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尼泊尔：请找到内心的宁静
在尼泊尔，乌鸦是吉祥鸟。
尼泊尔：请找到内心的宁静
2014年8月，杂志社组织了一批编辑和作者赴尼泊尔采风，我很幸运是团队的一员。
佛教经典中有许多禅语名言。佛祖释迦牟尼说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这世代，有多少人都在这八苦中挣扎，包括我。
去尼泊尔以前，我心乱如麻，异地恋数年，我也只是凡夫俗子，每日都受着“爱别离”之苦。杂志社问我去不去，我想，去吧。释迦牟尼诞生于尼泊尔，也许此行，我会找到内心的寂静。
【一张相片，一张故事】
如《尼泊尔很美》书中所述，我在尼泊尔，用一个拍立得，采集到了许多故事，也就是搭讪旅途中认识的人，我帮他们拍一张即时成像的照片，他们给我讲一个故事。
那本书中写过了喜欢做义工的英国女孩Rebecca、青春洋溢的JMC大学男生们、不婚主义的欧洲女人Elaina、爱工作的尼泊尔女孩Punam、来自印度的世界冠军Ajay、意外偶遇的中学学弟River和泽阳、热爱音乐的街头商贩Subba、诚恳热情的酒店老板Ramesh和勇敢开始异国恋的夏雪，一共九个故事。
在这里，我讲一讲未收录的第十个小故事吧，16岁的中学男生Sudip Dharel，皮肤略黑，瘦而高，头发有一点卷，眼睛漆黑，笑起来有一些害羞。
博卡拉的街头有许多尼泊尔特色的服饰店，但我偏偏走进了这一家，一眼就注意到在柜台乖乖帮妈妈看店的他。
他穿着明黄色的球衣，我猜他应该喜欢足球。看店是件无聊的事，但他耐着性子帮我挑衣裳。
这个年纪的男生似乎都不太会和女生说话。我问话的时候，他经常会垂下头，拘谨地不敢和我对视。聊了半天，我只挖出他喜欢数学这类普通的讯息。
大概外间的说笑声引起了里间的注意，他漂亮的姐姐和温柔的妈妈相继闻声出来，姐姐穿着绿色的花上衣和橘色的长裤，母亲的前额点着鲜红的蒂卡，他一下子跑到姐姐身边，有点骄傲地说：“你问我姐姐，我姐姐懂得多。”
女孩子的话题果然要多些，热烈地讨论怎么打扮得像个本地女孩，一下子就拉近距离。我早上出来时只打算随便走走，身上只带了一点零钱，就告诉她们我晚上再来看。
可是到了下雨的晚上，大概是白天太多活动，我整个人昏头转向，在冷风冷雨中望着看不懂的文字招牌，竟找不到那家店在哪了。
一条路我来回找了三四次，冷得发抖，也想告诉自己尽力找了，不算失信，可又怕别人记得我要来，一直开店等我。
多数旅行是一次性的，可能你今生来过这个地方，以后不会再来，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在旅途中可以过分自由地忘记责任。
我又来回走了两遍，一次一次地深入挖掘脑海中的记忆，总算找到了那间风雨中十分安静的小店。
“Hi，我又来了。”湿透的我笑着说。
尽管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失信。
【转山转水转佛塔】
在尼泊尔的诸多城市，依旧保持着传统而古老的风范，几乎看不见高楼大厦，这种目光不会被遮蔽的感觉真好，可以望得很远，心旷神怡。
在加德满都，许多地方都印着一双佛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你，仿佛可以洞悉人心。在这种环境下，每个人行事也会自觉许多，彼此之间心平气和地相处，淡泊宁静。
在猴庙也可以看到这双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众生。之所以被称为猴庙，是因为这里的猴子不计其数，处处都看得到它们成群结队的悠哉身影。彩色的经幡随风飞舞，听多了佛乐，看多了磕长头的虔诚信徒，猴子们似乎也被熏陶出多一份人间智慧，聪明得让你叹服。
佛塔下每个壁龛里都有被摸得闪闪发亮的金色转经筒，需顺时针旋转和绕行，每转动一次便相当于诵读一次经文，心也慢慢静下来，忘记了红尘中许多苦楚。
【坐着大象穿越丛林】
尼泊尔地处喜马拉雅山脉，境内高山林立，生态自然，充满了朴素的魅力。
请一定要来奇特旺试一试坐着大象穿过原始丛林，到别人家里做客务必轻声细语，因为森林太安静了，像鹿啊、犀牛啊、羚羊、鳄鱼啊都有可能会与你不期而遇。千万别把它们惊走了。
