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静静地站着，他思考着，但是并没有要把枪从那个男人的背上拿开的意思。汤姆认识汉克·贾米森，而且认为他是一个没什么害人之心的、懒惰的家伙。但是，确实有人射击了汤姆制作的那个假人，而周围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汤姆严厉地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汤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认为是我开枪射击了窗户。其实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那又是谁？”
“我不知道！”汉克·贾米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暴躁，“我只知道我跟踪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我的目的是朝他开枪！前天，‘黑麋鹿’组织企图烧毁我的房子，那时候我的老婆和孩子都在里面！只是运气好，我把他们都救出来了，但是我看见是他们那伙人中的两个人放的火。我记住了他们，发誓一定要抓住他们！今天天刚黑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人从山上抄近路来到这里。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我还是跟着他来了。”
在黑暗中，烟灰仔细地闻了闻汉克·贾米森的气味。这只猎犬又记住了一种气味，它记住了就永远不会再忘记。这时候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烟灰检查这个人、闻着他的气味时所发出的声音。
“转过身来，汉克！”汤姆命令他，“然后走到小屋里去，我在后面跟着你。”
“好吧，汤姆。”
汉克·贾米森转过身来，开始朝着小屋走去。汤姆小心地紧跟着他，手里的枪也时刻准备着。
“开门，汉克。”
他们进了屋，烟灰紧紧地跟在后面，进去之后就躺在了它通常躺的地方——火炉旁边。汤姆瞟了一眼那个破碎的窗子前面的假人。干燥的蜂窝还静静地待在破旧的衬衫上面，靠在桌子上。汤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有一颗子弹射中了它，要是当时坐在那里的是自己的话就不用再担心“黑麋鹿”了，因为早就死了。
“把枪放到桌子上，汉克。”汤姆命令道。
在他照做之后，汤姆看着他。汉克又高又瘦，大多数山里的居民都长这个样子，但在汤姆的记忆中他的背没有这么驼。而且他还有了一点点小肚子，大多数山里人都没有小肚子。在汤姆的记忆里，汉克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努力工作，要是他吃穿不愁的话，他甚至都不想工作，他除了打猎和钓鱼之外不是睡觉就是到处闲逛。
汤姆指向那个假人说：“你看看，汉克，要是那里坐的是我的话，那一枪打中的就是我的头，难道不是吗？”
“对啊，汤姆。你说得对极了，但是那一枪真的不是我开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说。”
“听着，汤姆，我一直住在这片山林里，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插手任何人的任何事，而且也不愿意插手。我和跟我相处的所有人一样，认为山里的猎物足够所有人食用。有一天，我听说这里要改变了——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打猎了，他们说是因为《狩猎法》。那让我有点愤怒，好像所有的山里人都是这样想的。”
“接着，‘黑麋鹿’入侵了这片地区。但我还是坚持做好自己的事，不管别人；我设想着，如果我不去招惹他的话，他就不会招惹我。有一天，我出门准备猎杀一只梅花鹿，却没有打到。我只看见12只梅花鹿被杀死，倒在那里。我想，谁会这样捕猎呢？我们山里的人只会用正当的手法猎杀动物来食用。”
“后来，狩猎监督员来到这里，而且他还宣布要全力制止这种捕猎行为，那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同意和他一起工作，我还告诉他去看山上那些死掉的动物。三天之后，我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小木屋着火了。有人在我的墙上浇了煤油，然后划燃一根火柴扔了过来。”
“继续！”汤姆插话说。
“好！我看见是两个人放的火，”汉克继续说道，“我是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的，那天我差点儿死掉，所以我绝对忘不了他们。他们有一个比我高，比我个头大，有卷曲的黑头发，另一个比我个头小。他们俩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今天傍晚的时候，当那个大个子黑头发的人经过野猫岭的时候，我正好在那边钓鱼。我在他走的那条路上做好了记号，然后回家拿好步枪就跟过来了。我的目的是杀死他，而且到现在我的目标也没有变。一定是他朝你的窗户射击的，我肯定是他。”
