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近日也如此有雅兴,来此赏这落花美景吗?”花仲天缓缓步行而来。
“哦,不成想今天本王如此幸运,先得见一美一舞倾城,又得见丞相来此,真是不虚此行了。”
端王垂衣拱手,正式的行弟子礼。
“王爷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吗?”花仲天行至身前,站定后,亦是拱手还礼,“边疆苦寒,身体还好吗?”
“男子当建功立业,顶天立地,建不世之功。边疆虽苦,但最能磨练人的意志,是天下所有男子该去的地方。”端王见师傅来此,收起了低下的脊背,身姿挺拔,临风而立,天地间当立有此人之地的气魄。
“好,不愧是先王的后代。”花仲天上前拍了拍端王的肩膀。
“丞相前来,有什么事吗?”
“臣有事找王爷相商。”花仲天不动声色的将千骄挡在了身后。
“既然王爷与相爷有事相商,王爷若无其他事,小女子先告辞了。”千骄从花仲天身后露出大半个身子,一福身,转身离开了。
端王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千骄的背影,直至千骄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洺儿,你年岁不小了,我与陆太医一提起,想要给你找个合适的王妃了。”丞相从旁看着端王与千骄,语调平缓、声音低沉。
“丞相打算何时与千骄相认?”端王抬手拂下肩上的落花,状似不经意的询问出声。
“唔,不愧是洺儿,已经猜到了吗?”花仲天倒是无甚惊讶于端王的结论。
毕竟端王功成,靠的不只是宗祖的庇佑。端王虽一入军营便是副将,但是至今,端王一路走来,足足当得起大将军的称号。
端王也是这一辈皇族中,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靠自己的军功获封亲王爵的皇子。
这其中的魄力与智慧,岂是他人可以轻易比拟。而且,丞相并未对端王刻意隐瞒,破绽很多,能够参透其中秘密,并非登天之难事。
“丞相一生为国,当年颠沛流离,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夫人病死,两个女儿不知所踪,上天未免对丞相太不公了些。”端王看着日渐苍老的丞相,心里一阵默默的心酸。
“丞相为了我宫家江山,堪称竣工尽瘁。我向丞相保证,只要江山有我宫家一天,绝不负丞相肱骨之恩。”
宫曜洺说这番话的时候,醇厚有力,带着令人无法怀疑的信心。
“有洺儿这句话,老夫死而瞑目了。”花仲天说完,真的闭上了双眼,这风,越来越温热,眼看着,夏天就要真的来到了。
“丞相想要认回千骄吗?”
“尚未决定,这毕竟,牵扯太多。”花仲天摸着桃花枝,静静的思考。
“千骄无论相貌或是学识,都不是应该被埋没的样子。”端王并没有去看花仲天,而是也走过去,在花丞相旁边转过身,靠着桃树,望着天空。
“千骄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已经可以窥探出她的未来。千骄机灵聪敏、诚信好学。才貌不亚于灵芙师母,胸襟与智慧不亚于丞相您。若是千骄自己愿意,她的潜力会是无可估量的远大。
丞相与师母本就是这天地间少有的璧人,师母留下的这两个女儿,更是集聚了丞相与师母几乎所有的优点。
皇嫂虽已嫁为人妇,但嫁入皇家做媳妇,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的能力并没有占据主要位置。
作为整个皇室的当家主母,皇嫂还要管理起整个皇家后院,诺大的后宫,太后以及所有后妃侍婢的吃穿用度一律由皇嫂管辖。番邦使臣来朝,皇嫂盛情以待。现在举天下臣民无不对皇嫂赞叹有加。
皇嫂俨然已是皇家朝政以外所有事务的管理者,这种能力,足以让半数以上的在朝官员汗颜。皇嫂若是再能为皇兄培养一位优秀的继承人,这一生,便是圆满了。但是千骄如何呢?丞相想过吗?
如今朝廷运作已经成熟,再也不是烽烟四起的动荡时代,不是哪一个不怕死的冲出来冲上战场,杀敌立功就能成就功名的时代了。这个时代,寒门难出栋梁,穷山恶水,刁民泼妇。
贫穷的洪流,可以卷走一切空有的志向。我从见到千骄起,就觉得她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埋没,尤其不应该被贫穷埋没。
你真的愿意让花千骄找一个普通的厨子、或者长工甚至只是个屠户嫁了,最后终有一天,沦落为只知柴米油盐,整日为家里的米缸空了而唉声叹气的无知妇人吗?
更何况,现今朝廷暗潮汹涌,你我皆知,早晚会有一次大的荡涤,到时候一场大浪淘沙,无辜牺牲者不胜枚举,到时候又有谁可以保护这样的一个女子呢?”
“树大招风,我位居丞相高位,女儿又是皇后,与众多权贵连襟,门生遍天下。招来的嫉妒与怨恨,不是一日两日了。
眼下我根基尚稳,若是哪一天我倒了,对于我一族都是灭顶之灾,与其那样,倒不如把千骄留在民间,至少,不居其位,不用背负上那样的枷锁与束缚。”
花仲天长叹一声,“无论如何,我已经是对不起灵芙,不能再保不住她的孩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浅显的道理,丞相在我幼年之时就已经教给了我。
但是,我始终认为,惧怕风霜不能成为不做优秀之木的理由,胡杨受大漠风吹三千年而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朽。历经万年而不消失,横树之即生,倒树之即生,折而树之又生。
只要足够优秀,就不必惧怕任何打击。所以我才能站在千军万马之前,挡敌之万军。丞相身为人父,必定也如天下间之父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风,您定是不想放弃任何可以让儿女成材的机会的。
自当竭尽全力去培养,培养出可以立于天地的人物来的。不知丞相是否同知。”
端王挺立于风中,偶然落在他肩膀上的花瓣,悠悠的飘下,好一幅落花君子,执剑傲花的图景。
端王直直的与花仲天对视了半晌,一收眸光,拱手告辞。
花仲天在端王走后,宽大的手掌在粗糙的树干上摩挲了许久,直至手掌有些发麻,才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