一些濒危动物如独角印度犀牛也栖息在此，看它们怡然自得地生活在丛林里，真是一件好事。这个星球上，人类并不是孤独的存在，请不要让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少。
最后，尼泊尔旅行结束后，我正式辞去了工作，奔赴了他在的城市重新开始，结束了“爱别离”之苦的异地恋。
曾经在一起时总是各种矛盾，现在重新团聚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都会自己先想一想是不是值得争吵，有时候确实是自己太作了，冷静下来便笑了。
我们有一个音乐盒，曾约定过，如果谁觉得对方太过分了，就打开音乐盒让对方听到声音停下来。我有一天收拾东西，发现这个蒙灰的音乐盒，问：“我们好像很久没有用到了？”他回：“难道你还想用？”
那些受过的苦，教会我们更珍惜幸福。
【TIPS】
1.尼泊尔在2015年遭遇大地震，一些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受到严重损坏。
2.尼泊尔的问候语是Namaste，双手合十打招呼。
3.停电情况较多，请注意及时给电器充电。
Part 2：乌鸦之心
在尼泊尔，乌鸦是吉祥鸟。
【乌鸦来了】
昨夜睡得很晚，今早，我被乌鸦的叫声吵醒。
“哑——”
我昏沉沉地走到院子里，看见旅店的主人家正从屋顶上顺着楼梯爬下来，我主动打招呼：“Namaste。”
在尼泊尔，这句话的意思类似“你好”。
女主人落地后，先整理了一下色彩鲜艳的沙丽裙，随后微笑着问我是不是被乌鸦吵醒了。
我抬头望着天空，乌压压的一片鸟，争先恐后地落在旅店的屋顶上，抢食着主人家放在上面的糕饼。
每年秋季首月的10日，是尼泊尔的“乌鸦节”。当地人会在屋顶放置食物吸引乌鸦，谁家屋顶的来客最多，就会被认为今年运势越佳。因为，乌鸦被尼泊尔人当作吉祥鸟。
眼看着这么多乌鸦来了，我三步并作两步，欢欢喜喜地去敲父亲的房门，一面留意着外面鸟群的动静，一面喊：“爸，快出来啊，再不来就错过了。”
隔壁住的也是来尼泊尔旅游的中国人，一早上都没出来，这时推开一条门缝，诧异地问我：“小姑娘，你居然喜欢乌鸦？”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着急起来。为什么里面一直无回音？
我匆匆找服务员要了备用钥匙，打开门冲进去，发现里面一片黑暗，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灯也一盏没开，父亲孤独地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睡得深沉。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略微放心，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
然而一只幼鸦忽地闯入室内，停留在父亲的额头上，啄了一下。
父亲总算惊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歪着头看他的小乌鸦，一下子笑了。
隔壁邻居起先见我神色焦急，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就跟过来，此刻在门口看到我们父女对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傻笑，摇摇头叹道：“两个怪人。”
我帮父亲打来热水，等他洗漱完了，拉着他快出去看乌鸦。
天空中的乌鸦飞来飞去，如同五线谱上灵动的音符。
我看看天空，又看看父亲，问：“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养乌鸦吗？”
【弱者才会迁怒于人】
小的时候，小区的树上来了一只乌鸦在这里做窝，长得丑陋不说，叫声还难听，每天都弄得我心烦气躁。
那段时间，父亲正生病，我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症，但从大人们的脸色来看十分不妙。姑姑已经私下里忍不住问我，以后到她家住好不好。