“如果你这么想杀他，那为什么你这么急着逃跑呢？”
“我以为他要杀监督员，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我不想掺和进去。我可不愿意被政府追捕。”
“要杀监督员？”
“对呀，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那个监督员一直使用你的小木屋用来晚上休息。”
“所以你决定逃跑？”
“是的。我会再找机会的。”
汤姆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他想，汉克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他是出了名的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的人，那都成了他的特质了。但是一想到他在知道了巴克·布伦特有可能受了重伤倒在小屋之后，为了避免给自己惹来麻烦，居然只想到逃跑，汤姆就很不满意了。“要是你是从野猫岭开始跟踪那个人的，”汤姆接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在他到达这里之前就向他射击呢？”
“就像我说的，我必须回家拿枪，而且我只看到他走的是哪条路。我跟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开枪的时候冒出的火花。我想，要是我不能立刻找到他的话，只能就这样看他一眼就赶快逃跑了。”
这时候烟灰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叫声，同时走到了门边，而且还抓着门想要出去。汤姆看了它一眼，然后转过身来背对着门，继续盯着汉克。现在汤姆可以确定两件事：一件就是有人向屋子的窗口射击了；还有就是他在门口的空地上抓到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突然，汤姆猛地蹲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树林里有另一道红色的闪光。在他蹲下来的同时好像已经感觉到有子弹正在靠近自己的头。
汉克·贾米森立刻把桌子上的枪抓了过来，并蹲在了汤姆的旁边。
“告诉你吧，”汉克轻声地说，“他回来了。”
汤姆爬到桌子旁边，小心地把他那只空闲的手伸出去，把油灯移过来，然后吹灭了。他趴在地上，爬到门边，把烟灰推到一边，然后打开门。
“你要做什么？”汉克低声说道。
“出去抓住他。”
汤姆悄悄地把门推开，爬了出去，到了走廊上。他一点一点地移到了阴影下的角落里，然后站了起来。汉克·贾米森也安静地跟着汤姆。当烟灰跟过去趴在他们旁边的时候，它的爪子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黑暗中，汤姆靠近烟灰，叫它安静下来。烟灰十分警惕，它的每一块肌肉都很紧张，而它的鼻子正朝着森林的方向。
“到我旁边来，汉克。”汤姆低声说，“我们跟着狗走。”
“好，我跟着你走。”
烟灰开始穿过空地，向着森林斜线前进。两个人都紧紧跟着它，汉克在后面一点。这样走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决定。因为按照这种方法前进，如果对方射击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想要再次射击的时候还需要重新瞄准。这样，就算对方直接射伤了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也可以回击。汤姆把一只手搭在烟灰身上慢慢移动着。
烟灰走在汤姆旁边，当它即将走到树林里的时候可以听到它嗅东西的声音。他们来到空地边缘的一个树桩旁的时候，猎犬把鼻子贴到地上，用力地闻着，很明显它闻到了一股气味。汤姆小声地对它说了些什么，它就开始沿着地面往前嗅着，直接进入了森林里。五分钟之后汤姆停了下来。很明显，他们要找的人没有丝毫停顿。
“那个人就是从树桩后面射击的，”汤姆对汉克说，“但是现在他离开了。我们没法在黑夜里追踪到他。我们回小屋里去吧。”
于是，他们就肩并肩地往漆黑的小屋走去了。回到小木屋以后，他们点上油灯，但是很小心地离窗户远一点。烟灰又趴在火炉旁边打起盹儿来，汤姆感激地看着它。烟灰在那个陌生人靠近的时候发出警报，要是他再来的话它也会再次发出警报的。
汉克紧张地挪动着自己的脚。
“汤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自己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对不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想，这是我的战斗，我不愿意别人因此而受伤。”
