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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过去,再见

你是不是曾幻想能携一人手,跟他白头到老?

我幻想过。

可是我不知道生命会给予你什么,

也不知道生命会给予我什么。

但凡我能知道一点点,我都甘愿替你去承受接下来的苦痛。

(1)

给郁寒过完生日,又到了冬天。

时间流逝得很快很快,快到还来不及回想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走到了尾声。

冬至的时候,郁寒要代表学校去参加篮球联谊赛,他让余音绕说服燕琛也一起去加油助威,以前,燕琛特别喜欢和郁寒一起看篮球比赛。

话虽这样说,可是这些天燕琛一直待在宿舍,余音绕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次打电话过去总是匆匆聊几句,他就以忙为由挂断了。

为了说服燕琛,余音绕偷偷地钻进了他们的宿舍。

燕琛的室友全都认识余音绕,很知趣地避开了。余音绕看见燕琛坐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一本全英文的书籍,还不停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这是干什么?”余音绕好奇地走上去问道。

燕琛抬起头,疲惫地看着余音绕,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余音绕说完,在椅子上坐下。

燕琛点点头,继续读着手里的书。余音绕闲得无聊,抓起燕琛书桌上的一个玩偶把玩着。燕琛瞧见了,从她手里拿回来放在原位,说:“小绕,我现在没时间陪你玩,你去找林默吧。等忙完了我就联系你。”

“我不是来找你玩的。”余音绕说,“燕琛,郁寒要我来问你去看联谊赛吗?”

“不去,没空。”燕琛头也不抬地回答。

余音绕皱着眉头,小心地问:“最近你似乎看起来很忙很累,你到底在忙什么?”

燕琛迟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燕琛不愿说,余音绕也不想再问。她站起身来,有些失望地说:“那好吧,我就跟他说你不去。”

燕琛看书看得入迷,没有再回答余音绕的话。

余音绕轻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书桌上的身影,然后离开了宿舍。

联谊赛的时候,燕琛没有来。余音绕拉着林默在观众席上夸张地给郁寒他们加油助阵,她们拉了条横幅,在上面涂鸦了许多Q版人物和Q版字体。余音绕要站在观众席上边喊加油边扭腰,林默嫌弃得很,但还是被余音绕逼迫着完成动作。

台下参加比赛的郁寒看着余音绕别具一格的加油方式,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余音绕能来为他加油,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鼓励了,所以,打起比赛来格外卖力。

“哎!默默你看,对方的9号是不是林渭啊?”余音绕眼尖地发现蓝色队伍里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林渭。

林默仔细一看,还真是林渭,那个D大的大三学生,和她在联谊会上聊得特别投机,最后还彼此留了电话号码。

“天啊,真的是他!那怎么办?咱们还要给郁寒加油吗,默默?”余音绕坏笑地盯着林默。

林默脸一红,抢过一半的横幅,说:“当然要加油了!必须加油!你不加油我跟你急!”说完,她比刚才更加卖力地喊起了余音绕编的滥俗口号。

球场上的林渭听见林默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林默就立马缄口不喊了。余音绕在旁边笑得捂住了肚子差点滚到地上去,林默恼怒地推了她一下。

余音绕拍拍林默的肩膀,说:“默默,没关系,我允许你给林渭加油,而我给郁寒加油。我们也赌一赌,看看哪个队会赢,怎么样?”

“我才不要跟你赌!”林默知道余音绕鬼主意多,她才不会上当。

“好呀。”见林默这么不老实,余音绕干脆扯开嗓子喊道,“哎,蓝队的林渭,林默要给你加油啦!”

“余音绕!”林默将余音绕一把拉过来,低斥道,“好了好了,我是希望林渭赢啦!但我总不能说出来吧,我跟郁寒好歹是同一个学校的。”

余音绕对林默比了一个OK的手势,眨眨眼说道:“要的就是你说实话,其他的无所谓。”说完,她又站在观众席的边缘,为郁寒加油打气。

那一场比赛,最终A大赢了。

郁寒作为主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大伙儿怂恿他请客,郁寒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叫上了林默和余音绕。

余音绕提议道:“那个……能不能也叫上对方的林渭?我们和那个男生在上次的联谊会上认识的。”

然后,余音绕挤进对方球员队伍里,指指林渭,小声说道:“他和我朋友有发展‘革命情谊’的意思,咱们撮合撮合。”