我知道，如果父亲有任何不测，人世间只剩我孤身一人，需到亲戚家寄人篱下。母亲早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就与一事无成的父亲离婚，起先带着我，后来我受不了继父喜欢他的小孩胜过我，就连夜离家出走，当时父亲正在家中与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相亲，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转头就跑。父亲追上我，问清我为什么一个人来，然后心疼地抱着我，让我留下来，从此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说：“你以后也会有别的小孩，就不会喜欢我了。”
他说不会，这之后他用一生践行了这个诺言。
再说回小区来了乌鸦后，父亲病重，小小的我十分害怕，却不肯与任何人说，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这只乌鸦上，总觉得它是只带着厄运的鸟，我的日子才倒霉透顶。
一个周末，我叫了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找了根长杆子，戳翻了乌鸦的窝，看见它惊惶地扇着翅膀准备逃跑，我又连忙掏出一个弹弓，对准它连发数弹。
乌鸦在空中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跌下来，我兴奋地欢呼大叫，觉得解恨极了。
与此同时，本该在医院的父亲下了车气喘吁吁地跑来，蹲在那只乌鸦掉落的地方，双手把它捧起来，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在阳光下看上去分外瘦弱。
后来我才知道，小区里的阿姨看见几个小孩以我为首在爬树捅鸟窝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病重的父亲十分看重这件事，接到电话后拔了针头马上赶回来。
“许秋水。”父亲唤我全名的时候，代表他非常生气。
我望见他失望透顶的目光，低着头走过去，把弹弓藏在身后，嘴硬地辩解：“不就是一只鸟嘛，而且还是一只讨厌的乌鸦，死了就死了。”
垂死的乌鸦还在父亲的手里不安地挣扎，发出低低的哀鸣。
父亲一脸严肃地把它放在我的手心里，它流出的血渗进我的指缝，我吓得连声尖叫，他却不肯帮我拿走。
我永远记得他那一天对我说的话。他说：“秋水，你以后的人生会遇见许多不顺心的事，但是你不能像迁怒这只无辜的鸟一样迁怒别人。那是弱者才会做的事。如果你这么懦弱，爸爸怎么放心得下呢？爸爸总有一天会老，会死，会消失，秋水要学会一个人坚强。”
我抱住了父亲，哭泣着求他别死。
他答应我不走，第二日，他接受了据说风险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手术。大人们都不让我去医院看他，怕我看见浑身插着管子的他会哭得停不下来。
姑姑在家照顾我，而我则一心一意地照顾受伤的乌鸦，起先它很怕我，后来它会用头蹭蹭我的手掌心，代表原谅我了。
当乌鸦能飞的那一天，父亲出院了，瘦得如同一张纸片，但他笑呵呵地奋力把我抛得很高很高。
【永远不要说谎】
那只受伤的乌鸦后来留在了我家，经常在我的肩膀上唱歌。
我在所有的同龄人眼里，从小就是个怪人，不养猫，不养狗，却养一只乌鸦。而且，养育我的只有父亲，他对女孩子的装扮并不懂，总帮我搭配出一身奇怪的衣服，令许多小姑娘捧腹大笑，根本不愿意和我玩，给我取“巫婆”等各种奇怪的外号。
那时的我又蠢又自卑，听到班里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孩在吹嘘他爸妈要在暑假的时候带他去北京故宫玩：“那里是以前皇帝的家，可大了，走一天一夜也逛不完。”
我看见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虚荣心起，钻进去大言不惭地说：“那有什么，我爸爸还说暑假要带我去香港迪斯尼乐园玩呢。”
