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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麦考密克博士

我第二天早上下楼去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上班了,房间里静悄悄的,迈克还在睡觉,大概要睡到下午才会醒吧。我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果麦片,坐在客厅里的印花沙发上,把腿缩在身下,打开了电视机。我快速翻动着我们仅有的那几个最基本的频道,想找点东西看,周六商业信息,钓鱼表演,新闻,好像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看了,我只好选择了新闻。

我一边吃麦片,一边看到电视里一个深色皮肤的女记者站在一栋政府大楼面前报导新闻,她穿着件红色的双排扣外套,口红颜色与之相得益彰。新闻是关于一件政治丑闻,一位已婚的堪萨斯州参议员被发现与一位女士有婚外情,正因行为不端接受调查。电视台还播放了一段视频,参议员试图突破记者的层层包围,竭力抵挡住问题和闪光灯的炮轰。但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条新闻上,我一边用勺子捞着牛奶上飘着的水果片,一边又回想起昨晚的事。有些仿佛如梦一般,或者也许真的是梦,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碗空了,我站起来把它拿到厨房,回来时新闻主播已经在播报下一条新闻了,我吃惊地看到麦考密克博士出现在画面中,他穿着一件实验工作服,正坐在书桌后对屏幕之外的记者侃侃而谈,看起来专业而有涵养。新闻标题写着,“科学大突破:能够加速伤口愈合的注射剂已被发明”,我很好奇,放大了音量。

“……基本上可以说是刺激皮肤和肌肉快速生长并自我治愈的催化剂,它打开细胞通道,允许相应的离子通过,我们便可以命令身体来进行某种活动,包括创造新细胞。我们已经发现通过将我们研制的接种菌注射到严重受伤处,目标区域的细胞增殖能够提速一半,极大地减少了愈合时间。这种接种菌必将对危险的急诊病人和战区的伤兵产生巨大影响。”

“麦考密克博士告诉我们,王朝研究所目前正在探索更多离子通道技术在疾病治疗中的应用,”一位女记者的画外音响起,“通过刺激和抑制两种方式。”

麦考密克先生继续讲道:“离子通道技术是缓解大范围的疾病与失调的关键,包括肌肉退化、心律失常、癫痫和镰状细胞性贫血,封闭离子受体有一天将成功阻断癌症的传播。”

画面中的他还在继续讲话,但新闻播报已切换到一位深色皮肤的女记者,她裹在一件黑色外套中,戴着一条好看的橘色围巾,头发盘成一个紧紧的髻,在风中纹丝不动。她就站在王朝研究所大楼外面,身后砖墙上印着显眼的王冠形状的标志。“王朝研究所研制的皮下注射剂将于明年年初在全美地区各大医院上市销售。现在让我们回到演播室,梅琳达。”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位金发的女新闻播报员,她穿着蓝色的职业套装,坐在主新闻演播间的桌边,手拿平板电脑,问道:“克丽丝汀,东岸综合医院能有幸获得这种注射剂吗?”

现场记者又一次出现,“麦考密克博士向我保证一定会……”我关掉电视。

斯蒂夫的父亲无疑是一位天才,加速愈合的针剂?听起来多像科幻作品里才有的东西,当斯蒂夫说起他爸爸在研究人体电流的效应,我不知道原来麦考密克博士是在研究如何制造离子通道,从而创造能为人体作用的电荷。这种针剂一定会对医学界产生惊人的影响,我不禁想到——如果这种东西能早点被发明出来,它是否能够救我爸爸一命?

星期六的下午,波西米亚生活店里因为周末大促销忙成一团,安德拉刚刚收到一批从印度运来的衣服,所以要把旧的存货处理掉,满店贴满亮橘色的标签,标注着套头衫、半身裙、凯萨里裤子和礼品全部七五折。收银台角落里小巧的蓝色收音机放着新潮的纯音乐,留着长头发的男男女女在店里走来走去,打量着五花八门的商品,他们梳着辫子,穿着碎花图案或扎染印花的衣服,拖着脚步走在不平整的木质地板上。

我来这里工作之前,根本不知道东岸有这么庞大的一个波西米亚群体。城镇的南面有一所私人公社,人们住在小木屋里,公用厨房、门房和花园。那里的居民们为东岸镇的田园风味和宜人气候所吸引,他们种植作物,自给自足,不被政府所打扰。而本质上他们这是一种逃避。但我却很欣赏共用花园这个理念,想到人们共同耕作彼此供养,不知道怎么地让我觉得很欣慰。

