时间、空间和引力的概念，对我们的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他的理论却预言了一个点，一个密度和时空曲率都无限大的点，我们称之为奇点。因为我们还不能真正地应付无穷大，所以在那个点，理论本身崩溃了。也就是说，爱因斯坦的理论预言了自己的垮台，它同样是套不完备的理论。”
“如果把爱因斯坦的理论与另一套理论结合起来，似乎就不会有奇点的存在，这套理论就是量子力学，用来处理非常小的尺度下的现象。量子力学将一种不可预见性或随机性引入了科学。在爱因斯坦的世界，宇宙只有一个，并且是井然有序有迹可循的。而量子力学粉碎了爱因斯坦的宇宙模型，提出了平行宇宙的概念，认为宇宙的形成受机缘的制约，我们的宇宙只是多重宇宙的一部分，每种形态的宇宙都有形成的可能，甚至会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宇宙。”顾教授停下来，看看他们惊讶的表情，又说，“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这门理论却是近代化学、分子生物学和电子学的基础，近几十年来使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顾教授的话晦涩难懂，童昕却努力捕捉着他所能理解的片段。
“可是，即便把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结合起来，这套相结合的理论仍然有问题，它的某些预言与观测结果不符。我们只能说，每一套理论都是伟大的，但每一套理论都还不完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些人，也包括我，逐渐把兴趣转移到一种叫弦理论的研究上。这种理论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极其微小的、振动的、只具备长度不具备其他维度的弦组成。后来弦理论又延伸出了M理论，也叫膜理论。请注意，这是我们的重点，M理论认为宇宙是十一维的，我们只是生活在一层四维时空构成的膜上。”
顾教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变换了一下姿势，问顾逸明：“让你带的东西呢？”
童昕转头看向顾逸明，见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递给了顾教授。顾教授打开牌盒，取出里面的扑克，将牌正面朝上，在地上铺成一排。然后他抽出一张红桃四，用手指捏着展示给童昕和逸明。
“这张牌代表我们的宇宙，我们四维时空的宇宙。”他又抽出旁边一张黑桃四，用另一只手捏住，与红桃四平行放置着，“这张是我们的邻居，也就是平行宇宙，不过在不同的维度里。”
顾教授把两张牌插了回去，随后抽出一张方片九，说：“这张也是平行宇宙，是更大更高维宇宙的一部分，不过它很可能没有行星，没有生命。”
“还有这张。”他又抽出一张黑桃五，眉毛上翘，“很可能它是五维的，与我们受截然不同的物理定律规范，也许哈利波特就生活在这个宇宙，魔法才是他们的物理学，他本人是个出色的物理学家。”
童昕和顾逸明笑了笑，等着顾教授的下文。
“当然还有很多牌，每张都是一个平行宇宙，有些的确怪异得难以想象。”顾教授边说边将所有牌收进牌盒，然后把盒子在手中抛上抛下，“所有这些牌加在一起，就构成了整个宇宙，我们称之为体宇宙，每一张，包括我们的红桃四，都是体宇宙的一部分。”
“您说的这些平行宇宙遥不可及，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顾逸明突然问道。
“不是都那么遥远。”顾教授站起来，舒展四肢，“起来走走吧。”
三个人开始在大厅里踱步。
“有的平行世界距离我们甚至不足一毫米。”顾教授边说边用手指比画出一个极小的距离。
童昕和顾逸明惊讶地对视一眼，随后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看不到？”
顾教授笑了笑，说：“以前我也持怀疑态度。记住一个前提，宇宙是十一维的，我们之所以看不见、摸不着近在咫尺的平行世界，是因为我们被束缚在我们所处的四维膜上，任何物质—粒子、原子、你们和我，包括光都无法脱离这层膜。所以在地球上，我们可以日行万里，却无法触及一毫米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童昕没有继续追问，在头脑中构建起一幅膜的画面，就像在漆黑的空间中悬浮着一张被无限放大的卡片。
“按您的意思，平行世界即使并不遥远，可实际上仍然是个无法抵达的存在？”顾逸明问。
“如果可以开辟一条通道，我们就能够抵达那里。”顾教授停住，转身看着顾逸明，“这条通道，就是爱因斯坦-罗森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虫洞。”
“这，可能吗？”顾逸明露出质疑的表情。
“很可能。”顾教授说，“如果将空间卷曲，我们就能建立起这样一条隧道。准确来讲，虫洞就是一根时空细管，连接着平行宇宙或婴儿宇宙，还能将两个几乎平坦的遥远区域连接起来。”
“你们可以这么理解。”顾教授接着说，“要想抵达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就要穿过那根通往一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柱子，那根柱子就相当于虫洞。”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想通过它可没那么容易，要冒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危险。”
