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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又过了一年。朱七巧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关栋。朱明祥将烧锅交给女婿,自己和太太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这天晌午,关殿臣在核对账目,佟保三走进来:“殿臣哥,有事和你商量。”

“啥事,说!”

“我想辞工!”

关殿臣停下拨拉算盘的手:“好好的,为啥辞工?”佟保三说:“我想自己做点啥。”

“那你想干什么?”

“这念想不是一两天了。我妈在世时就告诉我,自己能拎马勺就不要寄人篱下。我想做个小生意。”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留你。”关殿臣从抽屉里取出十两银子,“这个你拿着,手压磨盘的时候,再来找我。”

佟保三拿着这十两银子,走出朱记烧锅,看着苍茫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白花花的太阳照得耀眼。前街有个房子要卖,他已和房主打过招呼,讲好五两银子。这房子位置不错,先把它买下来琢磨开个小店,自己也就有了安身处。

佟保三来到房门前,房主迎出来,没等佟保三开口,房主说:“佟老弟,真过意不去,这房子前晌卖了,刚写的文书。”

“王先生,板上钉钉的事咋变卦了!”

“人家给我七两纹银,你事先也没给我付定金呀!”

佟保三拍拍脑门,现在说啥也晚了,突然,他看见药材店李掌柜醉倒在一棵柳树下。佟保三将李掌柜扶到家中,将一碗冷水灌下,李掌柜悠悠醒来。

“李掌柜,大白天咋一个人喝多了?”

“保三兄弟,一言难尽呀!”

“能和兄弟唠唠吗?”

“还不是因为抬了活阎王的驴打滚!”

“你抬活阎王多少银子?”

“这些。”李掌柜举起手指。

“五百两?”

“五十两。”

“五十两,你拿不出?”

“我输个精光,我的店只剩下个空房子还有这点药材了。我求活阎王再给我半月期限,今儿个是最后一天!活阎王你又不是知不道,我若过期,就让我刚过门的媳妇兰花给他当丫头!”李掌柜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这时,李掌柜的媳妇兰花进来给丈夫擦脸。别看兰花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却生得珠圆玉润,嫩得像水葱儿似的,佟保三心下感叹,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粪堆上了。怪不得活阎王以兰花抵债,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那你想怎么办,活阎王可不好惹!”

“我现在找借无门,更不能再拉饥荒抬账了。实在不行,就把店兑出回关老家。”

“你这个店能兑多少银子?”

“二百两。”李掌柜再次伸出手指。

佟保三撒眸一下店内:“就你这店,充其量也就五十两。”李掌柜满面无奈:“豁出去了,谁出一百五十两,我就兑他!”佟保三说:“兑给我,给你现银。”

“你在朱记烧锅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如果兑给我,我就不干了,我只有五十两银子,你同意,就写文书。”

“太少了!”

“李掌柜不要认为我乘人之危,如果你同意,可以找我。超过三天,就不要再找我了。”

佟保三抬腿要往外走,外面乱哄哄走进一群人。为首的黑面虬须,身材魁伟,人没到,声已至:“李麻子,今儿个可是最后一天了,银子准备好了吗?”佟保三认得,此人便是活阎王。佟保三躲在一旁,李掌柜说:“爷,你能不能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我要再凑不齐,就按你说的办!”

“别给脸不要脸,明儿个这个时辰银子凑不上,别怪我不客气。”活阎王用眼斜了一下一边抖如筛糠的兰花:“弟兄们,走!”

李掌柜咳嗽了一下,兰花吓得一哆嗦:“当家的,你咯血了!”佟保三走过去:“李掌柜,要往开处想。你先养着。”佟保三迈步走出门外,李掌柜吩咐兰花:“快把佟老弟喊回来。”佟保三被兰花喊回来。李掌柜说:“保三兄弟,如果你真能出五十两银子,我这店就兑给你了!不过,我要现银,现在就要!”

“不后悔?”