安德拉和光顾小店的人们相处得不错,她的褐色长发在背后扎成辫子,一双大眼睛是可可豆般的棕色,皮肤晒得金黄。她本来是新德里人,但是很小便随父母搬到北美来,先在加拿大住了一阵,才最终定居在美国。

尽管在美国生活了大半辈子,她还是有口音,可能是因为要和不在美国的家人交流。她发卷舌音的时候,舌头用力地抵在上口腔,从而发出一种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的重读辅音与短促元音的结合,美妙的抑扬顿挫,让我想起石子落入湖水时缓缓的扑通声。

安德拉不太喜欢操作收银机,她更愿意在店里走来走去,帮顾客挑选衣服。因此,如果我来店里工作,操作收银机就成了我的工作,多幸运。

我的轮班一共五个小时,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我趁着暂时没有人结账休息了一会儿。我正弯下腰在收银台的玻璃橱窗后面补充购物袋,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我的天哪,瞧瞧这地方啊!”

我没有站起身来,躲在货架后面偷瞄了一眼,架子上摆着艳丽的印度风情披肩和镶嵌着宝石的银质珠宝盒,很便于藏身。透过玻璃窗格,我看到杰西卡和她的两个闺蜜从前门走进来,在商品展示桌之间踱着步,杰西卡拎起一件淡紫色的V领碎花上衣,带着喇叭袖和夸张的蕾丝。

“这也太阿曼达·拜恩斯了——而且我可不是说她好。”闺蜜们哈哈大笑。

他们在沿着环形的女装货架边逛边笑,冷嘲热讽地对衣服指指点点,我面对墙站着,背对顾客,盯着收款柜台上循环播放的画面,满心希望那三人组不要发现什么喜欢的东西,这样她们就无需结账,杰西卡就不会看到我,我就不用因为让她知道了我在这里打工而丢脸。

我还没来得及冲安德拉使眼色挥手让她走开,她就已经走过去招呼她们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安德拉的眼睛微微张大,看到杰西卡随手从货架上抓起一件紫色、青色和橄榄绿的层叠普里亚半身裙,问道:“啊对了这件有配套的上衣吗?”

“很抱歉,没有,”安德拉兴奋得奇怪,也就证明她感觉很恼火,“那件不是我们这儿的风格,但是那边有些不错的上衣和那条裙子很搭。”她领着他们到墙面货架去,那边离我太远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我一边帮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士输入几样东西的金额,一边看到安德拉给她们指了几件衬衫,然后让她们自己看看。一个女孩用手捂着嘴偷笑,转过头看着安德拉离开。她们什么也没看中,把裙子随便挂到旁边的架子上,然后走到收银台旁边的首饰区。

我给那位男士结好账,把零钱和收据递给他,说:“谢谢惠顾,祝您愉快。”

“安娜?”杰西卡站在收银台展示柜的拐角处,盯着我身上的衣服,“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

“不好意思,小姐?”刚刚的那位男士打断她说,“我觉得你找给我的钱少了几块。”

我接过他的收据,数了下找给他的纸币和硬币,又看了看收据说,“哦,没错,我还得给你五美元。”

杰西卡冲我笑得得意洋洋,我努力不去看她,但是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我示意安德拉到前面来为收银机开锁,她照做了,我把五美元递给那位男士。看到下一个结账是谁,安德拉故意留在前面整理展示架。

杰西卡走上前来,在柜台上放下一对金耳环,上面挂着一串水晶水滴吊饰。“我没有找到别的想买的,”她说,就好像我问了似的。

“这对很好看,”我说,“我的最爱之一。”

“你有一对?”她问,声音中有一丝恐慌。

“没有,而且这是最后一对了,不用担心学校里谁和你买了一样的。”

“那就好。”她递给我一张信用卡,上面印着她爸爸的名字,我没说什么,只是在卡机上刷了一下,等着交易处理。

“所以,在和朋友一起逛街?”我问道,想要打破我们之间尴尬的沉默。她作答的时候,我把信用卡存根递给她签字。

“我们周末就是这么过的呀。喝喝冰沙,买买鞋子,还有设计师定制手袋,不过我猜你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冲我露出微笑,一双绿眼睛闪烁如绿宝石,却只让我更讨厌她,她把回执单递给我,“但是我们现在正要去斯蒂夫家,他有个派对,我会转告他你打了个招呼。”她提着购物袋去找那两个在几米之外等着的闺蜜了。

她们一出门,安德拉就走到我旁边问,“你朋友?”

“不算是,”我盯着她们经过橱窗,走到人行道上。

对,我很嫉妒。斯蒂夫在开派对,却没有邀请我,他本来昨晚有机会问我,却选择不,能去的反而是杰西卡和她邪恶的小跟班们。还有谁会去?他的整个小圈子?或者更糟,那几个核心人物?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在开派对呢?又不是我真的可以去,我还不是被困在这里招呼新时代的自由思想者们。什么公共财产!什么不受命令!真是该死!

