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蔡小芸站在一片树荫下，站得树荫都不耐烦了，N种理由颠来倒去解释了NｘN遍，怕是火星撞地球都等到了，王志奇还没等到。她自己也觉得实在等不下去，准备在最后一束余辉葛之前回学校，那家伙又屁颠屁颠来了。
“你还在啊？”
一听这话蔡小芸就炸了，本来肚子里就三把火，他这么一问，能不爆吗？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有事不晓得给我打个电话啊？”
“别气了，你看你，小心气坏身子。”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给车撞了？！”
“别咒，我来不是听你咒我的，本来，本来我是来都不想来的。”蔡小芸懵了，没想到其它更适合此时境况的面部表情：“说什么了？”
“我们分手吧。本来，本来这话不该当着你的面给你说，但我觉得你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你可以……我也想当面说清楚。”
想到眼前这个人曾为自己打过米饭撑过雨伞挡过严寒得过流感，如今却毅然决然要跟她脱离组织关系，事先又没写个申请，不管她同不同意批不批准，突然说叛变就叛变，她能不措手不及泪如雨下吗？
“你是不是和中文系那个什么，什么君的，好了呀？！”
“是。”他坦白，坦白的模样让你想用敌敌畏灭了他。
蔡小芸摇头，当时最让她受不了的不是爱情，是难为了那颗从未受过如此挑战的自尊心，她思也不思考也不考就决定一定要把他留下。
可有些人在有些时候是你怎么留都留不住的。
他最后还是走了，天黑了，她哭了，一个人立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哭。路人甲经过，她赶忙垂头，路人乙走过，她立即转头。
后来她突然发现肚子饿了，悲不悲痛欲不欲绝，肚子一饿脑袋一清醒就不那么事关重大了，肚子要饿，要吃，不容你讨价还价。想起电视里的女主角失恋后都要跑到一家看上去伤情色彩浓重的咖啡里坐一坐，于是自己也打算昂贵地悲壮一次，结果一掏腰包，总共七块八毛，怕是喝杯白开水都不够，于是转到肯德基要了一杯果汁，还好有个靠窗位子，吵是吵了点儿，基本格调还是在的。
当时店里就放着许明希的歌，唱得一个辗转悱恻，蔡小芸就是奇怪，在那么一个嘈杂的环境下，那人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还是那么清澈明净？
她此时就是需要小情歌来抚慰，记下一句歌词，隔天便去音像店买了两盘CD，于是王志奇就像阳光下的水汽无声蒸发。
以前那家伙是块冰搁在蔡小芸怀里冻得她直打哆嗦，结果梦醒了搁浅了扔到大草坪上被许太阳那么一晒，顷刻间化得无影无踪。
从那时起，她爱上了许明希，她天真浪漫自信满满地以为。
4
“你别给他说认识我。”
“有什么说不得的？你们的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还在耿耿于怀？”
“你说这种人他值得我耿耿于怀吗？我就是想他也不给我机会啊。”
“那怎么不能说了？”
“我现在混成这样，有什么好说的？等将来月薪八万的时候再说。”
“你现在不错啊，怕他跟你旧情复燃？”
“你倒不用担心我，想想他身边的潜在危险，你是他第几几几个女朋友，知道吗？”蔡小芸骨子里其实是特尖酸刻薄邪恶那种。
“你不要把几几几年前的事搬到现在来说。”周琪现在很主见地站在王志奇一方。
“几几几年前他可以一脚踹了我，几几几年后他也可以踹了你。”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他现在要和我结婚，当初他说了要娶你吗？”
“他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狗改不了吃屎，娶不娶都一样。”
“如果他曾经有很多女朋友，起码证明他很有魅力，懂吗？他很讨女人喜欢，是个可爱的人。”
这时女人的嫉妒开始伺机而动准备挑拨离间，你说现在蔡小芸对那个王志奇是不是还有点什么剪不短理还乱？肯定没有。这女人爱一个人快忘一个人更快。她是会伤心欲绝好一阵子，好像没了谁谁就要跳长江黄河，情节轻一点，她窝在床上哭个通宵整夜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太长，她记性不好，爱过就忘了，再热烈只要是记忆里的东西，在她看来就没什么必要天长地久细水长流。
但这一次，此时，突然想起两人曾经也让电话费飞涨，帐单打出来像哈达一样长，手牵手从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结果什么都没买因为买不起却仍然高兴快乐幸福得如同购置了一个辆法拉利……这许许多多的片段重叠在一起，本是无足轻重，却因为数量惊人堆积出一整段回忆，似乎凝重起来。
想到那个家伙就要和眼前另外一个人结婚，她很恍惚，真的语气走火。
“像王志奇这种货色，就是把他装在盘子里送给我，我都不要！”蔡小芸扯着嗓门吼，她是真不想要，但周琪听起来就是气话，甚至连她自己听起来都像气话。