“不后悔!你给我银子,我立马搬家走人!”

“李掌柜爽快,我这就取银子去!”

关殿臣和朱七巧在院里逗关栋玩,街上传来爆竹声。

朱明祥说:“保三的药材店今儿个开业,请不少人,你们咋还没去?”

“爹,他开药材店,我咋知不道?”关殿臣很吃惊。

前天下晌,关殿臣遇见佟保三,他问佟保三准备做什么,佟保三告诉他还没想好,不想隔一天就开起药材店,烧锅里的伙计被请去了好几个,竟没请他。再怎么着,两人是一起吃过苦遭过罪的,难道,他和他的交情还不如与他在一起做过工的伙计?

“七巧,我去看看。”关殿臣将关栋递给朱七巧走出门去。

爆竹声是李记药材铺传来的。关殿臣发现,李记药材铺的匾额换成佟记药材店。关殿臣正在疑惑,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掌,回头,佟保三正笑眯眯地冲他乐呢!

“保三,这么大的事咋没告诉我?要不是听到炮仗声,我还知不道呢!”

“殿臣哥,你听我解释,没请你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我前儿个还问你做什么,你当时没说起要开药材店的呀?”

“这店是我赢来的!”

“你赢来的?”

佟保三扯了个谎:“前儿个晚上,我在醉仙居,李掌柜指名点姓非要和我赌,我就用你给我的那十两银子当本钱,玩了一宿,没想到把他的铺子给赢来了!可李掌柜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奇怪的要求?”

佟保三说:“李掌柜说,他的药材店生意不好是犯了六冲,我也找先生看过,先生所说和李掌柜说的一样。先生告诉我最好今儿个开业,今儿个是几十年里难得的阴阳相重的日子,开业这天,忌属金狗的男子,因为你就是金命属狗,我就没通知你。”

关殿臣笑了:“那我就不进去了,份子钱,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

关殿臣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分明是不愿意请他,还编了一出瞎话。

关殿臣回了家,朱七巧问:“殿臣哥,是保三哥开药材铺吗?”

关殿臣说:“是呀,他盘下了李掌柜的药材店。因为我属相和开业这天犯六冲,没请我。七巧,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请我。”

“为什么?”

“保三好强,到任何时候都不想比别人差,尤其是不能落在我后边,我现在的一切让他羡慕,所以,他才辞工另起炉灶。他不请我,是想气气我!”

“你们可是同过甘共过苦的哥们儿呀!”

“不提这个了。七巧,去随十两银子。”

“我这就去!”

开业半年多了。一大早清,佟保三在点货,来了个白发苍苍的妇人,将一个药方放在柜台上说:“掌柜的,抓药!”

贵子见方子上有一剂药是大黄,找到佟保三:“掌柜的,铺子里的大黄发霉了,咋办?”

贵子是原来的伙计,熟知药性,佟保三从他身上学到不少药材知识。

“大黄发霉了,你就用药理相同的药替代一下,没十八反就成。”

“掌柜的,不行呀,这方子的药非大黄不可!”

“就用这个大黄吧,发霉了,药性还在。把上面的白毛儿弄干净还能看出来呀,死脑筋!”

三天后,佟保三和贵子在核算账目,白记烧锅掌柜白盛轩来了。白盛轩身披重孝,进门就指着佟保三说:“姓佟的,你把我妈整死了,你得偿命!”

盘蛇共有两家烧锅,除朱记烧锅外,另外一家就是白记烧锅。白记烧锅的酒多由苞谷酿造,而朱家的酒主要是高粱和地瓜。白记烧锅的规模远不如朱家,佟保三在朱家时没少和白盛轩打交道。

“白掌柜,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儿!”

“我妈今儿个一早老了。我妈的药在你们这儿抓的。多少个先生都说方子没事,毛病出在药上,是你们的大黄发霉变质导致了十八反,把我妈活活整死了!”