“太明显了,我就是傻。我还真的以为他可能对我有兴趣。天哪,真是大错特错!”冰箱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回声把地板都震动了。

“安娜,你还不知道这整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希瑟说。她靠在厨房台面边,一边从袋子里拿薯片吃,一边看我做三明治。她穿着粉红色的东岸高中运动衫,蓝色牛仔裤,金色头发扎成马尾辫,运动衫上沾着薯片碎屑。

“我当然知道了,周五的事情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只是当时太傻没意识到。”四片面包已经在木质切板上摆好,我把蛋黄酱狠狠地拍在上面。

希瑟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派对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停下来,加重了语气说:“如果不是真的,杰西卡为什么要这么说?”

希瑟的嘴唇抿起来,下巴收紧。“因为她是个贱人,就因为这个。她嗅到了你的威胁。”她把薯片袋子丢到身后。

“我对她才没有威胁呢,我不过是个可悲的书呆子。”我把几片烤牛肉甩到抹好酱的面包上,感觉到胃里饿得隆隆作响,我又多甩了几片。

“我的天哪,安娜!”她身子站直,手臂高举在空中。“别想这个了!”

我转过身看她,手叉着腰。“别想这个了?你说什——?你在生我的气?”

她的脸红了,梗着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她摇了摇头,马尾辫甩来甩去,她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最近怎么什么都是关于你啊。”

“你什么意思?”我试着从她的脸上搜寻一丝线索看看她有多生气,但我并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一股无名火。她这样毫无征兆的爆发,我才该是那个生气的,但我更担心的是我真的伤害到了她的感情。

“我们每次聊天聊的都是,要么是你对斯蒂夫的意乱神迷,要么是抱怨连连,”她抱着肩。“你知不知道我妈妈要再婚了?”她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向别处,努力搜索合适的回答。可她没有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你不知道。”她自顾自地接着说,“因为你最近都没问过我的生活。”

我感觉很愧疚。“嗯,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呢?”

“因为你好像有其他的事要忙啊。”

“你可以跟我讲的,我会很高兴听的。好吧!倒不是高兴你妈妈要再婚这件事,是高兴你愿意跟我说。是和马克吗?”

“对,你能相信吗?”她看起来放松了些,又靠回台子边,盯着自己的脚,她脸上的红色褪去,抱紧的双臂也放下来。

“他们才约会了——多长时间?五个月?”

“四个月。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他。”希瑟翻了个白眼,“又是一场风波。”

“你爸爸知道吗?”

“他知道,”她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他很开心,她一旦结了婚他就不用再付给她赡养费了。”

“呃。”离婚如此丑陋。希瑟的父母闹离婚的那些日子,她过得很不容易,特别是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彼此恶言相向,双双退化成了小孩子。

我倚在台子的另一面,胳膊肘抵在桌面上,歪着头问:“她和你好好谈过了吗?”

“她想要我的祝福,但要我说她完全是个天真的笨蛋。她希望我说什么?‘不,妈妈,别这么做,为了我们’?她会心碎的,而我想要她开心。”希瑟眼中满是悲伤的神情。

“是啊,可能有时候不是父母为孩子牺牲,反而是孩子需要为父母做出牺牲。”我感同身受,很多次我很想冲妈妈大叫,告诉她有点母亲的样子,让我能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不能,同样是因为那会让她心碎。

显然我需要多关心关心希瑟的生活,不然我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我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下次我再这样以自我为中心,你可以扇我一巴掌。”

“如果你再不给我做完三明治,我真的会扇你一巴掌。”她笑道。

我冲她微笑。“混蛋。”

星期一去上学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也许我会发现杰西卡谎话连篇而斯蒂夫是喜欢我的,又也许一切会应了我最深的恐惧,那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笨蛋。所以我换衣服准备去学校的时候故意拖拖沓沓的。

我坐在冰凉的合上的马桶盖上,穿着棕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背心。我检查着手臂的状况,欣慰地发现伤处正在愈合,水疱和球状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红色斑点和一片干得掉渣的皮肤,上面一条龟裂痕直延伸到手肘。我想象着如果一个外星人攀上某人的手臂,用力吸出其中生命赖以生存的水分,就该是这样一番景象吧。我眯着眼,像是看着夜空神游一样,可能我电影看得太多了。

我的注意力重又回到手臂上,把处方药膏在感染区域抹匀,然后套上一件深蓝色的长袖外衣。我感觉不用绑上绷带了,既然皮肤已经不再渗出液体,但就连我自己也受不了多看那条胳膊一会儿。