“你说得不错，但是汉克，这也是我的战斗。你现在是想要回家呢，还是跟我住一晚？随你选择。”
“谢了，汤姆，但是我最好还是回去。记住，汤姆，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好吗？我可不想我的房子又着火。”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吧。再见。”
汉克离开之后，汤姆把灯光又调暗了些，他拿出一条毯子，蜷缩在屋子里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烟灰在他旁边。他久久都不能入睡——很明显是出了什么问题。巴克·布伦特说好会带着约翰尼回来的，或许他们错过了，又或者红头发监督员突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做。汤姆一边想着，一边打着盹儿。
当汤姆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黎明的第一道耀眼的曙光。烟灰也站起来伸着懒腰，然后朝四周看看。汤姆看了烟灰一会儿就起床了。空地相当安静，除了皮特再没有其他生物，皮特已经开始吃带露珠的草了。汤姆还想着到鲍勃那里给这匹矫健的小马弄些燕麦来吃，但是现在它还不需要，因为它没有干什么重活。但是，如果烟灰真有汤姆认为的那么厉害的话，那么今天早上皮特就要开始干重活了。
不管昨晚是谁开枪射击的，肯定会留下痕迹。那些气味才过去几个小时，而烟灰的侦探鼻子可以很容易就追踪到那个气味。汤姆听说过，侦探犬可以追踪到四天之前的痕迹。
“只有你、皮特和我了，”汤姆在进入屋子的时候对烟灰说，“比起猎物的足迹来，你好像更喜欢追踪人的足迹，现在到了你表现的时候了。”
烟灰亲切地摇着尾巴，脸上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然后它躺倒在桌子旁边。汤姆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拿起步枪和比尔·托利维给他的长绳，把绳子的一头系在烟灰的脖子上。他可不想这条大狗被其他什么让它兴奋的事物吸引住，然后跑了。
汤姆骑着皮特来到昨晚那个枪手潜伏的位置，就是那个树桩后面。烟灰快速地往前走，绷紧了绳子，它急切地嗅着那些味道，同时下巴往下垂着。它在树桩那里停顿了一下，闻着上面留下来的气味。汤姆骑着马靠近了一些，这样套着烟灰的绳子就可以松一点，也算是给烟灰多一点的空间。有些狗儿需要鼓励和训练；而有的狗儿是天生的掠食者，但是如果不让它经常追踪的话，它的技能就不能保持得那么好了。烟灰当然是属于后者。
皮特吃好了，也休息好了，它很着急地想要离开，但是汤姆静静地骑在它的背上，没有任何指示。烟灰是一只没有经过训练的狗，尽管它对遇到的所有人都感兴趣，但是它根据自己的意愿追踪了查尔莫斯·加索尼而不是野猪。如果现在对它说错话或者做错事都会让它气馁。而一条受过训练的猎犬应该可以用最适合自己的方法追踪到一种气味。
研究了一会儿之后，烟灰开始绷紧绳子朝着它昨晚选择的那条路冲去。这一次，汤姆认为它走对了路，这方向是往山上走的。幸运的是这片林地还算开阔，因此皮特要跟上烟灰没有什么困难。但即便是这样，汤姆还是要忙着保持它们之间的距离，以免打扰到烟灰，同时还要保证烟灰的绳子不会绷得那么紧。有好几次当他们经过矮树枝的时候，他们都不得不弯腰躲避，有两次绳子还被缠在了树丛里。
他们来到山顶，前面出现了一条被踏平的小路。他们走得虽然不快，但是速度还算稳定。烟灰开始走上这条路，汤姆赶着皮特在后面小跑起来。这条路就是克莱萨路，也就是城里通往山里的路。现在，烟灰追踪到气味的那个人很明显是往城里走了。要是那样的话就很难找出那个人了，因为那是一座有着1200人居住的蛮荒小城。可要是找不到那个昨晚企图杀死自己的人，汤姆一定会后悔的。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上了另一座山，小路还在往前延伸。烟灰突然停了下来，把头抬得高高的闻着什么。它站在那里转了一个弯，然后望着大约500米远的一片月桂树。当它继续前进的时候是昂着头的而不是低着头，走了两步它又停了下来，这时候它喉咙里发出了熟悉的轰隆隆的声音。
汤姆跳下马，把缰绳放在小马的头上，同时把套着烟灰的绳子绕到自己手上。他轻轻地拉着，烟灰就回到他旁边来了。汤姆举起步枪，用左手扶正枪口。他想，一定是有人在那片月桂树里或者是在旁边，而自己暴露在开阔的地方。
他静静地离开小路走到树林里，这样在他和月桂树之间就有了许多树可以作为掩护。汤姆缓慢地前进，烟灰跟在他后面。当他到达最后一棵树的时候眼前是一棵灰色的山毛榉树，他站在了树后面。
月桂树就在大约十米的前方。树林很茂密，那些粗大一些的树干甚至有人的手臂那么粗。那些浓密的、闪着光的绿色叶子可以很有效地掩藏住树林里的任何东西。一阵风吹过，月桂树的叶子泛起了涟漪，汤姆认真地盯着前面看。
月桂树的叶子本来应该是绿色的，但是风把它们吹开的时候汤姆看见了一抹鲜红的颜色。难道叶子上有血吗？看来是有什么动物或者是人在那里受伤了。