这样的忙,男生们最乐意帮了,自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郁寒请大家吃了海底捞,余音绕在门口迎接林渭,将他安排在林默的旁边坐下。整个聚会上的气氛特别热闹,林渭对林默更是细心体贴,尽显绅士风度。

快结束时,余音绕觉得身体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

在隔间里,余音绕发现自己来了例假。她懊恼地坐在马桶上捂着额头,一脸痛苦。提前了好几天,并且一点前兆都没有,现在手机也在外面的包里,她都不知道该怎样通知林默帮她买卫生巾。

在隔间里等了十几分钟,余音绕红着脸敲了敲隔墙,两边都没有人。

余音绕正想将就着出去再说的时候,郁寒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洗手间里响起。

“小绕?你还在吗?”

郁寒环顾四周轻轻开口,担心洗手间里还有别的人,把他当成流氓对待。

“郁寒!”余音绕压低声音喊道。

郁寒分辨出位置,走了过去,问:“怎么了?遇到鬼了?”

“你别调侃我了。”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余音绕贴在门边,心里有些羞涩,说,“你能帮我把默默叫来吗?”

“她已经和林渭走了。”郁寒说完,转而又问,“你的声音这么慌慌张张的……你不会来例假了吧?”

郁寒说得淡定轻松,余音绕却在隔间里憋红了脸,说:“是提前来了。”

郁寒走近一点,说:“你等等我。”

然后,他跑去了楼下超市,想给余音绕买卫生巾。到了超市,郁寒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事先问一下余音绕该买哪一种。

(2)

郁寒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用的卫生巾还有那么多牌子、那么多款式。他憋红着脸站在卫生巾区,像是陷进了无限循环的尴尬里。

营业员走过来,好心地问:“先生,您是在给女朋友选卫生用品吗?”

“啊……”郁寒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是这样。”

营业员掩面微笑,说:“先生对女朋友真好。您女朋友例假是第几天了?有没有对某品牌卫生巾过敏的现象?”

郁寒脸色涨红,连忙摆手道:“应该没有吧,她,她……呃,刚来,然后……嗯,对,刚来……”

营业员笑而不语,默默地给郁寒挑选了两包日用、一包夜用,然后说:“用棉质的,对皮肤好。”

郁寒接过来不停地道谢,然后付完钱飞快地离开了。

直到郁寒离开好一会儿,营业员还在跟同事议论这个对女朋友细心呵护的可爱男人。

郁寒一路深呼吸,回到海底捞店里溜进女洗手间,敲了敲余音绕所在的隔间门。

“从上面扔下来。”余音绕在里面说。

郁寒把卫生巾从隔板上面扔进去,然后听着里面的动静。

洗手间里很安静,余音绕每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清晰地传进了郁寒的耳朵,郁寒背过身去,尴尬不已。

“郁寒,你还真会买,不是第一次买吧?”余音绕在里面碎碎念。

“第一次,第一次啦!”郁寒在外面纠正道,“要不是营业员帮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音绕听见了,在隔间里面笑了起来。半晌后,她走出来,不自在地扯了扯上衣。

郁寒抓着余音绕的肩膀,扭过她的身体,说:“我看看。”

余音绕背对着他,两只手捂住屁股。郁寒拉开余音绕的手,见裤子上面有一块红色印记,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细心地系在余音绕的腰上。

余音绕微微张开手臂,任由郁寒给她系着衣服。

在郁寒身边,她总能随时随地张牙舞爪像个疯子,也总能随时随地乖巧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有他在,她仿佛什么都不用担心,甚至连生死也无畏。

“谢谢你,郁寒。”余音绕的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叫。

“谢我做什么,走吧。”郁寒怕余音绕会胡思乱想,特意搂着她的肩膀往外面走。刚走出女洗手间,他们就碰到了打扫卫生的大妈。

郁寒和余音绕一愣,然后齐齐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

大妈疑惑地望着他们,又看了看头顶“女”的小牌匾,不住地叹气摇头:“唉,现在的孩子啊,真不知道脑袋里想的什么……”

郁寒和余音绕一口气逃出了海底捞,在马路边笑得前俯后仰。余音绕捂着小腹,憋笑说:“我不能笑,不能笑。”

郁寒看着她的样子,打趣道:“你们女人真麻烦。”

余音绕不计较这些,她踮起脚凑近郁寒,神秘地问:“小伙子,第一次买卫生巾是什么感受呀?”

