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快走！烦不烦？！”陈盈抛出这句忠告，便又打算关门，可是蔡小芸突然埋下脑袋闭着眼睛就往里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于是陈盈一声惊呼，一时之间，四五双手牢牢逮住了那个寻衅滋事的人。
“这个女人简直疯了！”陈盈摸摸胸口，刚才蔡小芸那副孤注一掷视死如归的阵势，稍微恐吓了一下这位尽忠职守的助理脆弱的神经。
“明希！许眀希！”蔡小芸在这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手中自然显得小巧玲珑，不过这只小巧玲珑的受困之鸟仍做着垂死挣扎，双手双脚乱蹬乱踹，扯着嗓门儿大声撕吼。她是以为明希会听见如此绝望的呼喊仅仅出于好奇探出脑袋看一看这场热闹，也就随便瞅瞅这场闹剧的女主角，结果整层楼都惊动了，许明希还没动。
“放手！叫你们放手！给我放手！”没人理会，不安分的双手双脚同时被牢固地控制，蔡小芸发现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滚在眼眶里的泛起一层水雾，模模糊糊只看见陈盈那张在笑的脸，于是更加拼命的挣扎，最后感到那些人弄得浑身绞碎般地痛，于是敞着喉咙大哭，“痛啊！我叫你们放手！手要断了！”刚刚喊完，所有对她施行的动作就真的暂停，赶忙抬起头，看见陈盈不笑了，扳着一张脸很不高兴，头顶一个声音传来。
“把她放开。”转过头，看见林正荣立在不远处，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柳盈盈跟着也跑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她，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后背，关切地拍拍。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蔡小芸噙着热泪看看她，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又看看慢慢走过来蹲在她旁边的林正荣，是她的第二个亲人。
10
“还痛不痛？”回到林正荣的休息室，柳盈盈轻轻地抚过蔡小芸的手臂关切地问，而林正荣不在这个房间。
“痛，怎么不痛？我心痛啊。”蔡小芸捂着胸口故意大喊大叫，一颗曾经火热的心如今拔凉拔凉，“他看都不看一眼，许明希能这样吗？他怎么能这样啊？”
“你傻呀？！正荣这回儿真气了，以后别这样。”
“我就是想见见许眀希，怎么就这么难？”
“是难，谁知道他们兄弟关系怎么就这么难。”
这回蔡小芸目瞪口呆了：“怎么没人告诉我他们是兄弟？！报纸上没登啊？”
“别大惊小怪了，这是事实，不过正荣不太高兴别人提，他不高兴我们当然就不提啰。”
“我看一点也不像啊，他们怎么不是一个姓？”
“许眀希是艺名呗。”
“真的啊？到底怎么回事？”
“你猜猜。”
“猜不到。”蔡小芸神情老实巴交了，突然发现娱乐圈真的很混乱，“往那方面猜？武侠小说还是悬疑小说？”
“言情小说。”柳盈盈说完脸上的神情突然怪异，“算了，不说了，没意思。”
“别，你钓我胃口。”
“其实我不太清楚，历史问题，你知道，历史这种东西一般都要被埋没几十年，才能真相大白。”
“你那么八卦，能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那是八卦吗？我是具有娱乐精神。”柳盈盈叹了一口气，又沉重又沉痛，“女人啊，‘红颜祸水’。”
“谁啊？”
“不知道，我没见过那个人。”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么潭祸水？”
“民间谣言，当然也有部分官方的。”
“我在林正荣身边也转了好几个月，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这还不简单？你蠢呗。”
蔡小芸呲牙咧嘴夸张笑，一窥探起别人都隐私，她连伤都不痛了：“讲清楚，怎么回事？不该是你们臆想出来的吧？我看林正荣这个人无情无爱的。”
“好像那个女的姓苏，和正荣许明希一起长大，许眀希对她有意思，她又死乞白赖非要爱正荣，大概是林家保姆的女儿，本来多接近偶像剧里的情节，两个少爷喜欢同一个丫鬟，不过正荣不爱她，怪可惜的。”
“情节老套，又是三角恋，没新意，你们应该拓展一下思维模式了，从幼儿园一直讲到大学，烦不烦？知不知道林正荣为什么不爱她？”柳盈盈看了一眼蔡小芸，很诚实地摇了头，“因为林正荣是同性恋啊！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
“腐女！”柳盈盈扭过脸，表情特嫌恶，“你那么爱编，我就不编了。”
“我这是编的，没意思，要历史真相。”
“我没了，真的，最后，就是现在，那个女的好像死了，然后完了。”
“怎么都是好像？有没有画面是肯定的？”
“没有，都是大家你传过来我传过去，唯一知道真相除了他们自己，可能就是罗珊珍了。她和正荣也是从小认识，林家好像本来很有钱的，不知什么原因落破了，两兄弟很小就被分开，应该是有个受不了养母虐待自己跑了。”柳盈盈说着，蔡小芸走神了，她当时很随心所欲地发挥了一下自己当剧作家的潜质，脑中出现一幅画面，很清晰，很晦涩。
