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
新历275年，或旧历1767年
“你就不担心别人知道你和我们有交情么？”海莉懒散地摊在椅子上，问。
“幸好，杀手的世界不像你熟知的其他社会团体那样喜欢传播八卦。”曼提沙回答。
“合情合理。”托瑞表示同意，“杀手也不会干每周末聚会喝下午茶吃点心这种勾当。”
“一定是这样没错。”曼提沙深以为然，“说到点心，我想我这里还存了一些。”他站起身来走到橱柜前，翻了一阵，掏出一罐曲奇，“这个行不行？”
“当然行。”海莉话音刚落就一把抢过罐子，撕开封口，递给雷蒙。后者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海莉狼吞虎咽地啃着曲奇，而此时托瑞却仰着头，思考他们目前正在办的案子。最近一个当地团伙的头目被杀，而行凶手段干净利落，显然是有人雇佣专业杀手所为。一直以来，警方对帮派之间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次被杀的人刚好和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有亲戚关系。虽然被害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善良角色，可是作为表亲的贵族老爷还是要坚持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这件事不尽快查明的话，警方就麻烦大了。这位贵族将会大肆宣扬警方办事不力，竟然对大好青年被谋害不闻不问，而他的影响力也足以让这些指责经久不息。
正是出于这种顾虑，警方委派了六七名干探来查办此案，这其中就包括托瑞。在此事查明之前，他们都不用管其他案子。托瑞接到任务后立刻联络了曼提沙，想知道他是否有内部消息。他们相识的两年里，曼提沙在不少案子上帮过托瑞的忙，现在已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有时候杀手还会请侦探三人组到自己家来做客讨论案情。海莉则因为自己和曼提沙的个性特别契合，对他青睐有加。
雷蒙对他的印象也非常好，不过他比海莉低调很多，这种事情不会大肆宣扬。也许是出于职业原因，雷蒙和曼提沙都带有一种奇妙的紧张感，因此也特别能相互理解。
托瑞没有进一步加入谈话，而是仔细思索案情，结合昨天在犯罪现场观察到的一系列线索，试图把它们串联在一起。无数信息在她脑海中浮现，只要仔细思考，便能找到答案。
昨天刚到犯罪现场，托瑞立刻注意到几处可疑的细节，跟最初办案的侦探向她交代的情况不符。之前办案的同僚宣称，被害人，也就是年轻的帮派头目，正在街上走着，就被杀手伏击了。被害人跟袭击者打斗了一番，最终不敌被杀。同僚特别指出受害人的衣领上有撕裂的痕迹，认为这是他试图挣脱袭击者掌控的证明。
托瑞仔细观察了受害者衣领上的裂痕，发现那其实是刀刃造成的，后来杀手又扯过了领子，布料才出现不规则的断裂。托瑞还注意到被害人的左边衣袖有褶皱，说明也许他挽起过袖子。尸体附近有支吸了一半的雪茄，味道和尸体上的烟味一致，说明他在死亡前不久抽过烟。在他倒下的地方不远，托瑞观察到几个小小的脚印，以及杀手留下的一个比较大的脚印。经过和死者的足印对比，托瑞大致推断出两个人的身高和体重。杀手的身材应该比较魁梧，高度跟死者相当，而另外一组较小的足迹，也就是同僚没有注意到的那些，则指明了案件的真相。托瑞继续在附近的几条巷子搜索，发现几袋垃圾似乎最近被翻动过，于是上前一番调查之后，找到了一只鞋子，和比较小的脚印一致。托瑞还发现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一些缝纫用品，应该是针线女工掉落的。
基于以上这些事实，托瑞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杀手的目标根本不是帮派头目。死者生前的确在街上一边抽烟一边闲逛，姑且不论目的为何。可是他看到杀手逼近无助的女子时——根据足迹托瑞判断第三人多半是位年轻的姑娘——立刻把烟扔到一边，变成了见义勇为者。
姑娘利用杀手意外失措的一瞬间逃进了附近的巷子，利用堆积的垃圾藏身。鞋子也许是无意遗落的，也许是有意脱下来预备作为防身武器使用。帮派头目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训练有素的杀手没几下便制伏并杀害了他。他的死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这次意外让杀手担忧警察是否已经被惊动，住在附近的人也作证说听到过一声愤怒的咆哮。这样看来，杀手在逃离现场前并没有仔细搜索附近区域。
现在需要搞清楚的问题只剩下两点：雇凶去杀这个姑娘的幕后老板是谁，以及这么做的原因。杀手的身手很不错，价位想必相当高昂，托瑞推断这个针线女工的身份绝对不一般，以至于有人肯付一大笔钱干掉她。
幸运的是，托瑞很快想到一个符合条件的目标人选——玛丽·艾德哈特，最近刚刚被证实是贵族院一名高阶成员的私生女。因为这位大贵族的独生子刚刚过世，如果玛丽被他所承认的话，能够继承很大一笔财产。不过目前她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搬去生父宅邸的邀请，表示做一个穷裁缝的女儿就已经很满足了。显然，某个有钱人可不满足于让她太太平平生活下去。
如果托瑞的推断正确，玛丽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于是她猛然站起身来，其他三个人惊讶地望着她。
“我们得走了。”托瑞宣布。
“去哪儿？”海莉问。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玛丽·艾德哈特，”托瑞回答，“曼提沙，下回再见了。”
两年来的经历让他们习惯了托瑞的行事风格，没有争辩也不要求说明原因，直接跳了起来跟着托瑞出去了。
玛丽的住处不太容易找，不过三人花了几个小时就摸到一家古旧的小裁缝店门口，橱窗里陈列的衣服做工精细，但颜色灰暗，好像布料是二手货。再好的手艺也无法以劣质的原料化腐朽为神奇，托瑞认为玛丽和她母亲的收入一定非常微薄。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托瑞带头从前门走入店铺。一位中年妇女面带微笑走上前来：“各位女士下午好，请问今天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
