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凡,你来了?还以为你临时决定不来咯呢。”语桐说着拉我坐到她身旁。Aaron跟着我坐下来,熟络的样子让我有些不自在。她看见我手里的蜜饯袋子,瞅了Aaron一眼,“我怎么没有?!认识这么久你也太偏心了吧!”
Aaron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今天后厨刚做的,只给漂亮的单身顾客。”听罢语桐用力朝他脸上丢了一个靠垫。
“谁说我单身。”我也有些不满。
在嘉树和语桐面前,我怎么可能甘拜下风。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些年可怜到一直没有和任何人交往。
“所以你有男朋友吗?有的话,我要怪罪语桐咯,当初她可不是那么答应我的。”Aaron问我。
我这才理解,原来嘉树说语桐要介绍给我的朋友,就是Aaron。
只是这个朋友,是不是涵盖许多附加词,我就不清楚咯。
一时间大家都看着我期待我的回答,我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这个不关你的事。”
“哈哈,怎么你还不好意思?!”Aaron笑出来,“嘉树,你在哪里认识的这个小女孩?!石器时代吗?”
“为什么是石器时代?”嘉树问。
“因为这年头,就石器时代的女人被问到是否单身才会脸红!!……”
我忍住想把他的咖啡厅夷为平地的冲动,看嘉树和语桐笑倒在沙发上。
“哈哈~”嘉树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们在英国认识的。她对熟悉的人不会这样子。是不是你先前做了什么,惊吓到了她。”
“果然是你的样子吧,坏叔叔的感觉让她吓坏咯。”语桐附和着讽刺他。
Aaron侧着头想了想,认真地看着我,“好吧,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们从头再来好吗?”
“小朋友要乖哦……”说着他伸手拍拍我的头,被我立刻闪开。
只见嘉树皱了皱眉,刚才的笑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桐发现嘉树的明显不满,连忙插话,“Aaron,你去帮布凡做杯饮料吧,布凡你喜欢喝什么?这里的焦糖玛奇朵特别好喝。”
这时我和嘉树不由自主的同时互看对方,彼此各有所思。
“还是给她一杯薄荷茶吧。”嘉树接道,“别加糖,她不喝太甜的饮料。”
没想到嘉树会这样说。我的惊讶不亚于语桐脸上的诧异,她硬生生地压住自己的醋意,虽然不悦,但还是勉强笑笑说:“不愧是多年的朋友啦,看来还是嘉树比较了解。”
重新换上温柔懂事的样子,把喜怒哀乐拿捏的恰到好处,我不禁佩服她的演技。
不知这样单纯地为了讨好嘉树,会不会很辛苦。这些年,成熟后的嘉树果然还是青睐这类善于掩饰的女子吗,我对他顿时刮目相看。
“布凡,你和嘉树怎么认识的啊?他这小子在英国一定没做什么好事。天天花天酒地了我猜。”Aaron拿着茶杯坐回到我身边问。
回想起我们当初见面的场景,我不禁点头默认,过去的嘉树与现在的他有天壤之别。如果不是那天我接到林阿姨的电话,飞奔到学校办公室找校长请假,我和嘉树这辈子都不会碰面。
当时他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打扮,自信满满浪荡不羁。这种人,就算擦肩而过,我也不愿意多瞧他一眼。恰巧校长办公室对面是训导处,专门负责监管学生的出勤率和考试成绩,正直一月学期考的成绩公布,挂科的学生都要亲自去找寻到老师,讨论总分累计和新学期的计划。我和嘉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我哭得稀里哗啦,他冷漠的垂头丧气。不用多想,就知道我们彼此心里怎样猜测对方。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开口对我先说了第一句话。
“怎么认识的?”嘉树打断我的思路,“纯属巧合。”四个字他丢给Aaron,详细的也不肯多说。Aaron在我和嘉树之间来回瞅了瞅,似乎有所领悟,放弃追问。反过身来问我想电话号码。我无奈,难道他就这么急着交朋友?
语桐知道形势会变得尴尬,硬是说要去逛MiuMiu,买新衣服,拉着嘉树要走。
“前几天刚买了一件外套不是吗?又买新衣服做什么?”嘉树不解地问。
“周末不是要和你爸妈吃饭嘛,而且明天说好的陪你妈妈喝下午茶的。”语桐故意不满地嚷嚷,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嘉树是家里的宝贝明珠,我深刻记得,他妈妈对他身边的女生及其挑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多次催促他和我分手。
没有家世,不明不白的女孩,不要和她在一起!