那个年代去香港和迪斯尼乐园的人不多，大家都笑我在吹牛。我灰溜溜地背着书包回家，暑假开始了，我却在整个假期都心事重重，想着开学怎么糊弄大家，可不可以说我大病一场，行程取消？我还经常拐弯抹角地问父亲，可以转学吗？
父亲看我不对劲，问明原因，知道我为了攀比就撒谎。他什么也没说，去了一趟银行和旅行社，过了半个月，带我去了香港。
在迪斯尼的时候，父亲给我买热狗，自己只吃早餐时酒店免费提供的馒头，就着白水喝。我满嘴塞着热狗，一下子哭了，向他道歉。
他给我抹去泪水，说：“爸爸不允许你撒谎，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要把你的谎言变成真的。”
【别人的看法无关紧要】
从香港回来后，我热烈地期盼着开学，果然，整个班级，属我在假期走得最远。
我眉飞色舞地讲我在迪斯尼玩了什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同学瘪瘪嘴回：“巫婆就算去了迪斯尼，也还是巫婆啊，不会变成公主。只有巫婆才养乌鸦啊！”
我脆弱而敏感的内心一下子又受到暴击。
回到家后，我把小鸦赶出门去，关上所有的窗户和门，不肯让它进来。
父亲下班回来，看到小鸦在门口晃荡，便敲门问我怎么了？
我抽泣着说我想当个正常的小孩，不想被人认为是怪物。
父亲打开门，让小鸦飞进来。
他把我的眼泪擦干，告诉我：“你觉得小鸦不吉祥对吗？可是你知不知道，在尼泊尔，乌鸦是吉祥鸟。你看，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并不一样。何必管别人说什么。他们觉得你怪，这世上总会有一人觉得这是特别。”
我瞪大了眼睛，扭过头去看欢快地钻进它的笼子里吃吃喝喝的小鸦。它才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它呢！嗓子再破也喜欢成天喊个不停。
【鸟儿长大了总要自己飞的】
一个男人，一个女孩，一只乌鸦，相濡以沫了许多年。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像是忽然想起了我，她要随着继父一起移民，临走时来看看我。
贵妇人一般的她一脸嫌弃地走进我住了多年的小屋，狭小而简陋，她似忽然才觉得亏欠我，眼角流下泪水，问：“你愿意跟着我到国外读书吗？”
我心里本来布满恨，但当时竟然无法抗拒这个诱惑。
等父亲回来，我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提起我要走的事。倒是他先提起，说母亲给他打过招呼了。
他走进我的房间，帮我收拾行李，折到一件毛衣的时候，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件毛衣是他帮我织的，织了几个月才好，他不是主妇，本来做不来这些细活，但一个大男人要照顾一个小姑娘，他就慢慢学会了编辫子，学会了织毛衣，学会了下厨做饭。
小鸦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他笑中带泪，说：“鸟儿长大了总要自己飞的。”
【乌鸦反哺】
走的那天，我与母亲在机场等了父亲很久都没来。
母亲说不等了，也许是父亲不习惯离别的场面。
我却知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舍得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当我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不通，忽然着急起来，招了辆的士就往家冲，开门就看见他倒在地上。
当我把他送进医院，我才从姑姑那知道，父亲的旧疾复发，已经瞒着我来过医院看过几次。昨夜约是过于伤心，一下子倒下来。
我最终没有登机，把父亲送到医院后，我回到家给他收拾住院的行李，估计要住很久。小鸦站在床头柜上不停地叫，似乎在问我不走了吗？
我摸摸它的头。
父亲用小鸦教会了我那么多事，却从未告诉过我一件事——
《本草纲目》记载：“慈乌：此鸟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说的是“乌鸦反哺”，当母鸦年老时，小鸦就会去找来食物，嘴对嘴地喂老鸦，一直到死。