“行了吧，就你现在这样儿，白送给他搭车搭房还看人家要不要。”
当时蔡小芸语塞了，周琪也意识自己语重，低着头不好再开腔，于是病房里便一片沉静。此时有人推门进来，那门轴发出的声响打扰了无声撕杀的两人，双双转过头，看见林正荣颀长身影。
白色T恤，灰色休闲裤，浅色球鞋，完全平凡装扮，但穿在他身上就是那么不同凡响。
“真人比电视上还帅。”周琪生平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明星，亢奋不已。
蔡小芸看见这么美的一个人往她床边来了，突然大叹一声，王志奇算什么？他那点儿女人缘跟眼前这位比起来算什么？他是运气不错碰巧接了几朵姿色平平的桃花，人家林正荣那边却是满园春色挡都挡不住！
“你来啦！”于是那么温柔地喊他，那么得意地往周琪瞟。
5
蔡小芸出院那天，林正荣来接她，一上车她什么都不提，直接就问：“周琪怎么样？”
“谁是周琪？”
“那天你在医院碰见那个。”
“哦。”
“你说实话，第一眼看上去怎么样？”林正荣笑了，从方向盘上抽出一只手撑着脑袋，转脸望了一眼蔡小芸没有评论，“说嘛，她是不是比我好，我真的就是那么不讨人喜欢？”这次林正荣笑出了声，大概是觉得这个姑娘精神严重受挫，所以仍然没有开腔，“她要和我大学时的男友结婚了，真的，我不是嫉妒她，我现在对那个男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我心里好难受，我好像见不得他们在一起，这是不是变态啊？要不，自私，狭隘？”
林正荣停下车，转过身，借着朦胧街灯分明瞧见了一个久违的泪流满面。
“我是舍不得，当初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哪里出了错我都不知道，真的，我想了整整一个月都想不出我那里不好！我吃相不好看吗？我不会穿衣服？我走路罗圈腿？根本没有啊！我要是真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讲出来，讲出来我可以改嘛，他一个字没有。”
林正荣笑，嘴角上扬，画出怎样一个迷人：“爱是可以，但不要为了别人做任何改变，没意思。”
“不会有人真的爱我，有些女人天生就不是拿来爱的，像我。”蔡小芸说完自己先笑，“你知道我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我是一个人，不结婚，不要孩子，我自己有一个门面可以出租，每个月租金可收两万，哈哈，是不是有点多？好像很贪心诶，然后要一所大房子，其实也不用多大，五个房间，卧室，书房，厨房，厕所……位置一定要好，我要很满意很满意。”
“位置好什么意思？交通便利还是风景宜人？”
“我不想住在城市里，我小时候到过一个地方，不是什么旅游地，是很平常很普通的地方，我都想不起具体在哪里了，但肯定有那么一个地方，有山，好像就是在山上，然后又有一条河流过。”
“山上有河？”
“山上不可能有河？那就不是山上，难道是山下？对，是从山上可以看见一条河。”
“哪条河？”
“不知道，反正是有一条河就对了。我不是想要那种景观豪宅，也不要花园洋房，我就想有这样一个避风所，我可以在里面过那种安安静静的日子，然后还要有一个人，虽然我不结婚，但要有一个人，有一个他真心来爱我。”
“这是每个女人共同的理想蓝图吧？”
“不一样，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不要离群索居，女生都喜欢热闹，其实男生也一样，他们都受不了一个人。”蔡小芸突然变得不是那个傻呼呼爱许明希爱得死去活来没长大的女人，“我不要和那个男人结婚，我甚至……甚至希望有一个人，在我们相爱时突然死去，我不要走到最后，在我很爱他时，他一定要死去。”
林正荣吓一跳：“那他要不死呢？”
“我就杀了他。”说完蔡小芸夸张地笑，笑得眼泪又在肆意，“我宁愿一辈子活在对他的怀念中，我要肯定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我曾经爱过，而且会一直爱下去，我不要最后爱到疲惫，落一个彼此厌倦，我不要他抛弃我，不要我怨恨他。”
“为什么就不想和他白头偕老？两人在一起相守到老不好吗？”
“你难道相信天长地久？我不信，那些理想状态只会出现在小说里，我一直以为相濡以沫这些词可笑，谁会真的同谁分担所有呢？爱过了浓烈了上床了厌倦了什么矛盾都出来了，会为了鸡皮蒜毛的小事争吵不休，那有什么意思？我们都很自私，自私自怜自悲自叹的一代人。”
“不要把你自己当作全世界。”林正荣仔细看她，看得蔡都有点儿受不住了，然后突然问，“你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
“不是，我老爸老妈感情好着了，一天不见面两人都要倍受相思之苦。”林正荣又笑了，伸出一只手拍拍她头顶，似乎把她当作小孩，蔡小芸不高兴了，“我说可是真心话，我只能一个人，一辈子孤独的一个人。”
“那我只能说你太可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