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寻尸
秦春已经在3天前返回了加拿大,孙甜和卞洁也快要离开这里,而杨欢尸骨的去向仍旧是个谜。
什么时候是转移尸体的最佳时间呢?这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杨欢是6月17号晚上遇害的,她的尸体应该在寝室停留了一个通宵。因为晚上10点半以后,宿舍楼是出不去的,鉴于孙甜晚上10点多才取回漂白剂和硫酸,她们也不可能晚上10点半前就抬着尸体离开。
6月的气温很高,她们必须把尸体尽快转移出去。宿舍楼早上开门的时间是6点半,那时天刚微微亮,绝大多数学生都还在睡觉,应该是转移尸体的最佳时间。
根据各人的口供推断,那天早上,应该是孙甜、卞洁和秦春一起搬运的尸体。杨欢很瘦,完全可以塞在一个大行李箱里抬出去。可她会被抬去哪里呢?
我们已知,那天是早上8点左右开始下雨,而孙甜说她们在下雨后没多久就回了寝室,我估计她们回寝室的时间没超过8点半。在这几个时间点上,孙甜应该不会撒谎,别忘了她们回寝室时碰到过隔壁寝室的女生,如果撒谎,便很可能被揭穿。
那么,她们处理尸体的最大时间区间应该是早上6点半到8点半。两个小时时间,三个女生,提着一个近百斤的大箱子,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太远。
难道是在校内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处理掉的?可是,这学校有人迹罕至的地方吗?仔细想想,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确保无人打扰,再隐蔽的地方也会有小情侣找过去温存一番。因此,尸体很可能不在校内。
而校外的话,我倒是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藏尸的地方。
我对郭炜说:“她们有没有可能先把尸体运到孙甜家呢?孙甜当时住在学校后面的老家属楼,那老楼每户都配了一个地下室吧?”
“对!”郭炜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地下室又很阴凉,我想不出比那里更靠谱的地方了!不过,那也只是尸体暂时存放的地方,它的最终去向会是哪里呢?”
我又一次想起了口供,我记得秦春提到过,孙甜家当时有一只患了重病的杜高,而成年杜高的体重可达90斤,难道……
我提出了一个很需要想象力的可能性:“如果孙甜家的人偷偷送走那只得病的杜高,再对外宣称狗狗死了。然后买一个大号的犬用棺木,把杨欢的尸体放进去,钉好。杨欢的体重和一只成年杜高犬应该差不多,并不会引起怀疑,最后,他们只需要堂而皇之地把她随棺木埋掉。”
郭炜欣喜地叫道:“Bingo!你还记得老吴发过的一条微博吗?她写了一些因果循环的东西,配图就是一只狗的坟墓!”
18 归案
警察挖开了一只杜高犬的坟墓,却找到了一堆人类的白骨。那就是杨欢,她已经在那里十年了。
其实,在我们就十年前的命案举报孙甜之前,她已经因为毒害向宗泽锒铛入狱。而卞洁也在机场的登机口前被抓捕归案;只有秦春,暂时逃到了国外。
为了解开几个困扰我许久的谜团,我去监狱会了一次孙甜。
见到孙甜时,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萎靡,相反,她的脸色似乎还更红润了些。
“这样也许最好,十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平静了。”这是孙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审视着眼前的杀人犯,这绝不是我想象中的孙甜。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孙甜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我也不再磨蹭,问道:“向宗泽怎么会发现你们杀了杨欢?”
她开始回忆:“那天早上,宿舍楼刚开门,我、秦春,还有卞洁抬着装了杨欢尸体的行李箱下了楼。而那时,向宗泽已经到我们楼下守着了,他是来等杨欢的,大概是为前一天晚上的争吵向她认错道歉吧。他突然上来跟我们打招呼,还问我们杨欢是否在寝室,秦春一下子慌了,我没来得及阻止她胡言乱语……呵呵,大概就是秦春的反常让向宗泽产生了怀疑吧。没想到他会偷偷跟着我们,在经过一个小花园时,抬箱子前端的卞洁又不慎摔了一跤,箱子被摔开,杨欢的尸体也滚了出来,被向宗泽逮个正着。”孙甜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那凤凰男当时哭得肝肠寸断,我本以为这下完了,没想到,他倒先提出了保持沉默的条件。”
“吴老师呢?当年杀杨欢的时候,吴老师有没有参与?”
“怎么才算参与?”她笑着问。
我答不上来。
“她没有伤害杨欢,只是缩在角落里发抖而已,”孙甜脸上的那份淡然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扬扬自得,“我逼她把硫酸倒在了杨欢的脸上,其实那时候,杨欢已经死了,哈哈哈哈哈……”
没错,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孙甜,这才算个合格的杀人犯。
我不再多问,决定离开。
19 沉默的发声者
杨欢的案子解决了,可我们并没有得到关于老吴之死的真相。
郭炜把老吴遇害现场的照片彩打了出来,再把五张照片在书桌上一字排开,他来来回回地看着它们,这件事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他叫我:“沈析,你过来!”