郁寒想了想,认真地说:“像做贼被别人抓住脱光衣服游大街一样。”

“哈哈哈!”余音绕笑得拍起了大腿,她朝郁寒竖起大拇指,说道,“有前途!”

“去死。”郁寒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余音绕的脑袋,跟她一起肩并肩走着。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过了。

郁寒看着走在左前方的余音绕,觉得繁华喧嚣的城市突然之间特别吸引人。有她在,果然什么都是好的。

第二个冬至到来时,燕琛把余音绕约了出来。

他们看了一场喜剧电影,电影结尾的时候,放映厅一大半的人都哭了出来。明明是喜剧电影,却从喜剧走向了悲剧。

电影散场后,余音绕还坐在放映厅里。偌大的放映厅只剩下余音绕和燕琛。余音绕的眼睛红红的,她说:“早知道就不看这部电影了,宣传片尽骗人。”

燕琛将余音绕一把抱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余音绕被燕琛的动作吓住了,她抓着燕琛的手臂,说:“这是放映厅,会有工作人员进来的。”

“下一场电影我已经包场了,没人过来,只有我们两个。”说着,燕琛将脑袋靠在余音绕的肩上,“陪陪我就好。”

“你怎么了?”余音绕歪着脑袋看着燕琛,用两只胳膊将他搂住,亲昵地问,“你是不是忙完啦?最近累着了吗?”

“嗯。”燕琛点点头,说,“什么都忙完了……”

“那就好。”余音绕笑道,“这样咱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了。”

燕琛听见余音绕的话,将头抬起来,看着她的双眸,问:“小绕,如果我们以后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你……你会难过吗?”

余音绕呆呆地看着燕琛,问:“你在说什么呀?”

“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吗?”

余音绕低下头,说:“我想呀,可是你不愿告诉我。”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燕琛轻轻抚摸着余音绕的后背,说,“我一直在争取去美国留学的机会,现在争取到了。”

余音绕搂住燕琛的手臂一松,瞳孔渐渐放大。燕琛轻抚她后背的手也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余音绕。

“你要去美国吗?”余音绕低声问。

燕琛不知道怎么解释,怕犹豫太久会说不清,干脆全部说了出来:“对,我要过去。我是男子汉,去美国会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再说我家里的状况你也知道,我不变得优秀便扛不起肩上的重担。再说……我很想去陪陪小七。”

“那我呢?”余音绕脱口而出,语气冰冷得不像询问。

“我……我会回来的。”燕琛忙说,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余音绕怔怔地看着他,说:“如果需要钱,可以直接寄过去,你妹妹不是有你爸妈陪着吗?而且,你要去美国,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要到争取到了留学机会的时候才告诉我?”

“我……”燕琛目光躲闪,松开了手,说,“我怕你不同意。”

“所以你先斩后奏,争取到了再告诉我?因为你知道,我最后也会毫无办法答应让你去是吗?”余音绕一语戳穿燕琛的用意。

燕琛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呢,余音绕说的全都是对的。

余音绕微微一笑,站起来平静地说:“电影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吧。”说完,她转身就走。

燕琛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余音绕心里很气愤,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走得飞快。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余音绕用力地抹去。

(3)

“小绕,你等等我。”燕琛小跑着追上去,余音绕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

旁边的小道里冲出一辆载着建筑模板的三轮车,余音绕看也不看就冲了过去。燕琛在身后惊呼了一声,三轮车小哥开车过去,阻断了燕琛的视线。伸出来的建筑模板刮伤了刚刚走过去的余音绕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痛……”余音绕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手臂,隔着那么厚的衣服,都感觉到了疼痛。

“小绕!”燕琛跑上来,仔细查看着余音绕的身体,问,“没事吧?有没有蹭到哪里?”

余音绕拿开燕琛的手,说:“没事。”

“对不起。”燕琛没有其他办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道歉,不停地道歉,“我想了很久,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你明白吗?我甚至不敢跟你说让你等我。”

余音绕失神的双眼里慢慢又泛起泪光,她盯着燕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燕琛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能这么要求你呢。你这么美好、这么年轻,不应该等我。”

“你能说明白点吗?”余音绕觉得燕琛很可笑,干吗像个可怜人一样在这里解释?想走就明说,想分手就坦白,非要在这里做出很无奈的样子,想让她看笑话吗?