汤姆和烟灰慢慢地往前走，他们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月桂树林里的那一抹怪异的红颜色。不管现在是谁事先埋伏在那里，都将被他们抓住。汤姆可以隐藏起来射击，前提是他的步枪或者手枪是准备好的，不然的话他在射击之前还要准备一下。
当他从躲藏的树后面走出去的时候，正是在下最大的赌注，马上就可以知道结果了。但是，此时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继续缓慢地前进，一步一步地走，警惕而轻微地移动着。
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呢？——他们到了月桂树林之后仍旧什么也没有看见。烟灰紧紧地挨着他，汤姆用步枪的枪口扒开树的分支，然后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但是他马上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厚厚的树丛不是完全严实的，树丛的边缘处是一个小小的、潮湿的泥坑。坑里有许多腐烂的叶子，有个黑头发的人面部朝下倒在那里。他全身上下都是泥浆和血，旁边潮湿的地上还满是野猪的脚印。汤姆知道的人里面只有汉克·贾米森是黑头发，难道是他？汤姆避开泥浆中野猪的脚印轻轻地弯腰下去看那个人。
他跪在那个受伤的人旁边，发现他的胸口在不规则地起伏着——他还活着！但是他被野猪的尖牙残忍地咬伤了，流出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汤姆看了看坑周围杂乱的月桂树枝，可以想象这里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毫无疑问，这个人不是汉克·贾米森，虽然外形看起来很像。他伤得十分严重。汤姆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身上没有明显的武器造成的伤痕。
这个倒下的人突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地盯着汤姆，然后又闭上了。汤姆拿出自己的手帕，在水坑里浸湿，然后给那个人擦了擦脸。那个人的眼睛又睁开了，这时候他已经有点意识了。汤姆轻声地对他说：“我的马在那边，我马上带你过去，你可以动吗？”
汤姆尽可能轻地把那个受伤的人从泥坑里拖拽出来，然后把他移到高一点的地方。之后汤姆去牵马，但是他发现皮特不在他以为在的地方。那个人受了重伤，需要马上救治。
汤姆回去的时候，受伤的人无力地想要动动。汤姆弯腰下，凑到他的耳朵边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的。”受伤的人低声说道。
“我的马在小路上。我待会儿把你带去比尔·托利维家，那里离这儿不远。”
“好的。”
汤姆把一只手臂环绕到那个人的肩膀上，受伤的人把自己虚弱的手臂搭在汤姆的肩膀上。汤姆轻轻地把他扶起来。那个人身上还有多处受伤的地方，但是他的勇气丝毫没有被削弱。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尽可能地用自己的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汤姆扶着他走出月桂树林，到了小路上。
皮特看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惊奇，在汤姆把那个受伤的人的脚放到马镫上的时候它的眼睛都睁圆了。那个人抓住马鞍的一角，在汤姆的帮助下终于爬到了马背上。他刚坐上去头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几乎是向前趴着的。汤姆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皮特，但是皮特像块石头一样站在那里不动。不过，这匹小马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不是站在这里磨蹭的时候。
“好吧，皮特，”汤姆说着，扶住了马上的人，“走慢一点。”
皮特开始行走，它走得十分平缓。它自己选择路，避开了难走的路，直到汤姆带着它走上去往比尔家的小路。当猎犬们开始狂吠的时候，比尔·托利维出现在了门口。
“叫什么啊？”
“那头黑色野猪最终还是伤到人了，比尔。我把他带到你这里来了，因为你这里最近。他伤得很重。”
“别站在那里了！快进屋。”
受伤的人在他们扶他下马的时候倒在了他们的臂弯里。他们把他带进屋里，让他躺倒在一张床上。比尔看了一眼那个人惨不忍睹的伤口，然后转向伊莱恩。
“需要我帮忙吗？”汤姆问道。
“你不用留在这里，”比尔说，“我老婆会照顾他的。”
比尔从放枪的架子上把枪取了下来，对汤姆说：“你和我去找约押·拉纳，是时候抓住那头黑色的魔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