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去,雪已经停了,可是大地还是一片银装素裹,如一尘不染的仙境,美到极致。
就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有人在不远处翩翩起舞。
那是一个女子,她着一身雪白云锦,纤细的身段几乎要与那银色的背景融为一体,还好还有她如瀑的乌丝点醒了一切,看清了那是一个与天宫仙子无异的绝色女子。
她翩翩的身影若蝶,若云,一个人静静地起舞,不求夺人眼球,不想有人观看,就一个人,随着感觉,与这天地间有灵气的一切事物合为一体,舞动了灵魂。
雪本身就是很轻薄的,可是就连她的舞步竟也轻得可怕,没有在那雪地上留下一点痕迹,一点也无。她简直就像雪幻化成的精灵,身姿轻盈,心灵纯净,所以才会如此。
突然,跳到高潮,她向两边轻甩了两下长长的水袖,正好打到那些嫣红的梅花,梅枝轻轻颤动,片片的红梅慢慢飘洒。落到半空,就像一只有了生命的红蝶,落到女子衣上,就像被印到衣裳上去了,化作了一朵娇俏的艳梅,落到地上去,就像一个生命结束的献祭者,用自己的躯体再来做一次最后的祷告。
女子看到落地的梅花,舞也就停了下来,她似乎有些觉得可惜,用手把那些梅花全部拢在一起,又徒手挖开一个雪坑,把梅花全部放了进去,再用雪重新掩好时,就已经听见了一个声音,是掌声。
女子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又急忙弯下腰去,“引月姬参见皇后娘娘,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你的确是惊扰了本宫。”阮明月含笑看着引月姬,走上几步握住她因为碰了雪而冰凉的指尖,“不过本宫今日也算大饱眼福了,竟在这世间看到这么超凡脱俗的舞蹈,和一个绝世佳人。”今日本是坐着无聊的,听锦香说好像有人在偷她凤藻宫内珍贵的“嫣红泪”,她开始还笑说是锦香神经兮兮的,整日惦记着那些梅花,哪天非要把她给绑到梅树上不可。后来又是实在没办法,拗不过锦香,反正她在屋里也待累了,出来看看又不是很远的距离,所以便出来了。谁曾想出来以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美人美景,难免心生赞叹。
“皇后娘娘谬赞了,引月姬这些只不过是皮毛,哪里会比得上娘娘。听说以前娘娘在闺阁里也是会舞的,可是怎么现在不跳了呢?”引月姬也淡淡笑着。
阮明月被她问得有些尴尬,是啊,她为什么不跳了呢?应该是没那个心情了吧,嫁给那个人之后,似乎她就没哪天是真正开心的了,既然不开心,又怎么会跳得起来。舞者,需要做的是心随舞动,心若动不了,那跳出来的舞又怎么会好看,不也是呆板至极的吗?
红玉看出阮明月又有些不开心了,兀自慨叹一声,怀孕的人就是心情难以捉摸,不过现在应该是她帮自家主子解围的时候。她指了指刚才被引月姬盖起来的那个雪坑,“引大家啊,那是你弄掉的梅花吧,现在锦香这丫头心里该是在编排你了,天知道她有多宝贝这梅花,像她心肝子似的。”
闻言,引月姬倒是有些尴尬了,她也知道那梅花价值不菲,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她询问地看向阮明月,但似乎阮明月不太在意,然后她就把目光扔到锦香那里去了。
锦香被她看得心里直突突,其实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阴森森的,长得虽然漂亮,但是性子冷冷的,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来。现在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想干什么呢?不过好像她主子阮明月挺喜欢这个引月姬的,她不能指望阮明月帮她什么了,诶,生活不易呐,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她讪讪道,“那个,引大家呐,既然主子都没有意见,那我就更没意见了,这梅花啊,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没意见,没意见。”
锦香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平时的她,红玉第一个就对她的行为表示嗤之以鼻,“锦香你也太胆小了?你平时的胆子呢?拿出来啊!”
