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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空下的拥抱

外面那么晦暗,那么冷,而她能靠着深爱的少年,手臂的碰触带来一丝暖意,真好。

九月,风开始变凉,秋游如期而至。大巴大清早就停在校门口,虽然小夏与和风都各自不吭声,但从两人破天荒没有一起来而是各自抵达,大家就都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和风上车很晚,他面无表情地用拐棍探着狭窄的过道,低着头生怕撞到谁而惹得谁不高兴。

尴尬的是大巴上只剩下两个空位了,一个在小夏身旁,他当然没法去坐,而另一个紧挨着顾悍冬,上面还放着顾悍冬养的那条气势汹汹的杜宾犬。

顾悍冬额头上还留着上次被和风用椅子砸伤的疤痕,经过一个暑假,那道疤倒是没有淡掉,像一条狰狞的小蜈蚣。

因此顾悍冬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和风:“许天才,早安啊,抱歉,看来你只能蹲在地上了。我家这条杜宾爱看风景,得给它靠着窗。它和你不一样,它虽然不会说人话,不过什么都能看得见。”

看不过去的小夏倔强地冲过来,连看都不屑于看顾悍冬和他的狗一眼,使劲拉住和风清瘦的胳臂,一直将沉默的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才松手。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柠檬草味道,她努力放下面子和脾气,颤抖着低声说:“我输了。许和风,我输了,我冷战的功力真的差到家了,我就是没办法和你闹下去,我想到你就忍不住要道歉,我受不了了!”

靠窗的和风深深一愣,他难受地紧紧抿着嘴,沉默中的短短几秒钟,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小夏……”

无论是比赛还是生活,她都从不认输,此刻靠在他身旁,她竟然卑微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笨拙地背过脸,生怕她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这时,来得最晚的孙江宁嚣张地抓着单肩包跳上车,孙江宁扫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和风和小夏,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谁知孙江宁好脾气地淡淡一笑,径直朝着顾悍冬和他的杜宾犬走去。令大家目瞪口呆的是,没等孙江宁开腔,顾悍冬主动赔着笑,将狗推下座位:“江宁哥,坐。”

“你是?哈哈我没别的意思,从前在南街混,谁都叫我江宁哥,我不记人脸,嫌累得慌。”孙江宁盘着腿坐下,正眼都不瞧顾悍冬,却兴致盎然地逗起他的狗。

齐小夏昨晚因为忐忑失眠,随着大巴的晃动渐渐睡着了。醒着时她还能记住与和风划清楚河汉界,此刻她沉在睡眠里毫无意识,于是脑袋就毫不客气地压在和风脖子一侧,慢慢地像只小猫似的将自己柔软的发梢蹭在他的棉T恤胸口处,蹭得他一瞬间不知所措。但看着她安稳的睡颜,他还是本能地放轻呼吸,一动不动,甘愿当一会儿她结实的大躺椅,让她好好睡。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和风背部发酸,但他又怕弄醒了她,只好像只蜗牛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动,忽然他的手指不小心滑过她的睫毛,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小夏也曾这样抚摸过他的睫毛。

那时他们都还小,八九岁的样子,和风还看得见。

小夏当年功课就出了名的烂,脑袋开窍又晚,上课还爱神游山林,偏偏她就是有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气,整天乐呵呵地围着和风打闹,压根不愁考试。倒是聪慧早熟的他为她着急,像个小老师似的板起一张脸,拉着她给她讲题,小小年纪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齐小夏,你连X解方程都不会,居然有胆子坐在教室里,还真不怕老师叫你站起来答题。”

她恹恹地趴着,手托脑袋凑近小和风的脸,突然就被他比女孩还长的睫毛弄得惊呆了,她好奇地伸手要摸他的睫毛,却被小和风拦下来:“干吗碰我睫毛?”

她理直气壮道:“我是你好朋友啊,怎么就不能摸你睫毛了?”