迈克一路上都很安静,我们从星期五晚上在走廊那次照面后就没再怎么说话,他大部分之间都窝在房间里打电子游戏,我能从门缝里听到枪声和音乐。他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出来,但也基本不太和我讲话,只有周日晚饭时问我一句番茄酱在哪里。也许他只是和平常一样疏于与人交际吧,但在我看来他现在比平常还糟,所以到了学校门口从车上跳下来时,我只冲妈妈说了再见。

我正走进大门,这时麦考密克博士从黑色大门间走出来。他穿着黑灰色的长款防水风衣,戴着一条蓝色格子羊绒围巾,里面穿着白衬衫,打着黑色领带,下身是黑色正装长裤,脚上一双抛光的黑皮鞋在阳光下闪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取暖。他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不清楚是什么引起这阵情绪波动。我是喜欢麦考密克先生的,不该是他让我觉得这么不舒服,但是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一阵急迫的想要赶紧离开的冲动。

他看见我,微笑着说:“早上好,安娜。”

“您好。”我回答道,语气轻快,尽管体内徘徊着想要逃走的冲动。

他停下脚步和我讲话。“学校还好吗?”

“挺好的。”

“成绩还是那么棒?”他冲我笑了下,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想问。

“清一色的‘优’。”我边说边皱起了眉。我的胃里已经因焦虑而翻江倒海了,我试着隔着衣服揉了揉胃,不想把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到外面的冷空气中。

“我希望你物理还是那么好,现在还没变得太难吧?”

“没有,一点都不难,我最喜欢的课就是物理了。”我又挤出一丝假笑。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他看向我的小动作,我的外套里像是藏着战火纷飞似的。“你还好吗?”

我停下揉肚子的手。“有点反胃,但是还好。”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严肃起来。

“安娜,我知道你最近帮了斯蒂夫很多。我只是想说我很感激,我希望你接下来还能让他规规矩矩学习下去。”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银盒,轻轻打开盒盖,露出里面一叠白色名片,“我一直很愿意帮助那些展现出卓越科学天赋的年轻一代,如果你需要什么——一封推荐信,对各种计划的建议——尽管来找我。”彬彬有礼如行云流水一般,他递给我一张名片,然后把盒子放回口袋。

我把卡片攥在手心,上面用蓝色字体印着他的电话号码、办公室地址和王朝研究所的王冠形标志。

“我得走了,但是记住我的话。”他继续走下了台阶。

“谢谢你,先生。”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把名片放进口袋。这样一位声名显著而备受尊敬的人物竟主动为我提供帮助,我一时间吓坏了。我迈进学校,胸中满是成功之梦,想着麦考密克博士很有可能成为我进入物理界的敲门砖。

胃里的不舒服消失了,麦考密克博士的提议重新点燃了我对学习的热忱。上午的课过得很快,我屏蔽了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课程上,像是活在自己的气泡之中。我不再对斯蒂夫的事思前想后,不再担心手臂,要不是午饭铃声响起来连肚子饿了都没发觉。

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我向买饭的女士多买了一份意大利面,然后和希瑟坐到靠墙的圆桌边。她的头发用平顶帽从两侧别到脑后,绿色的针织衫上布满粉红色的爱心。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打扮在她身上能显得这么可爱,而我穿来却像重返十二岁一样。

“你有这么饿?”我把盘子放下来的时候,希瑟睁大眼睛问。

“饿死啦!”我把酱倒进面里,“我最近总是比平时饿,周日早餐我吃了满满两大盘煎饼,晚饭吃了将近半只鸡,简直太不正常了。”

“怀了圣婴?”

“什么?对,我怀了上帝的孩子。”我冲她翻了个白眼,把一叉子热腾腾的意大利面塞进嘴里。

“还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没有向我从实招来?”她眨着眼睛,明显是暗示我和斯蒂夫有什么秘密幽会。她在自己的奇思怪想里陷得太深了。

“对啊,你看,其实有天晚上我碰见菲利普了……”菲利普是希瑟暗恋的人。

“接得好!不得不说你现在还嘴很有长进嘛。”

我满嘴食物地冲她笑了下,我吃得像猪一样却满不在乎,反正只是希瑟。而她却只吃了一点点,好像更有心情聊天。

“你最近比较忙嘛,可能跑来跑去消耗的卡路里变多了吧。”

还有断断续续的睡眠,我想。

“好啦,不说我的事了。”我说,“订婚的事怎么样了?”