一个丢了书包，飞似地往门外跑，听得见一个女人的咒骂，在后面紧追不舍。
另外一个卖力地跟着他，只是那双腿实在软弱，一下子扑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脸。他很没男子气地哭了，那哭声震天撼地，连远远跑在前头的那个也不得不转过头来更加惊恐万状地望他，结果没望着，弟弟是落在非常非常后头了。他于是往回跑，似乎跑了很长一段路，看见弟弟伸手伸脚地趴在地上，见他来了，止住哭声，从泥坑里爬起来，呆呆地坐着，用手揩着脸，很无助很无辜。
你别跟着我。喊了一声，只在离弟弟很远的距离时站住，不愿往前。
你去哪里？弟弟眼角又挂着泪，泥水流进睛里，他这才觉得难受。哥哥学着像大人般装腔作势，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脚互相磨来磨去，然后觉得很没意思，便快速转过身，再不看那个落汤鸡似的弟弟，自己又跑起来。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听不见了，只顾自己放任着两脚，疯狂地肆意地无所畏惧地跑起来，奔向一个遥远的未知。
弟弟很固执地坐在潮湿的坑里，冰冷的液体浸透布料开始渗入皮肤，于是毛孔收缩，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他不哭了，也哭不动了，他只看着古怪而阴冷的小道，看着一幕不知何去何从的情景。
她莫名想流泪，真的，被自己臆想的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
“林正荣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蔡小芸突然问，记起那两条清晰的伤痕，某天刺目地从眼前一晃而过，深红的印记，“是不是后母打的啊？那也打得太惨了，不能更惨了。”
柳盈盈诧异了：“我怎么不知道啊？背上？不可能，正荣从来不打赤膊，你怎么看见的？”
“我真看见了，那天他一直流汗，衬衣给打湿了，伤痕隔着衬衣都看得见。”蔡小芸转身，向着柳盈盈指了指后背，“在这里，对称的两条，你们都没看见？”
“肯定你看错了，正荣身上没伤的。”柳盈盈似乎对这个话题很反感，不然就是觉得蔡小芸太无聊，瞎掰也应该找个模棱两可的题材，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你哄谁啊？“上次我们去海滩，大家都清清楚楚看见了他那一个漂亮光滑的背，当时你还没来，多可惜啊，错过了这么一个绝世的背，耐心等等，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不是，我真看见了，就上星期。”
“行了，我不跟你扯。”说着柳盈盈就对这个话题彻底失去了兴趣，捡起刚才意外断掉的情节，而蔡小芸也不够坚持，话题一转就不再对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据理力争，“反正罗珊珍才是这个世上，我见过的，最痴心的女子，她爱林正荣那劲儿，真的，跟你对许眀希那点儿感情比起来，你那根本儿戏，她为林正荣才干的这一行，我们都知道，正荣对她也挺好，但是怎么说，他对身边谁都好，真的，就没听见他对谁大声说过一句话，其实我们都喜欢他，是个女人都会喜欢，现在男的也说不定了。”说着柳盈盈古怪地笑，笑得蔡小芸的鸡皮疙瘩在身上势如破竹地开放，“罗珊珍知道自己没戏，你说都没戏了还追个什么劲儿？但她就是不，我没看她有过男朋友，将来说不定也没有，这不奇怪吗？我都想不通的是她怎么坚持下来的，大家都是女人嘛，有情有欲，她就可以一切为了他，围绕他，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生活，通通都只为了他，而且明明知道没可能，还那么拼了命的付出，太奇怪了，现在女人多少能做到？反正我不行。”
“我肯定也不行。”蔡小芸郑重其事地点头。
11
“刚刚是谁？”陈盈走进房间，许眀希转头就问。
“我还以为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歌迷，结果还是林正荣身边的人，刚刚他都来了，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什么名字？”
“不知道，蛮奇怪的一个人，神经兮兮的，叽里呱啦就在那里闹啊叫的，反正那人像个疯子，挺讨人厌。”
“林正荣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让人停手，好像还问了那人一句什么，没听清，那女的先还不肯走，非见你，林正荣让她在那里闹。”
“你怎么不让她进来？”许眀希这回是生气的模样，拿起手边的物件就扔向陈盈，“你应该让她进来！”