她总是在视频里这么说。声如刀割,我常常躲在另外一个房间,关着门不让嘉树知道。其实每一句都深刺在我的心里,委屈的疤痕数都数不清。
搞不好她命太硬,她的父母就是她克死的,谁在她身边谁就要倒霉。你现在不和她分手,以后早晚要吃亏。这是他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又一次我刚上完课回家,就听见房间里他们的对话,嘉树用了免提,字字清晰到残忍。我愣愣的拿不稳手里的书本,哗啦一下子全部掉在地上。嘉树听到声音连忙走出来,开门的时候,我蹲在地上泪流满面。他气愤地把手机一摔,大力揽我入怀,傻孩子,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话,别信,都是胡扯。
我哭得更加厉害,他慌了手脚,只能像哄一头小兽似的轻轻抚着我的头,边说着乖,别哭,你知道我妈讲的话我从来都不信。
“喂,你怎么总发呆。”Aaron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发现嘉树和语桐已经起身离开。
“你总是一个人想事情吗?”他又问。
没有理睬他,我看看窗外空余的停车位,嘉树车胎的胎痕,在沙土上画个弯,顺着出口渐渐消失。嘉树的妈妈一定很喜欢周语桐吧。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样在一起的呢。我突然想起,Aaron说他和嘉树一直是好哥们儿,那他一定知道他们的故事。
“那个……”我抬头问Aaron,“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你知道吗?”
“谁?你说嘉树和语桐?”
我点头。
“他们两个?”Aaron挑起眉梢,“家里介绍的。”
“谁的家?”
“嘉树的……你怎么这么关心。”
“你不想告诉我就算咯。”因为怕心思被拆穿,我故作生气。Aaron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把事情原委全部告诉我。
“当时嘉树从英国毕业回来后,一直很不开心,无精打采,谁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可我猜他是很讨厌回国吧。没办法,他的家庭教育严格,不可能让他独自在国外长居。他妈妈一直给他介绍条件很好的女孩子,让他能有在国内生活的心安,他从不理会。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变得非常顺服,估计终于想开了。然后就认识了周语桐,听说她家里相当有权势,能对嘉树爸爸的公司有很大帮助。”
Aaron停顿下来,揣摩我的表情,看我毫无反应,接着又说,“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应该是准备要结婚的。”
嚓啦一声,我拧碎了手里的纸袋,低头一看先前Aaron送我的蜜饯全部洒落在我的膝盖。白花花的糖霜染上蓝色的牛仔布。
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你没关系吧?”Aaron赶紧拿了一叠纸巾递给我。
我道谢接过来,拍了拍牛仔裤,重新坐下来。
“刚才我走神,你说到哪里了?!”我假装不为所动。忍住情绪的起伏。
“布凡,你是真的很不会演戏。”Aaron摇着头说。
“哪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喜欢这家咖啡厅吗?”他话锋一转,我不禁愣住,点点头。
“你知道嘉树现在是做什么的吗?”看我摇头,他继续说,“这里是他设计的。他现在有自己的设计室。”
“这样子啊……”我不懂Aaron此话的含义是什么。
他接着说,“当初一直和他说我想开创意咖啡馆的打算,我相信他的设计能力,所以请他帮忙。设计图完成的时候,他说以后要带他的小公主来这里。还说如果世界上最挑剔的她都能喜欢这儿,这家咖啡店的生意一定兴隆。”
Aaron长久的盯着我,我的心渐渐沉落。
“那个时候,他和周语桐还不认识。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小公主到底是谁。现在,终于理解他为何这么痴痴不舍。”
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在等我补上下一句。
“对不起,我该走了。”我借着低头看手表的机会,藏起微湿的眼角,站起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Aaron拉住我的手臂,“他已经是另有所属,你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向语桐求婚了!”