佟保三没想到那天抓药的老妇人是白盛轩的母亲,更没想到会出人命,忙分辩说:“令堂的去世我很震动,我并不认为我的药有毛病,白掌柜不信可到我柜台内看看,究竟有没有变质的大黄!”

白盛轩冲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儿说:“刘先生,你进去看看他们的大黄有没有毛病?”瘦高个儿绕到柜台内,拿起大黄看后摇摇头:“大黄是新的,没变质!其他的药也都没问题。”

“姓佟的,你等着吃官司吧!”

白盛轩前脚刚走,佟保三对贵子说:“甭管谁来调查,千万不能说大黄是新进的,知道没有?”

“知道了掌柜的!”

在李掌柜手下当伙计,贵子没少受李掌柜的气。佟保三对他挺关照,工钱也比原来涨了一倍。不过,昧着良心以次充好,李掌柜却没让他做过。

“贵子,我对你咋样?”

“掌柜的对我仁义宽厚。”

“贵子,咱的铺子面临一场灾难,只有你才能帮我!”

佟保三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到贵子面前:“拿上银子远走高飞,马上离开这里。”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么?”

佟保三说:“白盛轩虽然没抓住证据是咱们的大黄出了毛病,看样子他不会就此罢休。你拿这笔银子带你妈去远处躲躲,风声过了,再给你找回来。”贵子说:“我这就动身!”

贵子走后,佟保三听到街上有人哼着小曲儿。

是街上的混混常保,据说,常保的祖上也是在旗的。佟保三耍钱,常保给他端茶倒水,佟保三每次都赏他仨瓜俩枣。佟保三唤过常保:“我对你如何?”常保说:“佟掌柜对我恩重如山,你没少赏我和额涅嚼谷。”佟保三说:“算你小子有心。眼下,我有件事让你去办,事成后……”

“佟掌柜,啥事?”常保一听有赏,眼睛眯成了核桃儿。

佟保三低声附耳,常保听后脸色骤变。佟保三说:“办妥了,我就让你到店里当伙计。”常保一听让他当伙计,当时就改了口吻:“东家,你就瞧好吧!”

入夜,白盛轩的贴心的伙计二奔喽头领几个汉子摸进贵子家。白盛轩打发他去贵子那儿问明真相,没想到,屋里漆黑一片,贵子和妈早不见了。二奔喽头领人又摸到药材铺,发现佟保三一人小酌呢!二奔喽头只得悻悻离去,向白盛轩禀报。

“姓佟的跟我玩把高的,”白盛轩将茶碗摔个粉碎,“二奔喽头,你马上撒下人手,打听贵子的下落。”

第二天太阳押山,贵子和妈走到一个渡口。贵子和妈想投奔广宁站舅舅家。贵子喊过船家,刚在船上坐稳,就见船家将草帽摘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贵子愣在那儿了,竟然是常保。

常保说:“贵子,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出现吗?”贵子摇头,常保说:“我奉佟掌柜托付,专程在这儿等你哩。”说着从后腰里掏出一把短刀。贵子说你想干什么,常保说:“送你们娘儿俩去西天大路。”贵子说:“掌柜的为啥要这么对我?”常保说:“想知道情由,到阴曹地府再理论吧。”贵子还想分辩,常保的短刀就捅进了他的胸口,贵子只看到常保得意的笑,觉得身子像片轻盈的羽毛坠入河中。贵子的瞎眼妈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被常保推进河中。

常保断定贵子和妈必去广宁站,而渡口是必经路。他绕近路到此等候。摆渡的艄公是他姨家表弟,他对表弟说他闲着没事在这里摆两天渡,过过摆渡的日子,恰恰表弟有事,便将船交给了他。

这天,关殿臣在河边老柳下钓鱼,佟保三笑嘻嘻地走过来:“殿臣哥,你老在这儿钓鱼,就不怕河里的鲶鱼精把你拖到水里吃了呀!”

“把鲶鱼精钓上来,就炖它当下酒菜!”

