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上到一半,麦恩斯家因为一个坏消息天翻地覆。那是2004年1月寒冷的一天,凯莉不得不约见自己的初级保健医生。在身体检查中,医生发现她的甲状腺上有个小肿块。医生说,这种肿块一般是良性的。但凯莉已经43岁了,她对肿瘤的认知足以让她惊恐万分。那时,她正帮自己的朋友渡过甲状腺癌复发的难关。一年前,那个妇女刚从手术中康复,现在却面临着进一步的侵入性手术,切除部分颈部组织。
甲状腺是个蝴蝶形的腺体,位于脖子下端。它的职责是向血液中分泌荷尔蒙,保持大脑、心脏、肌肉以及其他器官的温度与功能。85%到90%的甲状腺肿块都是良性的,所以凯莉的医生让她不要担心。在担忧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检查,包括胸部X光、颈部超声、甲状腺功能与血检。最后是细针抽吸检查。最终,凯里许久的担忧成了事实:她得了乳头状甲状腺癌。之后,她在波士顿接受了两场手术,其中包括甲状腺切除术,医生在她的前脖切开了一个三英寸的切口,取出了癌变的肿块。癌细胞似乎不再扩散,为保险起见,医生建议做放射性碘疗法或放射性碘治疗,以此来杀死任何可能遗留的转移细胞。甲状腺是人身体中唯一可以吸收并依赖碘的组织。放射性碘疗法是一种折磨,需要把病人单独隔离在房间中数日。因为在摄取碘后,他们会有或多或少的放射性,汗液和尿液就是例证。接受治疗的病人方便后须冲厕两次,尽可能冲走遗留的放射性液体。每天,护士都会给病人换床单。医院用一种计数器来追踪病人的放射性水平,直到指数低到某一水平,病人才可以出院。做完碘治疗后,凯莉还需在波士顿的唐纳法博与妇女癌重症中心做健康检查和后续检查。有时,凯莉的朋友,也就是与甲状腺癌复发抗争的朋友,会开车送她去医院,从欧罗诺开车到波士顿,沿1-95号公路路程只有240千米。多数情况,凯莉会自己开车,偶尔还要冒着暴雪。每次,她都祷告:“我需要再活10年,只要10年。如果可以,怀亚特与乔纳斯就有希望。”直到那时,她才发现维恩爱着两个儿子,一旦她去世,他就要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他还要继续努力理解怀亚特,不知所措,她不敢想象怀亚特自己形单影只,没有母亲告诉他一切都会变好。
偶尔,全家会一同前往波士顿。凯莉坦诚地告诉孩子们自己病了,告诉他们自己去波士顿拿药快点康复。她很害怕,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吓到怀亚特与乔纳斯。她必须在孩子们面前保持镇定。
全家与她一同前往时,他们会住在假日酒店,在那儿孩子们可以游泳。凯莉与维恩会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时谈着他俩在学校的表现,或是维恩的工作,海阔天空地聊,但对癌症闭口不谈。要想不难过很难,有一天,一个小男孩,不过13岁,穿着居家服拖着脚从他们身旁经过,没有头发,面黄肌瘦,目光涣散,他的父母走在他身旁,面色如他一般苍白忧虑。凯莉和维恩看着这个小家庭从泳池走过,下楼、回到自己房间。然后,他们看着对方,相视无言,感谢自己的幸运。无论接受怎样的考验,他们知道孩子们是安全幸福的。几个月的治疗结束之际,医生们把健康证明给了凯莉。她不再害怕癌症,为了这个家,她会变得更加坚定不移。
怀亚特和乔纳斯的最享受的时刻就是在凯莉的睡前故事时间。双胞胎的床中间有张木凳,凯莉就坐在那儿,凳子右边是黄色(怀亚特的选择),左边是紫色(乔纳斯的选择)。中间有条红线,告诉妈妈该坐中间。孩子们会挤在床边,听她坐在凳子上讲故事。怀亚特最喜欢的故事是盖瑞森凯勒的《猫,你还是回家吧》,故事讲了一只不受赏识的猫。它想变得独一无二、引人注目,有一天它离开了家,去追求名与利,很快它有了聚会、游艇、享用不尽的食物,但这种生活是空虚的。不久之后,它想做的就是重归平常,归于群体,最终,它浪子回头,回到了家,它的主人毫无疑问地再次接受了它。
如果其他猫知道
安于现状
享尽当前
做自己而非遐想
双胞胎刚开始探索自我。他们把自己想象成自己科幻角色。如果做不了公主,怀亚特想成为绿野仙踪中的邪恶女巫,有着绿色的长发与指甲——还有气场——或者桃乐丝,编着辫子,或是穿着发光的红宝石拖鞋。乔纳斯想成为拿着斧头的铁皮人,或是《加勒比海盗》中的海盗。现在,让怀亚特欣喜的是,父母允许他在一年级穿着裤子和汗衫,配上粉色运动鞋、粉色书包以及粉色的麻辣女孩餐盒。
放学后,怀亚特首先要做的就是脱掉裤子和汗衫,穿上短裙或连衣裙,更多的是利亚穿过的衣服。学校的穿衣方式是凯莉与维恩的决定,是他们不确切的妥协。有时,他们觉得最好还是走第三条路,建立界限。怀亚特显然不喜欢这个决定,这才让凯莉觉得,他该定期去看医生。她知道想要抑制怀亚特很难,但让他看专业医生,会让自己觉得更舒服、更能接受之后的结果。
凯莉列了一张单,上面全是治疗儿童性问题的医生。他们见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在班格尔,这个医生说,自己治疗的是受过性虐待而不是有性别身份问题的孩子。医生说,怀亚特需要一名性别专家。
第二位医生问凯莉与维恩:“怀亚特穿什么内衣?站着还是蹲着小便?”
“他站着。”维恩回答。
“那他就不是跨性别者。”医生答。
维恩与凯莉相视一望,为这个回答感到高兴。维恩还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儿,但他觉得医生的问题与论证简单可笑。他和凯莉起身,向医生表示感谢。向外走着,维恩情不自禁地说道:“插一句,我蹲着小便,你知道的。”
凯莉和维恩不知道怀亚特对自己的看法,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殊、古怪或是感到崩溃。直到有一天,他看着自己的父母,告诉他们:“我其实可以做手术,修正自己。”
怀亚特不知道“跨性别者”这个词,更不知道变性手术。但他莫名地懂得整容手术,为女性隆胸,让她们看起来更年轻。如果医生可以隆胸,那他为什么不能给怀亚特一对大点的胸。怀亚特是乐观者,这多亏了凯莉主张永远不要质疑他的想法。她可能试着抑制他,但只要他想,她从未打击或是劝他不要变成女孩。在怀亚特看来,他就是觉得一切会水到渠成。但手术呢?
“他从哪里知道的?”维恩难以置信。
凯莉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