托瑞掏出警徽给她看：“我想和您的女儿谈谈。”
女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她双手抱胸：“如果你要谈她父亲的事情，还是算了吧。玛丽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遗弃在我门口，我收养了她，含辛茹苦把她抚养长大，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她的母亲。如果她愿意留在我这里，那是她的自由。”
“您说的很有道理，”托瑞回答，“可我们不是来劝她离开的，我们是来警告你们，刺杀她的人不打算收手。”
对方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的事情不是偶然，而是针对她的谋杀未遂。”托瑞解释。
女裁缝没有回答，而是冲进屋内去叫女儿。
海莉问道：“这事情千真万确？”
托瑞瞪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不确定的事情是不会做的，”海莉放弃，“不过你要是愿意说明一下分析过程的话，我们就不会这样云里雾里了。”
“我解释过了。”托瑞反驳。
“干巴巴地列举线索不算说明。”雷蒙也忍不住了。
“我们以后再说这事。”托瑞下了结论。这时三人听见裁缝和女儿走下楼来。
玛丽和她母亲一样也穿了一条看不出身材的直筒裙，不过这是她和母亲的唯一共同点。她年方十七，正是青春美貌的时候，五官精致，颇有贵族风范，而她灰色的双眸也显得十分聪慧。
母女俩刚进屋，托瑞就发问：“你昨晚被袭击了对不对？”
“是的，不过我逃脱了，”玛丽有些犹豫，“天色太黑，我看不太清楚。不过我逃离的时候听到两个男人在打斗。”
“救你的那个人在打斗中被杀了。”托瑞说。
玛丽重重坐在脚边的椅子上：“我的天，那是谁？”
“一个年轻的帮派头目，也是一位贵族院成员的亲戚，不过他已经脱离了家族。”
“你刚才说袭击我的是杀手？”玛丽问。
“是的，而且今晚他们可能会再次下手。”托瑞回答。
“为什么？我没有威胁任何人的利益，我不想回到父亲身边。”玛丽疑惑。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逃不开的命运。”海莉说，“只要你活着一天，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威胁。他们才不会相信你只希望简简单单地生活。”
“那就远走高飞！”玛丽的母亲打定了主意。
“他们会追杀你们。”托瑞说。
“那怎么办？”玛丽问。
“我倒有个主意，”托瑞回答，“有点风险，不过如果成功，你们以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接下来托瑞详细解释了她的计划，随后玛丽和母亲进入地窖躲了起来。当晚，海莉躺在玛丽的床上，雷蒙站在卧室门外，托瑞则藏身于店铺的橱窗边。他们等了足足几个小时，海莉差点睡着了。
半夜时分，托瑞看到一个身影从前门闪过，紧接着门一响，随后就是撬锁特有的细碎声音。几秒钟后，锁被撬开，门开了一条缝。
月光透过门缝洒入屋内，杀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托瑞悄悄窝在椅子后，注意不让自己发出呼吸的声音。
杀手从门缝中观察屋内，确定房间里没人之后，把门拉到足以让他进入的宽度，在闪身入内之后迅速把门轻轻合上。托瑞看着他的行动，注意到刀光一闪，知道凶手手里握着刀，她微微一笑。自己制定了两个计划，如果凶手带着枪的话她自然也有应对之法，不过只对付一个持刀的人要容易多了。
优秀的职业杀手不会在任何地方疏忽，这个也不例外。他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环境之后才开始行动。当然，为了确保这一点，托瑞事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也重新布置了家具的位置，因此杀手只能沿固定的路线悄悄移动。当他走到合适的地点时，托瑞狠狠拉了一下手中的线绳，房间对面的开关受到触发，灯光亮起，直直照到杀手脸上。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杀手发出痛苦的哀号，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托瑞趁机推椅子去绊他的腿。雷蒙听见房间里的响动，迅速跑进屋子，正赶上被绊倒的杀手挣扎着站起身，一边用力眨眼睛试图恢复视力，一边用手挡着灯光。自然，他不是雷蒙的对手，没几下，雷蒙就把他打昏，绑在椅子上。
海莉从床上爬起来，下楼去地窖找母女俩。玛丽进屋看见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才说：“是的，这就是昨天袭击我的人。”
“我们接下来要审问他。”海莉对母女俩说，“你们可以到工作室去休息一会儿，也可以留下来看着。”
玛丽和母亲对视一眼，挺了挺胸：“我们留下来看。”二人在房间一侧找了凳子坐下。
托瑞在杀手面前立定，向雷蒙点了点头，后者走上前来，给了杀手几下。杀手恢复意识之后，本能地用力挣扎，随即意识到绳子绑得足够紧，自己不可能逃脱。他环顾室内，看到玛丽的时候眯起眼睛，似乎还有完成任务的企图。
托瑞清了清嗓子，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边。
杀手看了看三人组，问道：“你们是谁？”
“警探。”海莉回答。
“如果让我下手干掉她，我分一半的报酬给你们。”杀手说，“可是一大笔钱呐。”
“想得美。”托瑞说，“我也有个提议，你供出幕后黑手是谁，我尽量保证你不会因为试图在这里谋害玛丽而上绞刑架。”
杀手轻蔑地笑了：“这个提议不怎么有吸引力嘛。”
“我们可以随时把你交给最近的警署，让下属来处理你，”海莉说，“反正你最后总是要招的，不过到那时候想要提条件可就晚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正的警探？”杀手问，“你们多大了？”
“足够大了，看见这个没有？”海莉掏出自己的警徽，“现在，能不能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