“嗯,我昨天刚阻止了一场私奔。”她说的像真的一样。

我停下嘴,不相信地瞪了她一眼。

“我说真的。马克差点儿就劝服我妈一起去拉斯维加斯了,她给我的解释是她的年纪太大,不适合传统的正式婚礼。还好格里当时在家,成功劝阻了她。她说祖父的背不适合乘飞机,祖父和祖母如果不能参加她的婚礼会很难过的,妈妈听了觉得很愧疚,只好拒绝了马克的提议。”

“那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又把一叉子面塞进嘴里。

希瑟低低地叹息一声,“新年那天,在市政厅。”

“也许在那之前她就想明白了呢。”我试着安慰她,“我是说,可能她变得不再爱他就像她当初爱上他那么快呢。”

“不太可能。”她抱着双臂,把托盘推到一边,情绪没有五分钟之前那么兴致勃勃了。

斯蒂夫走到桌边坐下来,我没有看到他过来,有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

“嗨,安娜……”他盯着希瑟看了一阵,一脸迷惑。

“希瑟。”她提醒他,有点不高兴。

“对,希瑟。”他眨着眼回答,伸出一只手指,表示下次一定会记得。

“派对开得怎么样?”我直截了当地问。我从周六等到现在,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他看上去有点猝不及防。“还好吧,其实不算什么派对。”

“哦,喝醉的姑娘和倒立喝酒游戏不够多?”我听起来像是生气吗?

斯蒂夫笑了。“不是,那样倒是会让它有趣得多了。”

哼。

“那样的话,光是看着那些人用力倒立喝酒就够好玩了,”斯蒂夫接着说,“不过以他们的年纪,很有可能会弄断几根骨头吧。”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一头雾水的表情。“那个派对是庆祝我爸公司最新成果的,一群无聊的科学家,投资人,还有他们的夫人们。”

一阵甜蜜而清爽的快慰流遍我全身,“哦,当然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听说了,挺好的,杰西卡跟我说她会去的。”

斯蒂夫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突然间后悔加了后面几句。

“她爸爸是投资方之一,所以她全家都去了。是啊,肯定能帮他们赚不少钱。”他听起来不太高兴这件事。

我猜测着他的意思。“嗯,我肯定这不是他们研究那些针剂的唯一目的。”

“针剂?”希瑟问,我们看向她,“对不起,不太清楚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爸爸和他的科学家团队们研制出了一种针剂,可以加速愈合。”他实事求是地说。

希瑟嘴巴张得大大的。

“很神奇吧?”我问,看着希瑟慢慢恢复过来。

“像那种飞速愈合吗,还是什么?”她问。

“倒不是飞速,是挺快的,但是没有快到像超人之类的。”斯蒂夫回答,“但是确实比正常愈合快得多。”

“你不觉得很棒吗?”希瑟难以置信地问道。

斯蒂夫半边脸缩起来,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相信他为之工作的那些人。”

“为什么?”她吃惊地问。

“你难道不会对某些人就是有种莫名的反感吗?”他看着我们两个,“我说不清楚,但他们别有动机,我很肯定。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感觉好像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哇哦。”我没想到斯蒂夫竟会对他们抱有这样的想法,那群人可是刚刚研制出了一种可能——不是可能,是一定——能够拯救生命的东西。我肯定他只是有点疑神疑鬼的,他们毕竟是天才们,当然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总之,我有事想问你。”斯蒂夫看着我说下去。

“没问题,怎么啦?”我放下叉子,决定不要在他面前丢人现眼吃得像头猪。

“我们有一个物理论文要完成吧。”他怯怯的盯着桌面,手指来回抚摸着桌子的折缝,眼神隐没在淡茶色的睫毛后面。

“对,研究论文。”我等着他说下去。

“我在想,你介不介意帮我一起做这个?我是说,我知道应该独立完成,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指个方向?这学期初讲的几个理论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但你总是能讲的很清楚。”

他抬起头看着我,漂亮的蓝眼睛闪着热切的光芒,眉毛弯成询问的形状,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和斯蒂夫多待一段时间?噗!当然好!

“我当然不介意。”对于斯蒂夫我变得越发自信,不然他为什么总是来找我帮忙呢?

“太好了!我得走了,我们课上再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它推向桌子。

“拜拜。”我和希瑟齐声说。

他走出食堂后,我注意到杰西卡正在房间的另一边瞪着我。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或者是嫉妒?我微笑着冲她挥挥手,但她看向别处,假装没有看到我。

希瑟扭过脖子看我在向谁招手,看清了是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成“O”形。

“你刚刚是——?”她停下来,想要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无语地指了指杰西卡。

我露出微笑,“对,这场游戏要有两个玩家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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