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人群，他看到了中间的那个孩子：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正低着头，极投入地拉着他手里的二胡。是一曲《江河水》，这样的曲子他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他都可以哼出来。实事求是地说，那男孩拉得不错，虽然在某些环节上还有些生涩，但是那种生活的沉重和忧伤还是从他的手中流出来。他一直注视着那个男孩的眼睛，他想从那男孩的眼睛里窥视到他的内心世界，可是他失败了。那个男孩一直紧闭着双眼，似乎陶醉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男孩的脚下有一个纸箱，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四个大字：勤工俭学。
其实令他怦然心动的就是这四个大字，以自己的技艺挣点学费，让他既佩服又赞赏。
他掏出10块钱，递给八岁的儿子，说，去，放进那个纸箱里。
八岁的儿子一脸的茫然，他弄不懂，为什么爸爸刚刚还拒绝了他想买饮料的要求，此刻却要拿10块钱给别人。
他几乎看出了儿子的疑问，说，去吧，他很需要。
儿子回来了，疑惑地问他，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拉二胡？
他说，因为他要上学。
儿子又问，我为什么不需要拉二胡？
他忽然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因为你有爸爸啊。
他没有爸爸吗？
他一时语噎。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有没有爸爸其实是次要的，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
晚秋的风已经有些凉了，他看了一眼那个拉二胡的男孩，然后攥了儿子的手出来。在这个繁华的闹市里，他忽然有了一种想讲故事的冲动。他说，儿子，爸爸给你讲另一个故事吧。
他说，从前有一个男孩，因为家里穷，为了能够攒点学费，夏天他就拔草去卖。收购站的老头姓张，他喊张大爷。张大爷很怪，每次收他的草都比别人的贵一点，开始那个男孩没有发觉，后来发觉了就去问张大爷。张大爷告诉他，你是个好孩子，因为你要上学。那个男孩什么也没说，但他是含着眼泪离开的，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卖草多出来的钱都是张大爷自己垫付的。
讲到这里，他看看儿子，他不知道给儿子讲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遥远。也许儿子连草是什么样的恐怕也不知道。
但是儿子说，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孩考上了一所中专学校，再后来就有了你。
我？儿子显然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个男孩是你？
是的，是爸爸。他抬头看看前方，虽然有高楼大厦挡住了视线，但是他知道在不远的前方，就有自己的故乡，还有张大爷……
其实10块钱并不能解决男孩的学费，但是有这些温暖的支撑，那个男孩就会坚持着把书读下去。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儿子解释着今晚的行为。
儿子不吭声，只是更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江河水》停了，换成了《二泉映月》，他抬头看看夜空，眼角忽然间溢满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