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昔方才没有困意,可躺在姜祁霄的身边,听着他温言细语的宽慰,困意又涌了上来,罢了,既然这妖孽赶不走,便随他去吧,傅华昔自个儿睡起觉来!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深秋时节,天亮的晚,现下只怕时辰已经不早了,傅华昔一转头,就看到姜祁霄安静的睡姿,呼吸绵长均匀,薄唇轻轻抿着,眼睛闭着,留下一条长长的眼线,如玉般的面容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怪不得李碧辛要如此执着于他,便是抛开他天家六皇子、皇后嫡子的身份,以他的才智容貌,也足以倾倒京城大半的世家小姐了。
傅华昔正想着,姜祁霄幽幽睁开了眼睛,这人警觉性如此之高,傅华昔才盯上他一会儿,他就醒了,这妖孽呐,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能静静地供人欣赏,可这一睁开眼,浑身的妖孽傲娇气就恣意得没边了。
“娘子醒啦,如此瞧着为夫,是觉着为夫好看?”姜祁霄低沉的声音夹着才睡醒时的一丝暗哑在里头,“娘子若是愿意,往后天天让娘子瞧!”
这人的嘴开口便是荤素不忌,跟他那个表哥祁陌修是一个德行,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养出来的,这锦衣候听来便是治家甚严,这天家皇宫里头的规矩更不必说了,傅华昔不禁有些无奈地抚额,这俩人就是一棵果树上长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歪瓜裂枣吧!
傅华昔也不接姜祁霄的混账话,起身推开姜祁霄正要下床,外头就听到宋芙婷的声音,“昔儿,我让厨房备了粥,你起来吃些,一会儿阿禾将昨日大夫开的药煎好送过来,你吃了药随我去相国寺上香,这才回京城就接二连三出事,得去菩萨跟前好好请柱平安香才是!”
“嗯!”傅华昔在里头应着,用眼眸不断示意床上的姜祁霄起来,让宋芙婷撞见,一大早铁定又会惹她担心猜忌,本来她就对自己同姜祁霄的关系提醒吊胆。
“昔儿来开开门,姨母已经将粥送过来了!”宋芙婷在门外说道。
傅华昔急急去整理仪容,边冲着门口说道,“姨母,外头凉,您别再门口等着了,粥放门口,我一会儿出来拿,你先回去,我收拾好了,就去找你!”
哪知傅华昔打算得好,床上的姜祁霄却趁着傅华昔整理的时候就去门口直直开了门,宋芙婷正要再敲门,眼见着居然是六皇子来开门,一时愣在门口,惊讶地瞪着姜祁霄,忘记了该如何说话了。
姜祁霄错身让宋芙婷后头的桃儿将粥搁到屋内的桌子上去,“昔儿才受了伤,粥得趁热了喝才好!”
“臣妇参见六皇子!”宋芙婷回神过来,急忙施礼,“未知六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宋夫人客气了,昨日我来的晚,未惊动府里,哪里是夫人的失礼呀,往后夫人在我跟前不必太过拘礼!”姜祁霄淡笑着说道。
宋芙婷听着心头一凛,脑中只一个念头:这昔儿同六皇子又住一块儿去了,而且,六皇子是三更半夜闯入将军府里头的,眼下,这六皇子对昨日的行径丝毫不避讳!
“六皇子乃是千金贵躯,怎么样府里头也不可失礼!”宋芙婷说着,转头看着回到身边的桃儿,“在去厨房吩咐备上早膳,就说六皇子一早来访,将军要在主院这头招待着!”桃儿领了命令就乖巧地出去了。
这头姜祁霄看着宋芙婷一惊一乍地,心头起了一丝不悦,他向来性子自由,在宫里头被规矩束缚着是不得已,到了外头,尤其是在将军府里头,他是厌烦了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逢迎,自然对宋芙婷一板一眼的安排有些许反感,不过面上自然不会显露分毫,毕竟是自己半夜三更失礼闯入在先。
“姨母,你不必劳师动众,一会儿他就走了!”傅华昔从后头走了过来,对宋芙婷说道。
傅华昔是想着姜祁霄在外头本就没个正形,何必跟他摆些虚礼,哪知这话却是正对上姜祁霄的意愿,忙上赶着接了话去,“昔儿说得在理,我既在府里头,一切随意即可,况且我同昔儿已是夫妻,宋夫人便是站在昔儿的立场,也该拿我当个自家人了吧!”
“姨母,让厨房别忙活了,给他也送碗粥过来即可!”傅华昔不理会姜祁霄的话里话外之意,同宋芙婷说道。
“我同他的婚事圣上都下了旨意,况且在外人眼里头,我同他又都是男子,在府里头没那么多避忌,该传的闲话也早就传出去了,姨母就不必在这上头费心隐瞒什么了!”傅华昔大大方方地说着。
“唉!”宋芙婷还待要说些什么,可看到抬头看看傅华昔,看看立在一旁的姜祁霄,终究是将话咽了下去,“那你收拾妥当,来离园找我,我同你一块儿进香去!”