只怪当年的他情商远不及他超人的智商,深深皱着眉憋了半天,才悟出来其实她说的也蛮对的,只好退后一步,摆出威慑的架势:“要摸……也行!但你必须先乖乖地做题,做一道……准你摸一下!”

“噗。”她憋得脸都红了还是没能忍住笑,她真想问问这家伙,你是卖睫毛的吗,但又怕小老师真生气了,最终识趣地咽回了肚子里。

……

回忆好甜,让大巴上此刻一脸愁云的和风都忍不住温暖地笑了。

亲爱的小夏啊,睡着的你最沉静温顺,最没有棱角,也离我的心最近。

而孙江宁正幽幽地抚摸着杜宾犬短小的毛,不动声色地瞥了会儿前排僵坐着的和风与他怀里的小夏,心底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扯起嘴角神秘一笑。

抵达山里便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大家在山脚草地上野餐,空气满是面包屑的香味和笑声。除了沉默的和风与小夏,所有人都一路欢喜,孙江宁尤为如鱼得水,和后排男生飞快打成了一片。

暮色落下,一顶顶帐篷拥挤在星空下。就在大家默默钻进帐篷时,孙江宁忽然笑着响亮地拍了拍手:“出来玩就疯狂点才对嘛,这么早睡怎么行呢。不如……来玩游戏吧。”

顾悍冬极给面子:“江宁哥这主意好!”

大家也就慢慢围了过来,谁心里都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在班里不想成为和风那样的靶子,便要顺着顾悍冬这种狠角色的心意。

孙江宁所谓的游戏就是大家坐成一个大圈,圈中央是一个空可乐瓶。每次转瓶子,停下来的位置朝着谁,谁就要和对面的人亲吻。男生开始窃窃地坏笑,女生则苦着脸想逃。

游戏眼瞧着要开始了,大家都抬头看热闹似的盯着局外人一般呆站着的和风与小夏。

孙江宁坏笑着走过去拉小夏坐下,却被心情烦躁的她一把甩开。她蹙着眉大步流星地走开:“这游戏我没兴趣,我要去上厕所。”

傻子都看得出孙江宁瞧她的眼神不对劲,因此即使她这么扫兴,顾悍冬之流也不敢多说,但他们目光一转,火力朝向孤身一人的许和风,连孙江宁也加入不怀好意的围攻行列:“许天才,怎么,瞧不起大家?觉得这游戏特傻,侮辱了你的智商?”

一时间和风无言以对,而孤傲的他却又不愿每次遇到这种状况都逃之夭夭,索性心一横,无所谓地浅笑:“不过是游戏罢了,我加入便是!”

最开始两局,被点中的女生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对面男生倒大大咧咧厚着脸皮走过去,在大家的推推搡搡之中倒也算热闹精彩,不至于冷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独独抱着膝盖坐着的许和风,在黑暗里茫然地随大家的起哄声拍着手,始终沉默。

新一轮,孙江宁嗖地站起身,朝大家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才宣布转动可乐瓶。

谁知狡猾如他,竟讳莫如深地瞥了和风一眼,一声不吭地用手指让瓶口分毫不差地停在了和风面前。

“许和风!许和风!许和风……”所有人都没有拆穿孙江宁的把戏,通通偷笑着屏住呼吸,整齐地朝和风起哄。

在那一瞬间,许和风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掉了。他感到头皮发麻,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像一座高高的围城一样困住他。他很想拼了命撇下这一切,独自跑开。

但是,会不会当大家知道了他是一个不能接吻的怪人,所有过去恶意的欺负都会重新聚拢到他身上,让他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得更加痛苦呢?