顾教授说完便朝着枣核状物体走去，一直走到它的跟前才停下。他盯着枣核状物体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表情复杂地凝视着童昕，小声说道：“真高兴你还活着。”
“您说什么？”童昕的表情疑惑而惊讶。顾逸明也被他父亲的话吓了一跳。
“哦，再等等，你们很快就会知道。”顾教授定了定神，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您说的这些只是理论，还是现实中存在？”童昕上前一步，追问顾教授。他隐约感觉顾教授所说的很可能与自己息息相关。
“一天前我还不能回答你，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它们存在。”顾教授深吸了口气，又用确信无疑的语气重复一遍，“它们一直存在。”他指着枣核状物体，“这是台虫洞穿梭机，来自我们的邻居—平行世界。那里同样有蓝天、白云、水和空气，还有你们和我，几乎一切都与我们相同。你们可以把那里看成我们世界的镜像，或者影子。不过，他们的科学却走在了我们前面。”
童昕和顾逸明迅速对望一眼，随即转过头盯着枣核状物体，惊讶的程度犹如盯着一只活生生的恐龙。
“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太惊讶。”顾教授向前一步跨上平台，“你们也上来吧。”他按动穿梭机侧面的一个圆形凸起，穿梭机的舱门缓缓向上掀起，开度刚好适合一个人出入。如果不仔细看，无法察觉舱门与舱体的接缝。
童昕和顾逸明透过敞开的舱门，向穿梭机内部望去。他们看到里面只有一个座位，而且被错综复杂的电子设备和六七块屏幕包围着。座位正前方的弧形屏幕最大，如果坐在座位上，这块屏幕会占据整个视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窗户可以瞥见外面。
“它怎么会到这里？”童昕疑惑地望向顾教授。
顾教授没有回答，跨下平台，从靠墙的金属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又从纸袋内抽出一打厚厚的纸张，将最上面的几张普通信纸递给了童昕：“我在穿梭机里发现了这个纸袋。”
童昕捧着信纸，看到上面的钢笔字清晰而遒劲。他又抬起头看看顾教授，最后坐到平台边缘，开始阅读。
二
顾教授：
见信好！首先，我请求你们原谅，原谅我们冒昧的打扰，以及5天前的擅闯民宅。想必你们已经发现了异常与我们存在的痕迹。你或许会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但这的确证明了你们（也包括我们）并没有误入歧途，M理论的研究方向是对的。
17年前，我们在研究我们的螺旋星系时，偶然发现了你们的存在。我们努力寻找的暗物质，至少一部分来自另一张膜，也就是你们的宇宙。正像你知道的那样，引力可以发散到额外的维里，来自你们的引力，终止在我们的膜上。这恰好解释了为何我们星系边缘的恒星公转速度如此之快。
现在，我知道，你们也在从事类似的研究，我们彼此相似的程度，至今仍撼动着我每一根神经。请相信一点，你们与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就像飞机的两只机翼，少了一只，整架飞机就会坠毁，另一只也就不复存在。
宇宙大到无法想象，你们与我们，相互依存，构成一个整体，飘浮在浩瀚无边的十一维宇宙空间中。我们彼此对称，休戚相关，恰似男人和女人，左手与右手，仿佛造物主认为世间万物只有成双成对才算完美。
自从发现了你们，我们便加紧虫洞的研究，尝试使自然开启的微小虫洞扩张，并用反物质使之稳定下来。我们通过细小的虫洞接收来自你们的信息，分析一组组无线电信号借以了解你们，但是成效平平，且代价高昂。直到这台平行穿梭机的问世，我们才算成功架起了通往新大陆的桥梁，得以真正地走进你们的世界。
第一次登陆是在5天前，我的助手童昕勇敢地承担了这次任务。之所以说勇敢，是因为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将导致毁灭性的结果。虽然我们经过了严格的计算与分析，可仍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例如，穿梭机只能着陆在环境极其相似的地点，在空间位置上则完全相同。也就是说，为了让它在你的平台上着陆，我们必须搭建一个完全相同的平台令它起航。我们通过一种叫“虫洞成像”的技术观察过你的试验大厅，获知你拥有一个尚未使用的平台。这种技术并不能将真正的图像传输到我们的世界，它的原理类似雷达，通过虫洞将反馈的信号和数据传递到我们的计算机，然后生成模拟的三维图像。
但是这种技术刚刚诞生，还很不成熟，一个细微的外界扰动，就会导致巨大的误差。我们经过了上百次试验，得到了几十种不同结果。虽然在很多结果中，我们根本无法探测到你的平台，但最后还是根据概率，选择了你的平台作为最佳着陆点。可以想象，一旦这种未经任何验证的技术出现偏差，或者根本就不成立，童昕很可能会撞入墙壁，甚至坠入大海（假如你那边是海的话）。
然而，人类追求科学的脚步从未停止，不会因为惧怕风险便止步不前，童昕的行为值得我们尊敬。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个出色的机械师，完成了穿梭机传动部分的机械设计。正是他的智慧，穿梭机的体积才能如此小巧，平行之旅才得以提前实现。
在这里，我要再次请求你们原谅，当我们还不能确定你们是否存有敌意时，一切活动只能尽量小心谨慎。幸运的是，第一次登陆时，你的试验大厅空无一人，童昕冒险从你们世界带回大量价值斐然的物品（不过，也遗落了一个U盘）。