“真想酒喝呢!”

佟保三没想到关殿臣对他的态度仍这么好,上次开业没请他,走在街上都绕着他走。

“保三,你现在混得不错了,干妈也跟你享福!”

浮子一沉一上,翻腾起几尺高的浪花,咬钩了!关殿臣把钩上挑,竟是条十多斤重的鲶鱼,正翻着指甲盖大的眼睛看着关殿臣呢!

关殿臣说:“保三,你都赶上神仙了,这家伙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鲶鱼精呢!”佟保三说:“这条鱼少说有十年八年了,不然长不了这么大!”关殿臣说:“八成这家伙前世就是嘴里的一道菜,一会儿,咱哥俩喝两盅。”

佟保三拎着这条鲶鱼,跟着关殿臣去朱记烧锅。路上,遇到了白盛轩,白盛轩也对这条鱼啧啧称奇。

“白东家,一堆儿享受这道美味,如何?”

“既然关掌柜盛情,还有佟掌柜相陪,白某敢不从命?”

佟保三说:“白掌柜,想来,是保三对不住你呀!”

“佟掌柜为何这样说?以前因家母一事,白某鲁莽了。”

“白掌柜是受人仰慕的孝子,何来鲁莽?换我也会如此,老夫人病逝,我一直心怀愧疚。”

“你二人就不要理论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了,进去喝酒。”

白盛轩和佟保三进了朱记烧锅。进了门,关殿臣让朱七巧把鱼炖上。半个时辰后,三人食鱼欢饮。关殿臣将白盛轩和佟保三的酒满上:“鲶鱼宴请二位兄弟小聚,关某不胜荣幸!我祝二位兄弟,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三人撞杯,朱七巧抱着关栋走进来。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在朱七巧的怀里手舞足蹈。

“叫叔抱抱!”

“保三哥,小心孩子挠了你!”

“让小家伙挠挠,我的霉运就跑了。”

孩子的奶香沁入佟保三的鼻息,佟保三心内一颤。朱七巧的身材保养得非常好,虽然是奶过孩子的女人,可胸脯呼之欲出,坚挺而饱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桃粉少妇的风韵。闻着关栋身上的奶香,佟保三似乎觉得拥在怀中的不是关栋而是朱七巧。佟保三吻了一下关栋,哪知关栋并不领情,伸出小手在他的左面颊挠了道血手印。

“保三哥,把你挠了吧?”

“这孩子跟我有缘呀!一上来就把我的霉运挠跑了。”

佟保三将关栋举过头顶,小家伙又冲他咧嘴笑了。

“殿臣哥,让孩子认我当干佬吧!”

“一言为定!”关殿臣给佟保三和自己酒盅里的满上,然后举杯,“保三,就为你这句话,咱哥俩走一个!”

二人撞酒盅,一旁的关栋不住地咂嘴。白盛轩笑道:“这孩子和他阿玛一样,将来也是个酒仙!”关殿臣看着白盛轩:“也像咱哥俩一样开烧锅呀!”

“开烧锅有啥不好?你们俩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也想开烧锅呢!”佟保三亲了一下关栋,“是不是小家伙?”

关栋冲着佟保三咯咯笑了,佟保三将他递给了朱七巧,“这小子,将来一定成为烧锅王。”朱七巧说:“我可不希望他还干烧锅,我倒希望他骑马坐轿,威风八面!”关殿臣说:“骑马坐轿固然好,可风险也大,咱还是开烧锅,过平平安安的日子。”朱七巧说:“我儿子的志向可不能围着烧锅转!”朱七巧抱孩子出去了。佟保三说:“像我守个药铺,你和白掌柜守着烧锅,死了又有什么大出息?”

“保三,当个普通百姓好,钩心斗角的累不累?弄不好还得搭上性命。白掌柜,是不是这个理儿?”