“你是想分手吗?”余音绕盯着他的双眸,毫不拖泥带水地开口。

燕琛垂下眼帘,说:“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余音绕咬着牙,最后假装释然地笑笑,说:“有什么关系嘛,你去就是了,没关系。”

“小绕……”燕琛看着她努力挤出笑容的样子,心生不忍。

“好冷啊。”余音绕忽然转变声音,低下头,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地说,“我……能先回家吗?”

一个人心伤,一个人无奈,到底是谁造成的,余音绕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管燕琛还在不在,她都能说服自己,一切只是一场梦,等梦醒过来的时候,燕琛说不定就回来了呢。

不等燕琛回答,余音绕就抱着胳膊离开了。她的心和此刻的天气一样,很冷。她真的不怨燕琛需要为了妹妹去美国,为了家人和前途去美国,她只怨燕琛什么都不告诉她,最后还跟她说他不想耽误她。

不想耽误,多可笑。

她可以等他的,可以的,可燕琛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呢?

第一个冬至,他们在一起,那天下起了小雪;第二个冬至,他们即将分开,这天下起了大雪。

余音绕没有回家,她心里的难过不能跟燕琛说,她怕燕琛会担心,会因此犹豫不决,虽然她不知道燕琛到底会不会因此犹豫不决。

余音绕在转身之后,去了一家酒吧。她今天出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燕琛多看她一眼,结果却等来燕琛跟她说,他要走了。

余音绕要了一打啤酒,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给郁寒打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郁寒的号码,余音绕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给林默打了一个电话。

林默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余音绕已经喝醉了。余音绕举着酒瓶问林默,自己是不是不够善解人意。

林默很想说,在感情中,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应该要互相尊重。但是此时此刻的余音绕已经听不进去了。

林默说:“你一点都不需要善解人意,这件事情是燕琛做得不对!”

“对,他就是一个浑蛋!”余音绕将酒瓶狠狠地放下,瓶底砸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恨他,恨他不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恨他欺骗她,瞒她这么久。可是就算如此,就算这么恨他,余音绕也还是好爱好爱他。

余音绕心里难受,只能一瓶又一瓶地往嘴里灌酒,醉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余音绕最后喝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开始在酒吧大声唱歌,大声喊着燕琛的名字。林默想要将她带走,可是她太闹腾了,喝完酒后身子就像是一摊烂泥,林默根本扶不动。

没有办法,林默只好搬来了救兵——郁寒。

郁寒赶到酒吧的时候,余音绕正拉着陌生人跳舞,那人一脸“我遇到什么鬼了”的表情。郁寒赶紧将余音绕拉到一边,林默则给那人道着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喝起酒来了?”郁寒一边抱着不安分的余音绕,一边问林默。

林默说:“燕琛瞒着小绕申请了去美国留学,他怕耽误小绕,想跟小绕分手。”

“这个浑蛋!”郁寒一边骂着燕琛,一边将余音绕往外面拖去。喝醉的余音绕很重,还不停地耍赖,郁寒将余音绕拖到酒吧外面,两个人滚成了一团。

“燕琛,燕琛你什么时候走啊?”余音绕抓着郁寒的胳膊不肯松手,带着哭腔喊道。

“余音绕,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郁寒,不是燕琛!”郁寒想甩开余音绕的手,可余音绕用了很大力气,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拉都拉不动。

“想个办法把她扶起来,这样太吸人目光了。”林默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觉得好笑。

“我拿她有办法吗?”郁寒无奈地对林默说。余音绕喝醉了就是一个无赖,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林默掩嘴笑道:“你哄她。”

“我才不哄。”郁寒瞪了一眼余音绕。余音绕贴着他的手臂往他怀里钻,郁寒心又一软,在余音绕耳边轻声说:“好了,小绕,骑马吗?我带你骑马。”

“骑!”余音绕猛地一抬头,脑袋直直撞上郁寒的下巴。郁寒捂住下巴,一脸痛苦的样子。

林默看着都觉得疼,担心地问:“没事吧?”

郁寒丢下余音绕跑到一边说不出话来,刚刚这么一撞,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了,太疼了!