锦香干笑两声,平时的胆子,她就是不敢把平时的胆子拿出来啊,不然会这么忍气吞声?跟着红玉混久了,她胆子也大了不少,但是碰到这个难以捉摸的引月姬,她还是回到最原始的纯真状态了啊。
阮明月看到这几个丫头又开始耍宝,心下无奈,不过也正是亏得她们这样,她怀孕里的生活才不至于太无趣啊。“我觉得有些冷了,你们慢慢吵吧,我进去了啊。”
向来都是最懂事,最懂得看眼色的繁香上来扶住阮明月,雪天路滑,孕妇要小心呐,至于另外两个丫头,就真的留她们在外面吵吧。
“引月姬恭送娘娘。”引月姬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繁香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喜欢这个女子,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比如这个大中午的,又是下了雪以后,在外面跳什么舞呢。
引月姬无所谓地笑笑,这些人都很不喜欢她呢,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使命,管不着这些人。她转身想离开,却听到谁脚下打了一下滑,她急忙回过头看去,却是阮明月,站在旁边的繁香似乎是扶她不住,阮明月已经斜斜地挺着肚子倒去了。她来不及多想,运起轻功,飞身过去垫在阮明月身底下,怀孕的人身子很重,她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就算她已经如此尽力了,阮明月还是受到不少碰撞,而且情况不容乐观,月牙白的裙角已是血迹斑斑。
被遗留在后面的红玉和锦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叫着“来人!”红玉已经是跑得踉跄了,她喊着“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阮明月咬紧了牙,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疼,无法抑制的疼,她也看到了被鲜血染红的裙子,但是她无暇顾及,因为她脑中还有一个更为难以置信的消息。
刚才繁香扶着她往回走,突然不远处的回廊里传来几个小太监的低语声,虽是低语,但因离得不远,总是听得很清楚的。那些人在讨论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可是就算她也不确定,就算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她在那一刻还是选择了相信的,还是被那个消息狠狠地给了一击的。
那些人说,“你们都听说了没啊?好像就是在昨日吧,锦国的贤妃娘娘诞下了小皇子,刚生下就被封为太子呢,那贤妃也被册为贵妃了,真是荣宠无比啊。”
“再怎么那也是其他国家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的皇后娘娘生了,那才是全国上下的大好事呢!”
“诶呀,你说得对。不过赶快走吧,难道你们忘记了吗?今天早上太监总管已经吩咐过了,让我们谁都不能议论锦国的那件事。”
“当然没忘,可是为什么不让说啊,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你小子管那么多做什么,让你走你走就是啦。”
“好吧好吧,快走快走。”
就这些话,就让阮明月很快地失去方寸,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了。是啊,她走的时候曲清裳就是已经怀上了的,这个时候生下正是应了景,瑞雪兆丰年,曲清裳的孩子该是很受宠吧,太子啊,刚生下就是太子。看来他当真是忘了她的,现在遥远的锦国,他们幸福的一家三口,该是幸福地拥在一起,分享着心中满满的喜悦吧。
她早该忘了的,她应该是忘了的吧,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那么痛,不是隐隐的痛,是痛至心扉,痛至骨髓,他真的有另外一个很爱的女人,拥有一个孩子,骨肉至亲,她再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心弦一松,脚下好像就打滑了,那一瞬间,她跌下去的那一瞬间,好像天空又开始下雪了,她多么希望雪能够一直地下,下到能够把她全部掩埋,连人带心。
“明月,月儿。”是谁急促的喊声,是谁将她抱起,是他吗?不,不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他在陪着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或许,早已忘了她,干干净净地忘,一点也无保留地忘。
忘了好,忘了好啊。
很伤心的阮明月本来都打算直接晕过去了的,可是就是有人不想让她如愿。有人一直在掐她的人中,却又不敢用力掐,她只能感觉到,却又不想醒来。可是最后还是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睁了眼才看清楚她在什么地方,正要面临怎样的事情。
刚才一直在掐她人中的其实是一个稳婆,阮明月因为刚才的意外已经导致要早产了,她虽然现在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但是早产的危险性还是存在的,毕竟一般的孕妇差不多要九个月甚至是十个月才会生产。加上刚才她又是昏迷着的,所以必须要先把她弄醒才行,可是南宫琉玥一直是在旁边的,稳婆又不敢下死手去掐,才会试探性地去掐,弄那么久阮明月才醒来。
见阮明月醒来,坐在床边的南宫琉玥很是激动,他紧紧地握着阮明月的手,“月儿,怎么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阮明月就真的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连想问问南宫琉玥为什么那么快就来了都给痛得忘记了。她没生过孩子,也没见别人生过孩子,只是传说中的一直都是,那很痛,很痛!简直是不能忍受的痛!
她反握住南宫琉玥的手,“好痛,真的好痛。”然后她问了一个自己有生以来最愚蠢的问题,“琉玥,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南宫琉玥眉毛一拧,眉心皱得像一个“川”字,“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他把阮明月安慰完,又沉声朝着旁边的稳婆吼,“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生,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