“关掌柜说得是,知足常乐,把咱们烧锅做大守着老婆孩子就知足了。”白盛轩给关殿臣和佟保三满上酒,“关掌柜,咱们俩都有家口了,就差佟掌柜一人了。”

关殿臣说:“我和七巧在给他张罗,可没合适的呀!你要有合适的,不妨给介绍介绍!”佟保三说:“多谢二位哥哥,我穷家薄业的,会有哪儿家的姑娘肯嫁呀?”白盛轩说:“咋没有呀!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做个媒呀!保媒拉纤我可是行家里手。”关殿臣说:“那我就替保三谢你了。要把这媒保成了,你增寿十年不说,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佟保三说:“多谢二位哥哥!我敬你们!”

晚上,关殿臣一边盘腿坐在炕上喝茶,一边和朱七巧说话。

“保三自从走出咱们这儿,还是头回来。”

“我觉得保三哥有些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

“保三是个好强的人,他见不得别人比他强,不过,他现在一个人,我真放心不下呀!”

“那就想办法让他成个家吧!”

“白掌柜说给他当媒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也留点心踅摸踅摸。”

此时,白盛轩跷着二郎腿听二奔喽头汇报烧锅的经营情况。

二奔喽头说:“东家,这月订货比往日少三成呀!生意全让朱记烧锅抢去了!要不,咱们花点钱,让胡匪出面,把朱老东家绑了去!”白盛轩说:“净出馊主意,我白某还没下作到那种地步。这种事要露了,咱们的买卖就彻底砸了。”关殿臣领东朱记烧锅,气势上早压倒了白家。白盛轩去饮酒,实是想探探虚实,朱记烧锅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好。白盛轩说:“我对不起祖宗!”二奔喽头说:“东家,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呀!”

“做买卖讲究策略,容我斟酌,”白盛轩摸了摸下巴下边的山羊须,突然话锋一转,“王秀才的闺女望月找婆家没?”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给佟掌柜做个媒人!”

“东家,你不是在胡说吧?”

“我咋能胡说呢?做生意讲究的是互相帮助,”白盛轩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我只是想和佟掌柜摒弃前嫌。”

早晨的阳光将佟记药材铺照得通亮,白盛轩笑逐颜开走进来。

佟保三迎出去,白盛轩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呀!还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佟保三暗忖,白盛轩因何不计前嫌给他做媒呢?常保端上茶来,白盛轩说:“佟掌柜,我真给你当媒人来了。不知佟掌柜肯不肯赏脸?”佟保三反复琢磨着白盛轩的来意,白盛轩似乎看出了佟保三在思虑什么:“佟掌柜认不认得王秀才的闺女望月?如果佟掌柜有意,我就去说合,保准一说一个准儿。”

佟保三认得望月。昨天,望月还来他这里买药呢!望月柔声细语,细面长身,脸蛋儿嫩得能捏出水来,两只好看的眸子像两泓清水般透澈,是个莲花相。佟保三想,能娶望月当老婆,也就不枉此生了。没想到,白盛轩提的姑娘是她!

“我只是个开药铺的,配不上人家呀!”

“佟掌柜是人中龙凤,望月嫁你为妻,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这事儿包我身上!”

白盛轩果然将望月介绍给了佟保三。婚后,夫妻恩爱,佟保三感受到了家庭生活的幸福。不久,望月身怀有孕,看着媳妇隆起的肚皮,佟保三很惬意。

十月,金秋熟得透透的,窗前五彩斑斓的树枝温暖地摇曳。佟保三站在窗前,一边品香茗,一边望着窗外的那棵被霜打红了叶子的洋槐,嘴角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

“东家,太太要生了。”丫头凤儿跑到前台。

佟保三兴奋得差点儿蹦起来:“太太要生了?”

“是的东家!刚才太太跟老太太说话,肚子突然就疼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找老娘婆呀!”

“老太太已经吩咐了。太太过来让我告诉一声,别为她担心!”

“太太生下来,马上告诉我!”