余音绕就是一个怪物,他从小到大都会被她以各种“天真无邪”的方式欺负,莫名其妙地负伤,她或许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缓了一会儿,郁寒又走过来拉起余音绕,哄着她说:“好了好了,哥哥带你骑马啊,你乖。”说着,他将余音绕往背上扛。林默协助他将余音绕扶到了他背上。

郁寒吃力地背起余音绕,忍不住埋怨:“余音绕,你长胖了啊!”

一听到有人说自己胖,余音绕就开始胡乱地拍打郁寒的脑袋,嚷道:“二狗子,你敢说小爷胖,小爷揍死你!”

“我的天啊……”林默赶紧抓住余音绕的手。

林默一抓住余音绕的手,余音绕的委屈劲就上来了,她一下子趴在郁寒的肩膀上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着燕琛的名字。

郁寒听得心里有气,跟林默说:“去前面酒店开一间房。”

林默不知道郁寒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去开了一间房。

(4)

郁寒将余音绕扛到房间里,直接将她放在地上,然后进洗手间接了一盆凉水,毫不客气地泼在余音绕的身上。

“郁寒!”林默惊叫道。这可是冬天啊!

这盆冷水很有效,余音绕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一清醒过来,她就抱着身子瑟瑟发抖。林默想抱棉被过来给她裹上,被郁寒拦住了。

“她生病了我来负责。”郁寒说完,又对地上的余音绕喊道,“余音绕,我太了解你了,你想麻痹自己是吧?燕琛要去美国了,这不是梦,这是事实!你得接受,你逃避不了!”

余音绕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委屈地喊道:“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我也得说。”郁寒教训她,“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啊?那你还坚持吗?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打架都能干过我,你有本事去跟燕琛说叫他别走啊,看看到底是你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他会回来的!”余音绕嚷道。

郁寒冷笑一声,说:“他会回来你还这么难过?余音绕,喜欢一个人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你会精心打扮一番给他看你最美的时候,第二种是你敢素面朝天把自己的缺点展现在他面前。你承认吧,你是第一种,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从来就没有打心眼里感到踏实过。他骗了你要走了,你就是在害怕他不会再回来了,你就是害怕他这么一走你们的距离拉开了,你们的感情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你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郁寒的话太过犀利,余音绕听着,心里的难受一下子翻涌上来,她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看啊,她太在乎他,在乎到变得那么胆怯,他欺骗她,她嘴上不说,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可是他们曾经那么要好。

林默心疼地用被子裹着余音绕,将她抱在怀里:“小绕,很多事情我们不要强求,既然发生了就顺其自然吧,咱们勇敢地接受,勇敢地面对好吗?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陪着你呢。”

余音绕靠在林默的怀里,没有作声。

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自己也很讨厌。她只想睡一觉,睡一觉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你照顾她吧。”郁寒将手揣进兜里,叹气道。

林默紧紧抱着余音绕,点了点头。

郁寒离开了酒店,打了个电话把燕琛叫了出来。

燕琛心里明白他要说什么,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广场上,郁寒背对着燕琛。燕琛走来,郁寒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后天中午。”

“这么快?”郁寒转身,问,“你打算怎么跟小绕说清楚这件事情?你知道她今天为了你的事情有多难过吗?”

燕琛皱眉,话不对题地说:“郁寒,我给不了她幸福的。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郁寒往前挪了一步,捏紧的拳头差一点就按捺不住挥了出去。

“所以,如果她愿意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她。可是如果她不愿意等我,我一点怨言都没有。”燕琛说。

“你给过她承诺吗?你知道把这种结果留给她承受,她会有多无助吗……”

“你知道我也很无助吗?”燕琛打断郁寒,说,“拜托,郁寒,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说,余音绕,你等我吧,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知道吗,我也不清楚我到底会不会回来,我不敢轻易对她许诺,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郁寒摇了摇头,说,“她难过的是你瞒了她这么久,她害怕的是你走了,你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你们的感情也会渐渐变淡。燕琛,让她安心其实很简单,但你选择了最不靠谱的做法。”说罢,郁寒往回走,走出几步后,他又说,“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你早说,那么我一开始就不会把她让给你。”

他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最后却看着她在别人那里那么不快乐。

把余音绕让给燕琛,是郁寒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回去之后,郁寒还是把燕琛离开的时间告诉了余音绕。

燕琛走的那一天,余音绕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她还是往机场赶去了。她怕如果在燕琛走之前不见见他,她会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她也想去跟他说清楚,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