人影中比许和风还要紧张忐忑的是正坐在和风对面的女孩。虽然许和风不是风云人物,性格也很沉闷,但到底是相貌俊朗得没话说的白衣少年,女孩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是倾慕他的。

就在这时,孙江宁默默示意女孩坐下,然后走过去温和地将和风拉着站起身,伸手指引着和风与一旁趴着的顾悍冬的杜宾犬越靠越近。

和风硬着头皮默默接受,指甲却在掌心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孙江宁满意地瞪大双眼,仔细分辨着和风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一切,还是故意在假装盲人?都将他逼到这一步了,但凡他能看见,怎会默默忍耐和一条狗接吻?

“和风!”就在许和风的嘴唇与杜宾犬湿漉漉的舌头快要靠在一块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来!和风不仅听得出来是小夏,还从她急促无比的嗓音里捕捉到了一种异于往常的激愤。

他本能地站直身体,皱着眉,重新充满戒备心地后退了两步。

她就这么带着满腔怒气与愤恨冲了过来,一边将许和风拦在身后,一边放开喉咙大声咒骂:“孙江宁,你们在搞什么鬼东西?这种阴招损招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来?欺负一个看不见的人,有意思吗?”

对于一切混乱都游刃有余的孙江宁,此刻也被她反常的癫狂弄得很尴尬,低下头硬着头皮开腔:“小夏,我——”

迎上孙江宁的首先是小夏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接着她又决绝地说:“任流言怎么疯传,我之前总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现在算是晓得了,你也一样!硬要说不一样,就是你比顾悍冬那种人更聪明,更没有血性!”

小夏永远都不知道,眼前这个捂着发红的脸的孙江宁,其实丝毫没受到她这一耳光的影响,反而正在心底细细地思索:会不会许和风依旧在忍受?他能忍受过去这些年每一天来自外界的侮辱,肯定就能够忍受更多。

或许……要挖出真正的秘密,他还需要继续试探。

而那一刻,小夏一把攥紧和风的衣袖,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苍白。她那副倔强的神情,仿佛余生都再也不肯松开他。

她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明明他们欺负的是许和风,她却比自己被欺负还要耻辱、难受很多很多倍。

她身体里住着一头勇敢的小狮子,任何一件伤害和风的事都会将它飞快地引出来,用尽力气与全世界厮打,抗争,不到筋疲力尽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一直将和风拉到离人群很远的外围帐篷的最边缘,她才停下了不断发抖的双脚。

她盯着沉默的许和风,明白和风虽然看不见,其实也已晓得他成了大家的新笑料,这让她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似的,传来一阵钝痛。

谁知他摸索着拍了拍她的肩,深吸一口星空下凉凉的风,轻描淡写道:“小夏你别这样,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都习惯了。他们哪一天真当我是朋友了,我反倒会害怕,怀疑,不适应……”

“和风,你闭嘴!”她仰头盯住少年隐忍的侧脸,再也听不下去了,骤然低吼着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这样逆来顺受,还能找到这么多冠冕堂皇的托词?你一肚子的骄傲去哪里了呢?你傻了吗,疯了吗,那是一条脏兮兮的狗!你那么优秀,为什么偏要宽容他们?你永远都不懂,每次看到你这么没限度的宽容,我都要难过很长一段时间……”

昏暗光线里,她的声音慢慢从最初的讥讽变成了柔软的伤感,甚至含有一点淡淡的哀求,没等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完,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和风猛然间伸手握住她瘦瘦窄窄的肩,用两只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圈住,彻底套牢在他怀里。

这是头一次,他如此主动而热烈地拥抱她。

他太使劲,所以她能感到自己被勒得很紧很紧,但她并没有丝毫想挣脱的意思,相反这种顾不上太多的沉溺,就是她一直幻想能实现的。

她任由他这么糊里糊涂地抱着。她的手指靠在少年结实的背上,双眼盯着头顶璀璨无尽的星空,深紫色的星空真像是葡萄味的果冻,上面撒了一层纯白的糖霜,甜蜜而又深邃,教人很难不沉醉其中。

两人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拥抱会来得如此长,彼此都足足有两分钟一言不发,直到和风缓缓松开她,有点害羞地低声絮叨:“我……我之前特别怕你不喜欢这样。喂,说真的,你喜欢吗?”