凤儿出去了,佟保三兴奋地踱来踱去。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当爹了。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凤儿还没过来。佟保三正要看个究竟,凤儿推门跑了进来。

“东家,生了,生了!”

“丫头还是小子?”

“是个小少爷!”

“哈哈,我有儿子了!”

“东家,可是太太她……”

“太太怎么了?”

“太太她因为难产,出血过多,下世了!”

“啊……”佟保三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轰然炸响,瘫软在地。

“东家,你这样,家里的事情谁来处理呀?”凤儿急得直跺脚。

佟保三向后院跑去。望月的脸像张黄纸,已经咽气了。这个活泼可爱水葱儿般的女人从穿着大红袄走进来到躺在炕上变成一具死尸不到一年,就完成了一个女人的全部过程。

佟老太太磕了磕长烟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抓紧时间办后事!”

“东家,不好了,大黄得病了!”常保跑了进来。

佟保三跑过去,大黄嘴吐白沫,绝望地看了看主人,挣扎几下就死了。仅仅一天,心爱的媳妇死了,心爱的大黄死了。孩子没奶水,饿得哇哇哭。凤儿出主意让羊乳喂养。有了羊乳,虽然解决吃奶,可这孩子天生体弱,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恙,佟保三心神不宁。找了几个先生,都说孩子时日不多,让他准备后事。

这天,打外头走进一个打竹板的相面先生。先生说:“掌柜的,你印堂发暗,双颊透青,主凶厄之灾,轻则骨肉分离,重则家破人亡!”佟保三没想到家事让相面先生看出来,毕恭毕敬请人家坐下喝茶,相面先生说:“掌柜的,说出来你别不爱听,导致你媳妇罪魁祸首的就是你那出生不久的小少爷!”佟保三急了。相面先生说:“掌柜的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这孩子命硬,不但克死生母,而且他出生的当天,克死的还有家中的牲灵。”大黄不就死了吗?这先生真是神仙,佟保三脸色缓和下来。相面先生继续说:“让我说中了吧,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此子不亡,你们家遭殃的事儿还在后头呢!”佟保三关门哀求:“先生,求求你给我们家好好看看吧!”相面先生有些迟疑,佟保三早将一两银子递过去,相面先生这才说:“实话跟你说了吧,如果想让家业发达起来,办法只有一个,不知你能不能狠得下心来。”

“先生请讲。”

相面先生轻咳一声,“我这样做,得折损我阳寿一年!不过,为掌柜的将来家业兴隆,子孙满堂,我只能狠下心了。明儿个是吉日,可在子时三刻将小少爷送到荒郊。”

“先生,此话怎讲?”佟保三不解。

相面先生呷口茶润润喉:“小少爷不出半月必然夭亡。若想家业昌隆,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送到荒郊,让张三(狼)叼走,家中煞气方散!不要以为他是你儿子,其实,是你前世的讨债鬼!”扔到荒郊野外喂张三?儿子虽然重病将亡,毕竟是他的骨血呀!相面先生说:“掌柜的狠不下心来,算我什么也没说。银子你收回去!”说罢,头也没回就走了出去。凤儿跑过来说,小少爷加紧了,佟保三跑过去一看,儿子面如草纸,呼吸急促,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佟保三既疼又恨。刚下生就克死了娘亲和大黄,如果不按相面先生所说,指不定还遭啥殃呢!

入夜,关殿臣和朱七巧仍正在为佟保三的事惋惜。朱七巧说:“望月的命苦到了家,刚过上好日子,人就没了。”关殿臣说:“望月这一走,保三孤是孤点,可就苦了这孩子了,这孩子刚一出生就没了妈呀!”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关殿臣细听:“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关殿臣披衣开门,一个单薄的人影闪了进来:“关东家,是我,凤儿!”

“凤儿,这么晚了,有事吗?”

“关东家,这件事我只能找你了!”