余音绕拦了辆出租车。从学校去机场的路特别堵,余音绕心急如焚,半道从出租车上下去,拦了辆摩的过去。

冷冽的寒风刮得余音绕的耳朵生疼,她怕赶不上,就掏出手机想给燕琛发条短信。

那天的风很大,余音绕发短信都是眯着眼睛发的。

是啊,那天的风很大,掀起漫天灰尘,让人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可是余音绕的心里很清楚,她不希望自己后悔,她想告诉燕琛她的选择。

红绿灯在尘雾里一闪一闪,朦朦胧胧的。摩的师傅没有等绿灯,直接开了过去,没想到右边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辆红色大卡车。

余音绕亲眼看着它冲出来。她抓着师傅的衣服,大声喊着快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卡车的车头撞上了摩托车车尾,将摩托车撞飞了。余音绕只感觉天旋地转,她的身子重重地撞上卡车车身,然后被卷进了车底。

卡车开过,余音绕趴在地上,脸上蹭出了一大片血迹,手中的手机却攥得紧紧的,丝毫未损。

在余音绕的身侧,有大卡车紧急刹车时留下的两条清晰可见的痕迹。

空中飘起了细细的小雨,余音绕在雨中微微启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一开口,嘴角便溢出了一股殷红的鲜血。

“燕……”余音绕费力地吐出一个字,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从周围汽车上下来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们围着余音绕指指点点。

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庞。她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很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睡着了就好了。

每次都这样想,睡着了就好了,这一次,她会不会真的睡着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累。余音绕轻轻吐着气,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已经坚持不住了。余音绕的手一松,手机跌在地面,她的意识陷进了一片黑暗。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发送的三个字:我等你。

雨滴落在手机上,模糊掉了以生命换来的等待。

世界,骤然安静。

同一时间,燕琛站在候机室里,直到广播最后一次播放飞机即将起飞的通知,他才将目光从门口收回,转身走向登机口。

他觉得,余音绕不会再来了,他真真切切伤了余音绕的心。

他不知道,被伤了心的余音绕,为了来见他一面,为了告诉他“对不起,你别有负担,我可以等你啊,没关系的”,差一点赔上了性命。

(5)

余音绕最终被送进了医院。林默最先接到电话,她满脸泪痕地出现在郁寒的教室门口。

郁寒走出去,林默哭得都发不出声音了。

半晌,她颤抖着说:“小绕出车祸了,被卷进了车底,很大的卡车……”

郁寒和林默赶到医院,余音绕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余铮和薛晴两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外,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女儿。

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薛晴哭得声音都哑了,余铮抱着她,两个人的身体明显在发抖。

林默一直咬着嘴唇,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郁寒坐在一边,眼神里满是恐惧。

护士打开手术室的门,喊道:“病人是贫血体质,血袋,快准备血袋!”

不一会儿,另一个护士跑过来,说:“血库配型的血不够啊!”

“那家属呢?”手术室里的护士看着余铮,“你是病人的父亲吗?你的血型符合吗?”

“我的符合!”郁寒站起来,几个踉跄跑到护士面前,说,“我的符合!小绕贫血一直都是输的我的血,用我的吧!”

“跟这位护士去。”她指指旁边另一个护士。

郁寒点点头,魂不守舍地跟了过去。

郁寒一次性超量输血,本来身体健康的他在献完血后,嘴唇发白。

薛晴看着心疼,她拜托林默照顾好余铮和郁寒,便回去做补身子的食物了。

手术还在继续。

郁寒坐在过道的椅子上,问旁边的林默:“默默,小绕能醒过来吗?”

“能!”林默抽噎着,却很坚定。

郁寒虚弱一笑,又问:“那你觉得……欺骗能不能得到原谅?”

林默哑然,泪水猛然涌上来。她摇着头,愤恨地说道:“不能!不可以得到原谅!他不配!燕琛不配!”

郁寒虚弱地笑了笑,目光一直停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上。

“默默,她的手机呢?”

林默从兜里掏出余音绕的手机递给郁寒。郁寒接过来打开看,上面还是发送短信的界面。“我等你”三个字很刺眼,扎得郁寒生疼。

郁寒一言不发地盯着页面看了很久,然后紧紧攥着手机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半晌,他拿起手机一下一下地删除掉“我等你”三个字,重新发送了另一条短信给燕琛。

短信内容也是三个字,很简单的三个字:分手吧。

发完短信后,郁寒将手机关机了。

他笑道:“她不会怪我吧?”