高高瘦瘦的少年像一棵夜色中直立的白杨树,因为从未恋爱过,甚至从未与女孩暧昧过,所以有着小媳妇似的笨拙感。

这惹得她扑哧一声笑了,就连回答也带着进可攻退可守的小心机:“报告政委!反正……不算讨厌。”

他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听到这儿才舒了一口气,居然真的再次拿出“退休老政委”的认真腔调,乌黑的双眸因为过分拘谨而萌态毕现:“我这样做……小夏,你会不会就可以少难过一点,或者……快一点好起来呢?”

她尴尬地冷汗直冒,想要快快赶走两人之间这种严肃的“低气压”,于是微笑地望着他,插科打诨:“你这个‘大熊抱’时间太短啦,我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楚呢。”

原本眼神里满是内疚的和风终于也被逗乐了,他生涩地逼近她,悄悄地说:“既然女侠嫌短,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不辞辛苦地再给你一个‘大熊抱’!”

她偷笑着孩子气地跑开两步,他便摸索着紧追不舍,两人在星空下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就像两个捉迷藏的顽童,唯一的区别就是和风连眼罩都不需要戴。

累了,两人就同时躺倒在帐篷外的草地上,兴奋地大口喘气。

这个秋日的夜晚一切都美好得过分,让她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其实我压根没怎么难过,我是说真的!许和风,你千万别当真啊,我生气的时候就总是会把话讲得特别特别严重,恨不得吓住你,才算我大获全胜!”她转过头,凑近和风的呼吸,淡淡地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抹黑自己去安慰这家伙呢,她打心眼里也答不上来。

明明那些难过就是真的,可是就在这短短一瞬,本能驱使着小夏,她不想让和风承受任何内疚,她所希望的是往后每一天,少年不管经历什么都能远离悲伤,明媚如初。

这时和风又温柔地告诉她:“难过又不丢人,反正有我在呢。小夏,我希望下次你不快乐时,你因为我受到伤害时,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你的心事,陪着你一起度过。”

他伸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耳垂,嗓音暖暖的,透着一股让她心生安宁的气息。

而他们俩都没注意到,此刻的孙江宁坐在黑暗中,将帐篷拉链拉开一道细缝,仔细看着小夏与和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白。

看着看着,孙江宁就用力攥紧了拳头。

秋游的最后一天,当全班正在山顶天台上热闹地拍合影时,乌云一点点悄悄地蔓延,不到二十分钟天空已被乌云笼罩。大家刚手忙脚乱地搬完三脚架和行李冲到大梧桐树下,暴雨就唰唰地砸了下来,越下越猛。

大家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躲着雨,听着下雨声的小夏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将手扣在许和风的臂弯中。冷蓝光线氤氲下的少年,侧脸柔和动人得不像话,让她分分钟坠入一种不可言说的小小快乐之中。

彼时她只觉得外面世界大雨瓢泼,那么晦暗那么冷,似乎树林、海洋、车流、楼群都在狼狈地淋着雨,而她才最幸运,能够靠着自己深爱的少年,两人用手臂的碰触带来一丝暖意,真好。

也是到许多许多年之后,见过更多风景的小夏才深刻地懂得,当年在山顶她那种不知如何形容的快乐其实用寥寥两字就能概括,幸福。

正当小夏沉溺在好心情之中时,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这才猛然一拍脑袋,慌乱焦急起来:“我的红绳子!红绳子可能不小心落在营地了……”

周围同学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因为除了许和风,没人晓得一条红绳子对于她能有如何重要的意义。

那是在进入游泳队的第一天,齐妈妈将那条刺眼的红绳系在她的腕上,不断告诉她:“无论游泳还是生活,都是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路就越难走。累了想放弃的时候,夏夏,你就盯着这条红绳,告诉你自己,红绳还在,命运的眷顾就还在,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和风深知那是她心底对命运最纯粹的信仰,所以压根没有多犹豫,一手稳稳地安抚着她的肩膀,一手扯掉自己的衬衫外套盖在她身上,快速地摸出折叠拐棍探着路:“怕什么,我们一定能找到。走,现在我就陪你去找。”

她脆弱地哭红了眼:“和风,山这么大,每块草地都一样,我们怎么找?”