霎时间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躲都躲不及。Aaron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拉痛我赶紧放手。僵直在原地,我带着一张哭花的脸,咀嚼着Aaron的话。
所以嘉树和语桐已经订婚,为什么他都没有和我说过……忽然想起语桐左手中指的钻戒,原来不是单纯的装饰。顿时我恨自己的愚钝。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死心地问。
“几个月之前,语桐生日的时候。”Aaron重新拉住我,拖我从后门走出去,“我送你回家。”拿出车钥匙,他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红肿着双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塞进车的副驾座。
车子发动的那一刹那,Aaron严肃的和我说,“当初嘉树为了你伤心欲绝,像变了个人。如今他终于能安顺下来,你要是还在意他,就忘记过去吧。”
5
原来Aaron和嘉树从小就认识,根本是没有血缘的亲兄弟。直到嘉树去英国读书,两人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同一班级。
你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Aaron一边开车一边和我慢慢讲。
一〇年的时候他突然不喜欢给家里打电话,他妈一直担心地拉着我问来问去。我也不太清楚,直到他毕业家里让他回国,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和父母进行一场战役。说什么他都不听,犟得像头牛,后来干脆住我这里。他妈妈求他回家他都不要。认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这么倔。
一〇年?岂不是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心想,嘴上却不敢多说。自从那次被我听到他妈妈的电话,他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和她通过话。事实上,我都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再好好聊过天。
你应该也知道,嘉树其实很孝顺。看他当时那样子,我都吓一跳,Aaron继续说。他家里给他找了稳定的工作,他不要,非要自己开设计室。闹了大半年,我以为他这辈子就彻底颓废咯。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他收拾好东西,说要回家。我赶紧点头怕他反悔,问他是不是终于想开咯,他只是告诉我他累了。
像讲故事一般,Aaron待我如局外人,丝毫不斟酌言语,不留情面。末了他看看我,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我默默地听,也不做回应。
“在这里停吧,我住这附近。”我指指不远处的小区。
Aaron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递给我。
“干吗?!”我不解。
“把你的号码给我。”
我愣住,即使知道我和他最好的朋友有段不欢而散的旧情史,他依旧想要对我表示友好吗……
“不要。”
“为什么?”
“那你又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俩互相凝视,彼此都笑了出来。看他不拿到号码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我只能骗他说刚回国,还没有办理移动电话卡。
“你骗人。”他收回电话,一脸狐疑。
“神经病!又不是小孩子,我哪有时间骗你……”我瞅他一眼,甩上车门离他而去。
“喂……好歹我们都是和嘉树亲近的人,再说,我明明看嘉树打过电话给你。”他滑下车窗,对着我的背影喊,直击我的软肋。
哎……我叹了口气,是他太迟钝还是故意装傻。让我忘掉过去的人是他,告诉我嘉树的转变的人是他,现在不停约我和我套近乎的人也是他。难道他真的以为,只要他能占用我的时间,我就能对嘉树彻底视而不见?!
转身又走回去,我从车窗伸手抢过他的手机,键入了自己的号码。
“喏,这下你满意啦?没事别打给我。”
看着他终于满意的扬尘而去,我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盔甲。
独自走回房间,我拉上窗帘钻到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
叮咚——
门铃响了一下,我睁开眼,不敢动,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叮咚——
真的有人在这个时间按门铃?不会是楼下喝醉的租客吧。现在AirBnB流行的很,听说小区里很多人都把空余的房间出租出去,赚闲钱。问题是,这些租客有时候真的没有素质。我看看时钟,才凌晨三点。
疯子,我自语,继续翻个身埋头睡。
叮咚,叮咚,叮咚——
我要疯了,这么个鬼时间到底是谁?!生气的冲下床,我一把拉开门。压根忘了小时候老师教育的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管他是谁,我一定要骂死他。
谁啊这么晚,神经有……嘉树?!瞬间愣住,昨晚我拖着一张哭花的脸,没换衣服没卸妆的睡相,现在竟然要面对嘉树?!
真的是太‘好’咯。
借着玄关的壁灯,我看到嘉树侧靠在门上,高高的个子在走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往后缩了缩身体,不想让他靠近我。他的眼神游移不定,和我印象中清醒冷静的他截然相反。
“布凡。”他迈前一步,我味到酒精的痕迹,皱起眉头。
“你喝醉酒了吗?开车了吗?”
“没,没有。”他笑了,扬起手捧住我的脸,“对不起,我知道你最看不起喝醉酒胡乱闹事的人。”
我愤愤地扫落他的手,“那你还来这里干吗,快回去吧。我要睡觉咯!”嘉树说得对,我最讨厌借酒作势的人,包括他。
“我,我想看看你。”他还是挂着笑,很欠扇。
“语桐知道你来这里吗?这么晚你还是快点走吧,别让她担心。”我说着,想随手关上门。哪知嘉树一手拦住门边,借机凑近我,端详着我的脸问我,“布凡,你说实话,过去的事,难道你真的全部都忘记了吗?”
我抬起头,不敢相信他问出来的话。涣散的瞳孔开始慢慢聚焦在我的脸上,看他那么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此刻没有丝毫混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