“重要吗?”林默坐在他旁边,讥笑道。

郁寒笑笑,感觉很疲倦,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滑下了椅子。

“郁寒?郁寒!”林默吓得尖叫了起来,“医生!医生快来啊!”

余铮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扶起郁寒。医生赶来将郁寒送进了病房,打上了点滴。

他们一个在手术室,一个在病房,林默看着心疼,余铮也心疼。林默和余铮交谈的时候,余铮说:“当时,丫头告诉我她恋爱了,我和小薛都以为是郁寒这孩子,谁知她说我们是燕琛。我们虽然遗憾,但是觉得没关系,只要丫头喜欢就好。现在啊……这到底是不是就是个错误呢?”

“总要经历一些错误,才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林默轻叹了口气。

人啊,都是有些固执的。

燕琛下了飞机后,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郁寒发过来的短信,他以为是余音绕发来的,第一时间打了电话回去。

语音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他仰头看着异国灰蒙蒙的天空,自嘲地笑了笑。这样已经很好了吧?他期望余音绕放手,如今他得偿所愿,是不是也不应该再打扰她呢?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燕琛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口袋,打车去了燕小七所在的医院。

傍晚六点,余音绕被从手室里推了出来。

郁寒醒了过来,执意要去看余音绕。林默把林渭叫来帮忙。林渭举着点滴瓶,林默扶着郁寒,来到了余音绕所在的病房。

余音绕的双眼被缠上了白色绷带,旁边的支架上挂着点滴瓶。她没有醒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秀眉紧蹙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安宁。

余铮和薛晴都在。

医生看着床上的余音绕,说:“我希望家属有个心理准备,病人因为大脑受到撞击,眼睛有可能会失明。”

“失明?会有这么严重吗?”众人听了,心底一震。

医生说:“眼睛失明了以后会有机会恢复,只是病人还很年轻,我担心她心理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你们做家长和朋友的,要多费点心思,知道吗?还有,病人需要留院长期观察,先前了解过病人还是个学生,为了方便治疗,她可能需要暂时休学,你们记得跟学校协调好这件事情。”

医生见惯生死,交代得有条不紊。可是这个结果,无论是对余铮、薛晴,还是对郁寒、林默,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而最终要来承受这些的,却是余音绕自己。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没事没事,小绕能保住命就好,能保住命就好,眼睛看不见了还有我和她薛阿姨呢,我们养孩子一辈子。”余铮颤颤巍巍地走到余音绕的病床前坐下,只一下午的时间,他的鬓边就冒出了几撮白发。

薛晴对郁寒说:“郁寒,你这孩子这些天也受苦了,先去休息吧,小绕醒了,我就来叫你。”

郁寒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不用了,我想陪着小绕。林默、林渭,你们去帮我申请一下,我想跟小绕待在同一间病房。薛阿姨,小绕的性格我了解,她要是醒了不能接受现实,我有办法安抚她。”

薛晴也不好再劝,她知道郁寒对余音绕的心思。林默把郁寒交给林渭照顾,出去跟医生申请换病房。

晚上,病房里只剩下余铮陪着余音绕。郁寒躺在另一张床上,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余音绕。

余铮坐在中间,一会儿看看余音绕,一会儿看看郁寒,说:“孩子,你先睡吧,丫头有我看护呢。”

郁寒摇了摇头,不肯睡。

余铮眼睛里泛起泪水,他笑着说:“我家这丫头从小就是个顽皮性子,我们说的话她都不听。她就是喜欢跟你玩、跟你闹,可她听你的话。你们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我就和你妈说,要是这两个孩子以后能在一起,该多好,那样的话丫头会很幸福,你也会很幸福。唉,还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郁寒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淌下,余音绕眼角缠着纱布的地方也晕染开了泪水。

余铮仰着头,憋住眼泪,说:“余叔叔时常想起你们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丫头跟着你,叔叔放一百个心。要是一直都是跟着你的,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郁寒紧闭着眼睛,将脑袋埋在枕头下。

他忽然听见余音绕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那样空灵和、遥远,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我们都很好。

长大了,什么都变了。

人生不可能往预期的方向发展,他却还是像预期的一样,那样喜欢她。

余音绕,我们都会好的吧?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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