“我们一直找,就总会找到的。反正你无论如何都不丢下红绳,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丢下你。”他的心思如此简单,口吻里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和笃定。

就在这时,孙江宁走过来,轻轻拉开和风与小夏扣在一起的手指,礼貌地说:“小夏,我觉得你该冷静一下,我陪你去才最容易找到红绳。虽然我没有许天才那么了解红绳对你的重要,但我也不想看到你哭得这么伤心,我愿意陪你下山。”

一贯淡漠的许和风这次鼓起勇气打断孙江宁,重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掌心:“我们俩自己能解决,不劳烦你。”

“怎么解决,用你的折叠拐棍?和风你别浪费时间行吗?我带着小夏来去都利索,你好好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就是帮我们大忙了。”

这一次,和风清瘦的肩膀冷不丁抖了一下,他被孙江宁这一发冷箭射得胸口生疼,脸上却淡淡地死守住了沉默,朝小夏艰难地微笑,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去吧,江宁说得也是,你们快去快回就好。”

眼泪还挂在脸上的小夏一边被孙江宁拉着下山,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许和风孤身一人的轮廓。

她并非不心酸,只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被默默戳中痛处的少年。

“许和风!”一直等到黄昏,同学们都等不及先上了车,许和风才终于远远地听到孙江宁的呼喊,他踮起脚大声问:“小夏的红绳找到啦?”

孙江宁瞪大双眼,发着愣反问:“小夏还没回来?我以为她会比我早归队……当时雨太大路太滑,我们俩怕误了学校大巴回程的时间,就商量好分两边去找,我继续往山下,而小夏负责靠近悬崖那边的树林……”

靠近悬崖。

到这一刻,许和风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儿嗡嗡作响,他费尽力气所能听见的也只有“靠近悬崖”这四个尖锐的音节。

他想到小夏一个人在大雨里蜷缩着的模样,愤怒和害怕交织着像一把火似的灼烧起来。他低吼了一声,猛地扔掉折叠拐棍,直直地朝着孙江宁的脖子掐下去。望着茫茫山里的草地,他几近崩溃,又给了孙江宁嘴角重重一拳。

“滚!滚得远远的!我自己去找小夏……你最好在这儿祈祷她平安无事,不然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正当和风焦急地朝山里冲时,孙江宁抹了一下被和风打出血的嘴角,浅笑着悠哉地拉住他:“冷静点嘛,你还真是入戏很深哪。我告诉你,红绳找到了,小夏她现在应该在车上等我们呢——刚才我叫她先上车,我要去趟厕所,顺便叫你上车。”

四周顿时陷入谜一般的死寂。

愣住良久,许和风才冷冷地用力揪住孙江宁的衣领质问:“这种游戏很好玩吗?”

孙江宁指了指许和风情不自禁瞪起的双眼,早就心满意足,于是幽幽地笑了:“挺好玩的,虽不敢说收获颇多,至少我略施小计,就挽救了你这个充满悲情色彩的男孩丧失十年的视力。从刚才到现在,你奇迹般地能看到我了,也能望见山里的一草一木了,多神奇啊,你说呢,许天才?”

从前夜让他在游戏里和狗亲吻,到此刻的谎言,和风在漫长的沉默里终于明白,孙江宁的野心不单单是欺负他那么简单,孙江宁是有预谋地要拆穿他死守十年的秘密。

事实面前,和风的气势一点点失散,濒临绝望,却依旧硬着头皮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根本没瞎,而这一点,你隐瞒了小夏整整十年。你什么都瞧得见,却演技卓越,无数次让小夏为了你悲伤流泪,为了你和别人针锋相对。你欠她的实在太多,太深!”