傅华昔点点头,姜祁霄淡笑着看着傅华昔,笑意里头的愉悦是蓄不住了,直顺着眼角外外渗,左眼角上那颗红痣越发艳丽夺目,反越衬得姜祁霄的身姿俊朗非凡。
宋芙婷走后,傅华昔催促着姜祁霄赶紧收拾妥当了回宫去,他嘴里时不时冒出些不把门的无耻话语,只激得傅华昔耳珠子发红发烫,还是打发了清静。
姜祁霄在走时又回身过来低头附在傅华昔耳边,低沉的嗓音夹着浓浓的鼻息在傅华昔耳边流转,“昨日那人身份可疑,他对你说不定是别有用心,你遇刺之时被他碰着,这巧合未免牵强,你少同那人接触为好,不要……再让他来将军府了!”最后一句不知是不是傅华昔的错觉,带着些许委屈的哀求意味。
傅华昔本能地想反驳说靳羽救他的事情再巧合,也巧合不过他躲在春风楼里头等她去抢人,可一抬头看到姜祁霄温和的眼神里头满满的期待,傅华昔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敷衍着草草点了点头。
靳羽于她有救命之恩,无论是无意中的巧合还是有意的安排,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她若是抱有浓重的防备和避忌,便是忘恩负义之徒,所以她给姜祁霄的回答只能是敷衍着了,毕竟她与姜祁霄的生活境遇不同。
姜祁霄在宫里头长大,在权利巅峰的天家里头,尔虞我诈的猜忌和防备层出不穷;可傅华昔是军营战场上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生与死不过是一瞬即逝,如此情境之下,她所生出来的是本能的信任和怜悯,自然不愿意对人过多设防,平白抹去了一丝生存的可能。
等着姜祁霄走了,傅华昔便去离园陪同宋芙婷去城外的相国寺里头进香。
城外的相国寺是大越的国寺,在凤袭山上,每年皇后都会领着后宫一众女眷来寺里进香祈福,相国寺的香火灵验是出了名的,自然会吸引来许多的善男信女和虔诚的香客。
今日天晴气爽,难得又有深秋的暖阳带着一丝温意恣意的倾洒下来,况且每年这个时候凤袭山上红艳如火的枫叶还未褪尽,赏玩散心之事更是不在话下,自然来相国的人就更多了。
宋芙婷一早已经派人过来打点了,自然不用跟着人流从山下一路往上头挤,走了另外一条僻静的道路,这里是每年年初皇后进香专设得,平日里也对官家家眷开放,两侧红红火火的枫树里头夹着姿态万千的梅树,冬日里白雪过后,红梅于枝头傲立之态,别有一番景致。
到了寺庙里头,里头一位管事的辈分较高的和尚便迎了上来,带着宋芙婷和傅华昔走内堂过去进香,傅华昔跟在宋芙婷旁边,学着宋芙婷的模样,认真地参拜着,抬头便见着大雄宝殿之上慈悲的佛主悲悯的眼俯视着芸芸众生。
傅华昔一向觉着若是真有超越人世的佛主在关照着世间,为何世间如此多的杀戮纷争却如何也消解不了呢:乱世之时,人命如蝼蚁,悲戚挣扎间还不如山间的飞禽走兽;盛世之时,贪欲作祟,好逸恶劳,诸多算计倾轧,种种不堪之事,也还不如禽兽!
傅华昔抬头望着佛主慈悲的眼睛出神,心里的种种想法搅得她一阵阵疲累,或许,姜祁霄说得对,她是大越的将军,可她也即将做他姜祁霄的妻子,此刻,她该放下手头的包袱,学着像个待嫁的女子一般,细细打点装扮自己,做个好看的新娘才是。
家国天下事,慈怜悲悯心,又岂是她能担得起,又能做得好的?往常的她,或许是在担起责任之时就太过高看自己了!
“施主心生悲悯,有佛主济世天下的心意,只是苍生的苦楚,于庸庸碌碌的奔波的早已注定,施主之心,于苍生跳脱红尘之苦无甚益处,反倒是让施主心中埋了心魔,实在是不必如此!阿弥陀佛!”来得是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眉目清正,神态安详。
“方丈安好!”宋芙婷双手合十,虔诚的一拜,然后拉过傅华昔说道,“这位便是我往日里诚心求拜佛主保佑平安的小儿华昔!”
“阿弥陀佛,宋施主,傅施主,厢房已经备下,两位可到厢房稍事休息!”方丈说道。
“多谢方丈!”宋芙婷说道,“方丈,小儿最近遇着诸多事情,烦请方丈给予指点一二!”
“阿弥陀佛,是缘是劫,命里早有定数,强求不得,也避忌不得,傅施主都想得通透,宋施主又何苦执着!”方丈脸上一团和气,无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