听他的语调,应该看出点端倪来了,“有发现么?”我问道。
他指着那些照片:“你看看!”
“嗯,这样排成一排,似乎能看出,所有照片都是从同一个角度拍摄的呢!不对,不仅是同一个角度!摄影器材根本就没动过,”我轻声说,“这应该是一段录像的截图。”
我看着那几张截图,回想老吴家客厅的摆设,“不对啊!从截图看,摄像器材应该放在面对沙发的右侧,在一个半人高的物体上,可记忆中,那张沙发右侧只有一个四层的原木书架,可对着沙发的,好像是书架的背面,上面还挂着一张现代油画呢。”
“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照片,从中抽出了一张,那是我和老吴坐在她家沙发上的合影,照片明明白白显示,我的记忆并没错乱。
“这不科学啊!”郭炜念叨,“摄像的东东放在哪里啊?”
“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嗯?”郭炜满眼期待地望着我。
“那天去老吴家,我坐下后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大概看看没找到原因,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神经太紧绷造成的,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那书架被翻了个面!”
“你确定?”
“很确定,当时我本来准备问论文结果,结果临阵怂了一下,刚好又看到书架上有本李教授的著作,脱口而出‘李教授上课去了啊’。而且,我之所以会一眼看到那本书,是因为书架的第三层上只有那一本书啊,”我有些疑惑,“第三层书架的高度,应该跟放摄像机的高度差不多,而第三层书架又刚好空着,就像特意为摄像机留出个位置似的。”
“嗯,这是挺怪的……你来看看这边,也有怪现象啊!”郭炜指了指桌上的几张彩打图片,说,“你仔细看,老吴面部的伤很诡异啊!她整张脸都被烧伤,且创面的边缘十分齐整,这实在不像是把硫酸泼上去的,倒像直接被人把头按进了一个装硫酸盆儿里。”
“这不太可能。凶手要把老吴的头往下按,自己势必也离硫酸很近,而老吴一定会死命挣扎,如果打翻硫酸,凶手很难保证不被硫酸溅到吧?”
“难不成是老吴自己把脸埋在硫酸里的?!”郭炜有些沮丧地说着。
“也许真是这样呢。”我低语道。
见我颔首思考,郭炜知道我没有开玩笑:“没人能忍受那样的痛苦。”
“如果她没有痛苦呢?”
“什么依据?”
“等我去找老李问清楚吧!”
老李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找上门,他看到我时,只是自然而然地说了声:“来了?”就像早就约好的朋友一样。
“吴老师是从何时开始策划这一切的?”我一坐定便问道。
“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后。”老李始终保持着微笑。
“那场车祸让她失去了痛觉?”
“是啊,那只是一场小车祸,她却不会痛了,”老李无奈地笑着,“痛觉神经明明分布在脑内和脊髓,怎么就同时坏了呢?不过,你是何时知道她没有痛觉的?”
“几个小时前。如果我不那么迟钝的话,应该在三周前便有所察觉的,当时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却毫无反应。”
老李为我沏了一杯龙井,然后以他那特有的缓慢语调说:“喝杯茶。”
“谢谢,”我喝了一小口茶,问道,“吴老师出事那天,您是故意去上海吧?为了制造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老李憨厚地点点头:“是,那是老吴的意思。”
“第二天您回家后,清理了吴老师留下的现场吧?你快速收好了她放在书架上的摄像机;清洗了她装过硫酸的容器;藏好了掉在她旁边的刀,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对吧?”
“是的。”
“为了把我们引到杨欢的案子上来,是你发了那个《十年前女生惨死》的帖子?”
“是我。”
“您一直留意我和郭炜的调查进度,然后适时把那几张吴老师的照片发到了我邮箱里?”
老李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是的。”
“借手抄本,登记名为‘杨欢’的也是您?”
他笑了笑:“不是我,是老吴,她只是重温一下自己十年前的作品罢了。”
我继续问:“您怎么会同意吴老师这种以死翻案的做法?您明明很痛苦,怎么还可以配合做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老李沉思了许久:“我没经历过知觉缺失,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它对我老婆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老吴觉得生不如死,她每天活在对杨欢的内疚中,觉得她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她求我帮她解脱,求了很多次,我没办法拒绝。”
“如果想让杨欢的案子重见天日,为何要用这么曲折,并且可能失败的办法?直接报案,再不济,到网上大发爆料帖不就好了?”
“呵呵,”老李笑道,“第一,这样的方式会让凶手遭受更大的煎熬;第二,是老吴对我的私心,她担心直接举报孙甜等人的话,在孙校长的余威下,我刚刚得到的教授职称会起波折;第三,这就是老吴啊,她一辈子都在沉默,但最后,她希望以沉默的方式发一次声。”
我愣住了,有些莫名的伤感,近一分钟的沉默过后,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老吴说,你是能让沉默者发声的那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