他从不愿用这件事来束缚我。
【那些父亲教我的事】
那之后，父亲的身体变得很差，每日服药，经常住院。
从我大学到工作，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看着他曾经可以把我抛得高高的手臂，如今却连拿一双筷子都拿不稳。
他总说自己拖累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不必像现在这样拼命工作。
他从没有计算过，他曾为我做的，远比我今日为他做的多得多。
那其实是相当艰难的一段时光。我既要担心父亲的病情，又要顶住工作的压力。公司的老板退休，让年轻的继承者接手事业，两人的风格有很大的不同，我硬着头皮适应新的环境。
继承者叫李南诚，我懂他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是为了什么，他急于证明自己，打开新局面，不想被人轻视为一个运气不错才能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可是我觉得他行事过于贪功冒进，欠缺稳妥。
有一桩生意果然出事了，一笔大单被人拖欠货款。李南诚在全体会议上痛批相关员工的失职，我站起来，问：“李经理，请问，你有反思过自己的领导有问题吗？”
我父亲教过我，弱者才会迁怒于人。
大会上，李南诚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许秋水，我本来以为散会后我会被辞退，但是没有，一切风平浪静，倒是李南诚的作风从此沉稳不少。
公司的生意渐有起色，年终总结时，今年比去年盈利增长了十个百分点。
年会上，李南诚喝得俊脸通红，端着一杯香槟拦住我，问：“许秋水，你说我现在领导得怎么样？”
我歪着头想了想，回：“还有进步的空间。”他毕竟年轻，不如在商场驰骋几十年的前任老总手段老辣。
他愣了愣，意气风发时似乎没想到这个评价。他故意马下脸说：“许秋水，你知道你是在和老板说话吗？”
我点头，可我父亲教过我，永远不要说谎。
年会后，李南诚任命我为经理助理，算是升职了，可是流言蜚语也随之而起，说我一个资历尚浅的毕业生何德何能获得提拔，还不是靠姿色勾搭上了李南诚。
我对这些都不在意，我每日认真工作，问心无愧。
只是有一日在茶水间，忽然接到来自医院关于父亲病情告急的电话，素来坚强的我一下子哭了。
李南诚正好进来倒咖啡，见我哭了，以为我是听到那些流言，笨手笨脚地安慰我。
我迅速地擦干眼泪，告诉他：“没关系。”
我父亲教过我，别人的看法无关紧要。
【秋水共长天一色】
在我的小时候，父亲带我去迪斯尼乐园，我便在心中立誓，以后我也要带父亲去他想去的地方。
尼泊尔的乌鸦节即将来临，我想带他去看看。
趁现在，他还能走的时候。
乌鸦节后，我们在拉普蒂河看日落。
夕阳徐徐地落下，远处传来大象洗澡的水声，晚霞倒映在河水里，绯色相连。
父亲今日的话格外多，以前我多少会觉得他念念叨叨很啰嗦，如今每一句都悉心聆听，我知道，像这样他说我听的日子不多了。
他问我：“你知道爸爸当初为什么给你取名叫秋水吗？”
“知道。来自一句诗，秋水共长天一色。”
父亲名叫许长天，我名叫许秋水。
他闭上眼睛，太累了，气若游丝：“本想陪你一生辉煌灿烂，可是天总会黑的。”
【他给了我一颗心】
李南诚来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小鸦落在他的肩头，视他为新的男主人。
母亲为此回国了一趟，顺便见了李南诚一面。
李南诚请母亲放心地把我交给他，我母亲对他很是满意，私下告诉我一定要抓住这个男人，并庆幸万分：“还好你没找一个像你老爸那样穷酸没本事的男人。”
我愤怒地请她离开。
是的，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也许折算下来连一万块都不值。
他的一生用世俗的标准来评判就是失败透顶。
一个普普通通的邮差，长得不帅，赚得不多。
可他用尽一生给我的是在任何境遇下都处变不惊的强大内心。
有这样一颗心，我永远有能力让自己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