孙江宁这一番滔滔不绝,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胜利宣言,一字一顿,将许和风最后的一丝内心防备也彻底击垮。

和风没有继续抵赖,双眼憋着打转的眼泪,拼命地点着头:“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我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天,最终还是败露得干干净净。我对不起小夏,我没法面对她。”

到了绝望深处,和风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十年,他受到的煎熬其实超过任何人的想象。他明明看得见,却必须时时刻刻忍受别人的欺负、排挤、嘲讽,甚至是像前夜游戏中和狗亲吻的那种侮辱。他明明无数次想要告诉小夏这一切,却都没有勇气张嘴。

此刻在情急之下被发现了,他倒反而有种彻底如释重负的感觉。

孙江宁满眼疑惑的光芒,一针见血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艰难地假装盲人?你的企图究竟是什么?”

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于是他冷冷地和孙江宁僵持了几秒钟,砰的一声双膝跪在石子遍布的水洼之中。

一向即使被伤害也保持骄傲的他,咬紧牙,浑身颤抖着低声求孙江宁:“我不想失去小夏,也不能失去她。兜兜转转好多年,我与她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能不能答应我,别立即告诉她这一切,我想自己找机会告诉她,或许那样……她才不会那么难过。”

“不用了,许和风,我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站在不远处的齐小夏打着寒战捂住了嘴巴,狠狠地瞪着一脸惊慌神情的许和风,她连站着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整个人像是随时会脆弱地倒下。

她绝望地点着头,笑着,笑得满脸都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听到最后她才终于晓得,刚才孙江宁为什么执意要让她躲在树后听一听。

十年的青春,三千多天的陪伴与恋慕,原来她一直都傻乎乎地陷在一个巨大而深邃的迷局之中。

从许和风每次对许妈妈那种冷漠刻薄到极点的态度开始,她就知道许和风的心底有秘密。她使劲学盲文,她主动告白被拒依旧厚着脸皮与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努力走进他的世界,无奈他一直死死关着门。

此刻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巨大的秘密,只觉得五雷轰顶。

为了一个许和风,她疏远了多少人。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她都通通不在乎,她始终乐观地相信,只要他们两座小孤岛能彼此温柔地接壤起来,牵着手一起面朝汪洋狂流,就一定能告别孤单,迎接无限明亮温暖的彼岸。

她敏感地体会着许和风在黑暗里的无助感觉,所以永远无条件地迁就他,温暖他,原来这一切只是许和风自导自演的漫长骗局。

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而就在她与许和风身后,冷眼旁观着两个人陷入决裂的孙江宁在心底为自己响亮无比地击了一个掌。

“很好,每一步都走得很好。”他幽幽地长舒一口气。

没错,离间许和风与齐小夏是他早就预设好的棋,却又并非是最后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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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栎树底下的人生

    苦栎沟因村口有棵苦栎树而得名。苦栎沟只有两户人家,一户姓刘,一户姓林。据说他们的祖先是太平军战士,失败以后为了逃避官兵的追杀,躲进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往后割草搭棚,开山辟地,后来又留住那些讨饭的、逃荒的、发疯的女人,与之成婚,繁衍后代。只是死的死,嫁的嫁,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苦栎沟仍然只有两户人家,共四口人。两家只隔一道坎,上屋住着林家,母亲叫春兰,儿子叫青苗;下屋住着刘家,母亲叫凤梅,女儿叫翠月。凤梅与春兰,姐妹相称,当年一起逃荒嫁到苦栎沟,不幸的是她们的男人都是“短命鬼”,留下一个后代便匆匆“归西”了。两姐妹只好相依为命,互帮互助,共同维持生活,抚养儿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