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上了趟厕所的工夫，卡付卡推开门，看到自己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卡付卡刚想喊，那个人却抬起了头。卡付卡连忙把已经在舌头上打滚的词语，活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是谁？卡付卡压低着声音问。一边，轻轻地关上门，还加上了保险。
那个人摆弄着手中的信封，朝卡付卡笑了笑，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卡付卡突然想到了那只信封。很普通的一只信封。十分钟以前，一个建筑包工头按在桌子上移给卡付卡的。那个建筑包工头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卡局长，一点意思。卡付卡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建筑包工头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信封里，有一张银联卡和一张写着几个数字的小纸条。卡付卡把它锁进了第二个抽屉里，然后就有了上厕所的冲动。现在，这个藏了秘密的信封，竟然成了这个人手中的玩物。卡付卡感觉自己就像在市中心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难受。
于是，卡付卡又一次压着嗓子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依旧笑了笑，说：我就是你啊，只不过是你的影子。
卡付卡快速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灯光里，卡付卡的身子底下果然没有了影子！卡付卡盯着那个人好长一会儿，又回头看身后。还是没有影子。卡付卡开始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了。不，应该是那个“影子”说的话了。
可是，卡付卡觉得很奇怪，影子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呢。卡付卡说：你什么时候离开我的？
影子说：自从你当上了正局长，没有像一条影子一样跟着原来的一把手，慢慢地独揽大权以后，我就和你若即若离了。只是，你没觉察出来罢了。
卡付卡沉默了一会儿。走近了，卡付卡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帮你记记账，今天收了多少，明天收了多少，哪天收累了，帮着你去消费下，免得你藏着掖着没机会花。
卡付卡趁着“影子”没注意，想一把夺过信封，但“影子”似乎早就看透了卡付卡的心思，把信封塞进了裤兜里。
温柔的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卡付卡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弄开了门保险，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办公桌边，狠狠地按住“影子”，然后重重地坐了下去，把它压在屁股底下。
卡付卡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那个脱离的“影子”了。卡付卡才说：请进。
进来的是卡付卡大学时的一个女同学。
什么风，把我们的校花吹来了，卡付卡立刻堆起一大堆笑来，一边伸出手，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和女同学握手。屁股却没有离开椅子半寸。
校花说：南西北风把我吹来的，就差东风啊。
卡付卡一下就想到了那句俗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卡付卡立刻明白校花此行的目的了：既不是想和自己叙旧重续情缘，也不是与自己指点江山大展宏图，而是为局里那幢将建造的上千万的新办公楼而来。
卡付卡当然不想点破。卡付卡只说：欢迎欢迎啊。
说完，卡付卡朝左右看了看，扭了扭屁股。
兜圈子开始了。
卡付卡突然有种猫捉老鼠的快感：看你老同学怎么兜到点子上来。
偶尔，卡付卡仍旧会扭扭屁股，然后，朝左右看看。看看那个“影子”有没有出来捣乱。
校花大概看出了卡付卡的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提前“攻城”了：从包里取出个信封来。
卡付卡看见那个“影子”，就在这个时候，从自己的屁股底下滋滋地钻出来。卡付卡眼睛斜视着，忙着去拽“影子”。但，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影子”吊儿郎当地站在了卡付卡的身边。
卡付卡想：这下子完了，从自己的屁股下钻出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来，这条爆炸性的消息，通过校花的嘴巴，马上会传遍整个K城的。
卡付卡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好，感觉有豆大的汗水，从自己的额头冒了出来。卡付卡已经做好了迎接校花的惊叫声的准备。
很奇怪，居然没有。卡付卡只看到校花那张焦虑的脸，然后，听到校花关切地说：怎么了，你身体不好？那你注意休息，我不打扰了。那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校花风一样地旋出了办公室。
影子的声音响起：你一定很奇怪。对，正如你现在想到的，只有你能看到我。
卡付卡一阵释然。
影子狡黠地笑笑，把桌子上的那个信封塞进了另一只裤兜里。
一整个下午，陆陆续续有人来找卡付卡。他们都把带来的信封放在了卡付卡的办公桌上。卡付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影子”早就伸出手，按在了那些信封上。那些人说上一句“卡局长，一点意思，多多关照”就走了……他们也带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时光。
夜里，妻子黛比的身子老是朝卡付卡这边拱。
卡付卡警觉地朝四周看看。
透过窗帘的灯光，照在了“影子”向上翘起的嘴唇上。
卡付卡抖了抖，感觉寒意像无数条小蛇一样从自己的脚底向上爬去。卡付卡裹紧了被子，叹了口气说：我累了。
一夜无眠。
卡付卡决定和“影子”好好谈谈。
卡付卡说：成语不是说“如影随形”吗？你怎么会从我这“形”里跑出来捣乱呢？
影子说：内乱，才有外乱啊。
卡付卡说：是不是“攘外必先安内”？
影子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的。你不是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卡付卡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影子说。
卡付卡拿起电话，忙着通知那些人来认领送来的信封。
卡付卡总是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结束电话。
卡付卡说：你的影子还在我这里，快来领回去吧，别弄丢了你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