这几天许眀希的喜怒无常她都习惯了，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跟在他身边就像跟着一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准那天你就一脚踩上。上星期罗兰就是迟到了两分钟，他‘啪’地一耳光就给人家姑娘扇过去，直接给扇到了地上，头撞着墙角还出血了，罗兰特别委屈，结果事后他又诚心诚意道歉，放她一个月的假，悔悟起来特别认真，好像打人的都不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发怒，不是偶尔一次两次，最近频率特高，差不多一天一次，就是谁都没招他惹他，也一样摔板凳砸桌子，闹得身边一堆人都受不了，整天怨声载道。不是说过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但许眀希又属于打了你又要给你糖的那种人，你好像明白着又反抗不了，特别是有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平白无故坐在那里哭，就知道他心里是真烦，肯定还烦得很激烈，要不一般烦是烦不出几滴眼泪的。
“我怎么能随便让陌生人进来？！我又不认识她！”陈盈今天算勇敢，居然回嘴了，谨慎地盯着许眀希反应，怕他又扔东西。
“她反应很激烈？就想见我？”只是他突然正常了，轻言细语又开始问。
“是啊，哭得死去活来，我真怀疑是个神经病，刚才医院里跑出来的那种，不晓得林正荣怎么要了这么一个人。”
“我要见她。”
“没什么好见的，长得普通。”
“跟长相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见？”
“我就是喜欢，不行？”
12
蔡小芸接到许明希的电话是在两天以后，当时她刚刚踏进家门，累得肌肉骨骼组织没有一处不在抗议，都等着大脑一声令下联合起来签署罢工协议，结果屁股刚刚一碰沙发，母亲气势汹汹就从楼上冲下来，劈头盖脸一阵骂，中心思想是‘你真不懂事，太不懂事，屁事不懂！’，蔡小芸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抬头看母亲时一脸茫然：“怎么了妈？”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辞职？！”
她特无辜地站起来，知道事情败露，“我是被开除的。”
当时母亲就伸出一个巴掌，没挥到女儿脸上，只是挡住了整个额头，完全老年中风的前兆，伴随一声叹息：“你这女子无法无天了，这么大的事也没给妈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升职加薪光彩事。”
“你还知道？！”
“我知道啊，妈你别气，小女子现在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蔡小芸一把抱住含辛茹苦拉扯大这么一个背时女儿的妇人面前，甩着肩膀撒起了娇，“妈，我这人简直就是为了这份工作而生，真的，我。”
“干什么？”
“助理啊。”
“什么助理？谁的助理？”
“一说你就认识，但不能说。”
“你说不说？！”母亲刚要发作，蔡小芸手机叽哩呱啦响了，她匆匆忙忙打开来，陌生的号码，按了接听键。
“蔡小芸吗？”
“你谁啊？”
“许明希。”蔡小芸脸色都变了，由黄转青，由青变白，由白到红，爱情到来时喜庆的红，母亲站在一旁看见她那个五彩缤纷的样子反而不敢吭声。
“你好。”
“那天的事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外面。”
“没事，我知道你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许眀希的笑声：“我们见一面行吗？”
“行啊，哪里？”
“地方你定。”
“你家？”
许眀希愣住了，没想到现在的姑娘都那么主动，而且勇敢无畏：“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去家里，行吗？”
“没事，我就是特别好奇你家什么样。”
“行，地址知道吗？”
“不知道。”
“你记……”
“行，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蔡小芸第一反应就是冲往门外冲，可母亲却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去哪儿？刚才谁的电话？”
“真不能给你说，说出来怕吓死你。”母亲还是不松手，坚定不移，蔡小芸突然觉得她此刻特别像灰姑娘里面那个后母，存心要坏她的好事，“妈，我给你说实话吧，我其实是去相亲。”
“跟谁？”
“本市最有价值单身。”
“你就跟做妈的在这里扯，不准去！你今天就给我乖乖呆在家里面。”
蔡小芸刚要申辩，手机铃声啪啪又响开，朝母亲一笑，接了起来。
“干什么了？”结果却是林正荣。
“我能干什么？和我妈一起数今天发的工资，好像少了一张。”
林正荣冷笑一声：“现在还有工资用现金发？”
“好了，有什么事？我有事啊，不能跟你废话。”
“什么事？”
“私事。”
“什么私事？”
“你管这么多干嘛？跟我妈似的。”
“问你什么事？”
“约会。”
“谁？”
“许眀希。”
“不许去！”林正荣那边音调一下就高上来了，蔡小芸觉得他这次居然真跟母亲站上了同一条战线，所以冷静地对着手机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从容不迫地挂掉。
母亲看着她突然诧异了：“这又是谁？”
“这是老板，跟你一样，不让我去，但是妈，您见过超人吗？”
母亲糊涂了：“什么超人？”
“女儿现在就演给你看。”
蔡小芸一说完‘嗖’地一身消失在年老体衰的母亲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