请别误会，我所谓的巨大价值并不是指珠宝钻石之类。对我们而言，一公斤钻石的价值也远不及一本你们的地图册或者简易版的世界近代史。
童昕在你们世界的短暂经历是激动人心的，我们的方程式得到再也真切不过的验证。我们感叹宇宙的神奇与伟大，她创造了我们，也创造了你们，赋予我们彼此相同的外貌，相同的声音，甚至相同的DNA。
现在我们可以肯定，你们与我们是相同的人类，有着相似的历史。并且，我们还可以谨慎地乐观，得知我们的存在后，你们不会怀有敌意。同样，也请相信我们的友善。
经过了一天的考虑，我动笔写这封信，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与你们建立某种联系，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切会由官方完成。我此信的目的或许让你们难以接受，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尝试，我现在迫切需要你的帮助。
请代我向你们世界的童昕问好，我希望那个小伙子平平安安。就在昨天，我的助手童昕去世了，这些天来惊心动魄的发现，仍然无法掩盖我此刻的悲痛，至今我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且恐怕在我的余生，我都将无力面对这个悲剧。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死因，警方已经展开调查，初步排除了自杀的可能。而且我也绝不相信，童昕会终止自己的生命。他是个乐观的年轻人，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还有幸福的人生没有享受。所以，我们必须做的，是尽快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们怀疑，童昕被害很可能与第一次登陆有关，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有理由相信它是真的。因为他在临终前留下了一句话，让我们找到平行世界的童昕，也就是你们世界的童昕。
我能够想象你们发现穿梭机和读这封信时的震惊心情，对我们彼此，这都是科学史上的奇迹。不过，我请求你们先不要将这一发现公之于众，在此之前，请帮助我们查明真相，这对我们意义重大。
由于年岁已高，我未能亲自抵达你们世界，请见谅。穿梭机的自动模式已被开启，如需人工操作，请参考纸袋内的操作指南。此外，随信还附有简要技术说明，必要时可进行调试。
好了，我就不再啰嗦了。即使别人无法看懂我毫无逻辑的言语，我相信你也会理解。最后，我希望你们平安，我会在这里等待你们世界的童昕。
顾浩然
20××年××月××日
看完最后一句，童昕将目光停驻在“顾浩然”三个字上。他难以相信，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顾教授亲笔写给眼前顾教授的信。他感觉体内的某个部位开始颤抖，进而如电流般窜遍全身。如果现在睡去，一觉醒来，他会把这一切看成一场梦。
他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把信递给了顾逸明，随后凝视着眼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穿梭机，陷入了沉思。假如没有这些天的遭遇，他会认定这封信出自疯子之手，或者仅仅是顾教授的一个玩笑。现在看来，他的家的确被“拜访”过，潜入者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他，一天前刚刚被害的童昕。而潜入的日期，恰恰是他辞职的那天。
科学发现总是带来意料之外的震惊，于童昕而言，震惊之余至少澄清了一个事实—他并没有遗忘症。几天来，心情的大起大落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非要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才得到答案。U盘、报纸残片以及上面的血渍都来自另一个他。背着大包购买《京华时报》的人，也一定是另一个他。虽然有些现象暂时还不能解释，但至少他确定了，那个制造混乱的家伙，正是他自己。
顾教授围着平台踱来踱去，随后走到童昕面前停住：“没想到在那个世界，你是我的助手，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做外贸。一个选择导致了不同的人生，不过，很难说哪种选择是对的，对你来说，外贸也许更安全。”
“我不这么认为。”童昕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两个世界真的大同小异，即使我们选择了不同专业，其他人生经历应该还是相似的。”
“这么说，你……”顾教授一脸惊悚，“我没考虑这点，从现在起你必须要小心，我不想看到你遭遇不测。”
“我感觉他临终前让我过去，也许希望我的经历能帮他做些什么。”童昕看了看还在读信的顾逸明，一步跨上平台，盯着穿梭机光滑的表面，“如果能查明真相，抓住凶手，我就可以有所防备，避免不测。”
“你需要深思熟虑，不要轻率做出决定。”顾教授说，“没人强迫你，你可以拒绝，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了解他们。”
“我知道会有风险。”童昕摸了摸穿梭机舱门处细小的接缝，转身对顾教授说，“我们不该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我决定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