“凤儿,什么事?”关殿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关东家……”

佟保三抱儿子要出门。

佟老太说:“保三,这么晚了,你这是抱孩子去哪疙瘩?”

佟保三给妈掖了掖被角:“孩子刚才又昏迷了,我抱他去先生那儿看看。”

佟保三抱孩子来到了荒郊,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冲天磕了几个响头,一边磕一边说:“苍天在上,神佛有知,我佟保三是迫不得已。”说着,将襁褓轻轻放在草地上。

“孽障呀孽障,别怪我心狠。早早投胎,托生个好人家吧!”

佟保三一跺脚,消失在暗夜中。这时,一条人影从一旁的草丛中闪出来,抱起襁褓从另一条小路飞似的跑了。

这个人影是关殿臣。刚刚,他得到凤儿的叙说,就跟在佟保三身后把孩子救下来。他想找佟保三让他停止这个荒唐的做法,奈何凤儿哀求:“关东家,我是偷着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如果东家知道,会把凤儿腿给打断的。求求你,无论如何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呀!”朱七巧说:“凤儿说得对,如果去阻止,保三哥肯定会觉得咱们多管闲事。咱们将孩子悄悄捡回来当咱自己的养,等孩子长大了,咱们再还给他。”

关殿臣藏在佟家院外的一棵老树后,佟保三抱襁褓出来,关殿臣就悄悄跟在后边,佟保三走后,快速将孩子抱了回来。朱七巧说:“殿臣哥,有人看到没有?”关殿臣将襁褓递给朱七巧:“没人看到。从现在开始,这院子不许任何外人靠近,包括伙计。”

“我知道了,”朱七巧打开襁褓,面露惊喜,“小家伙醒了!”

关殿臣跑过去一看,小家伙居然咧嘴儿朝他们笑了。关殿臣说:“孩子饿了!”朱七巧说:“给孩子喂些什么才好呢?”

“你身上不就带现成的干粮吗?”

朱七巧脸儿红了。她解开了衣服的襻扣,露出一只白嫩的乳房,将红润的咂头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很快,孩子就贪婪吸吮起来。朱七巧说:“这孩子的劲儿还不小呢!”关殿臣说:“小时候,我与保三争吃佟干妈的奶水,现在,也算反哺回报了。七巧,谢谢你!”朱七巧说:“说什么呢?从现在开始,这孩子就是我的。你琢磨琢磨,起个名吧!”

关殿臣说:“咱儿子叫关栋,叫他关梁吧。”

“这名字不错。”朱七巧用手摩挲着孩子的小脸,冲着他笑道:“小子,你有名字了,叫关梁,关梁,冲额涅笑一个。”

孩子停止了吸吮,咧开小嘴冲着朱七巧笑了起来。朱七巧说:“殿臣哥你快过来,孩子冲我笑了。”关殿臣凑过来:“这小子,看来和咱们有缘。咱们住得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不怀上,这孩子将来咋示人呀!”朱七巧将孩子轻轻放在枕头上,将一个薄枕头缠在肚子上:“像双身板不?”关殿臣看着朱七巧滑稽的样子笑了。

佟保三走进家门,佟老太太说:“孩子呢?”

“妈,孩子没了!看先生时,孩子就断气了。我把他……把他……”佟保三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哭成个泪人儿。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用粪箕子把他扔在郊外壕沟里了。”

“老天呀!”佟老太差点晕了,“孩子投爹投妈来的,你马上把他给我捡回来,弄个小棺材下葬,听到没?”

母命不可违。佟保三打灯笼来到刚才的地方,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却发现一泡新拉的狼屎,知道儿子被狼叼走了。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狼嚎,佟保三双膝跪地,泪水滚下,冲着漫天星斗哭道:“儿呀,你别怪爹心狠!”

相面先生的话还真灵验,药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只是,没妻的男人是根草,让佟保三感到烦闷的是,媳妇逝去好几年了,没一个媒人踏进门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得尽快说房媳妇。他越着急,越没媒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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