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你知道什么?你不脱身,你儿子更别想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你懂不懂?再说你儿子这件事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回旋余地很大。一,他不是酒厂财务人员,账册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完全可以说是酒后任性。二,他可以把这事说成是个人恩怨,因为李思文搞乱了酒厂的保安管理工作,他和李思文等人发生争执。有这两个理由就能让你儿子的罪责减轻不少,最多也就是三到五年。法院那边我可以暗中通一下关系,再把问题压一压,改为三年以下。你儿子三年出来有什么问题?关三年定定他的性不是更好?”
听了对方的分析,钱克心里的焦躁倒是缓和了不少,他沉吟着说:“这样也不是不行,就怕……就怕李思文跟疯狗一样抓着我不松口。哎呀,我工作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比李思文更难缠的人,这小子打不得,碰不得,眼又尖得很,我……我对他是真没办法啊!”
“李思文的事你放心。”对方回答道,声音低沉阴狠,“他马上就得卷铺盖从酒厂滚蛋了,什么纪委书记,开除党籍都是轻的,哼哼,我倒要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钱克一愣,又惊喜又有点儿不信,抖着声音问道:“真……真的?真的能扳倒李思文?”
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不仅仅是李思文,这次连县委书记于清风都要卷铺盖走人,你还担心什么?”
钱克“哈”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电话里的人身份他清楚,他说这话就说明消息绝对可靠,一旦于清风和李思文都卷铺盖走人了,那这狮子县就又是他们的天下了。
那人跟着又道:“钱克,听着,你现在一定要给我沉住气,别有任何动作,安心等着就行。让李思文再蹦跶几天,他去省城能找来钱是好事,等他白送你这笔钱后,我们再让他走人,这种好事哪里找?”
钱克嘿嘿笑着说:“如果真能扳倒他的话,我当然希望他拉到的钱越多越好,我要让他尝尝替他人做嫁衣裳是什么滋味……”
挂了电话,钱克原本郁闷的心顿时开朗了,天也晴了。儿子,嘿嘿,让那浑小子受点苦吧,他现在最想看的是李思文的下场。
电话中那人的话钱克当然相信,对方在狮子县绝对是跺一脚整个县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狮子县公安局。
陈正治开着一辆黑色丰田霸道到了大门口,门卫探头准备询问,一看车和车牌号,脸色登时一变,赶紧按下电动开关开了门,门缓缓打开,他又跑出来敬了个礼。
陈正治理都没理他,径直把车子开了进去,也不管办公大楼前门不允许停车的规定,把车直接开到大门口,钻出来直奔大楼。
县公安局办公大楼人来人往,陈正治威风凛凛地往里闯,公安局上上下下有哪个不认得他这个狮子县政法系统的老大?
“陈书记好……”
“陈书记好……”
陈正治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只是沉着脸挥了挥手,径直往刑警大队办公室走去。
刑警大队在县公安局里是最重要的部门之一,人手也最多,除了办公室的几个文职人员外,大多数都是刑侦破案的好手。
陈正治原来兼任公安局局长,对公安局的情况极为熟悉。自从被免掉公安局局长职务后,他对县公安局的掌控就弱了,代局长刘正东的办事风格是一切都要按照正规程序来,这一点让陈正治很是恼火。
陈正治发现刘正东背着他干了很多对他不利的事,他原来的嫡系部下,大队长汪东兴,中队长黄小川等人,在刘正东代任局长后被架空了,凡是重要的案子基本上都不让他们参与。刘正东倚重的是一个老刑警,原来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赵光荣。
陈正治气冲冲地杀到公安局,不是因为他那些嫡系部下,而是为钱大卫的事。钱大卫和黄毛一伙人被抓后,县公安局没有将他们送到看守所,而是拘押在县局的临时看押室,还不让亲属看望。
陈正治之前打电话过来,想具体了解下钱大卫的事,没想到公安局这边居然给他推三阻四。找办公室的人,说这事归赵光荣管,找赵光荣,他又说钱大卫的问题由刘正东亲自负责,没有他下命令,谁都不能见钱大卫。
无论陈正治怎么说,赵光荣只是推托,陈正治气得把手机都摔了,开车直奔县局。他今天非得给赵光荣等人一点儿颜色看看。别看他不兼任公安局局长了,但他依然是狮子县政法系统的老大,县公安局还是在他的直接领导之下。
办公室里有五六个人在办公,见陈正治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开门进来,都站起来问好:“陈书记好!”
“好……好个……”陈正治气恼之下差点没口吐脏言,哼哼两下总算把“屁”字吞回了肚里。
“赵光荣呢?刘正东呢?叫他们来见我!”陈正治拽过一张椅子坐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冲几个办公职员冷冷地说道。
几个办公人员对陈正治还是很客气的,其中一个恭恭敬敬地说道:“陈书记,刚刘局长吩咐过,他手头有急事要办,说如果您来了,请陈书记直接去他办公室说话。”
听了这话陈正治忍不住跳了起来:“我去见他?让他见我还差不多!”
刘正东暂代公安局长才几天啊,架子就摆起来了?
办公人员还是恭恭敬敬地对陈正治说道:“陈书记,我们当下属的也是没办法,要不我再去刘局长那儿问一下?”
“算了!”陈正治脸色阴沉地一摆手,站起身就走,他倒想看看刘正东见他有什么话说。
于清风在狮子县待不了几天了。于清风一走,刘正东的日子能好过?说到底,你再牛气,上下级的观念还是要有的。
刘正东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等于将把柄送到陈正治手上,以后陈正治要收拾刘正东就更容易了。
刘正东的办公室就是以前陈正治的办公室,虽然他不经常在这里办公,但局长办公室还是他的,没人敢用。
陈正治看着熟悉的办公室,突然感觉有些陌生,门是关着的。他在门口停了几秒钟,这才面无表情地推门走进去,既没敲门也没出声。
办公室里,刘正东正戴着老花眼镜在文件上认真地找着什么,见陈正治进来这才抬头看了看,然后摆摆手道:“哦,是陈书记啊,你先坐,我正在找一个东西,马上就好。”
陈正治心里有气,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刘正东确实上岁数了,看东西得用老花镜,一头短发几乎都白了,今年他已经五十六岁了,不过精神头还很不错。
陈正治比刘正东小五岁,但看起来就像四十出头的人,对自己的外形,他还是相当自信的。
刘正东的“马上就好”花了五六分钟才算弄成,把老花镜一取,这才笑着走过来坐在陈正治对面,问道:“陈书记,我听下面人说你要过来,本想亲自迎接,没想到局里刚有个急事要处理,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请陈书记来办公室了。有怠慢的地方,陈书记不要介意。”
陈正治心里没好气,这老家伙真会装,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算了,不说那些。老刘,我来县局是想见一下钱大卫。我作为县政法委的领导,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有责任的,我得亲自督促审查这个案子,该谁负责谁负责,一个也跑不了,不过……”
说到这儿,陈正治的话风一转,盯着刘正东,语气严肃起来:“老刘,我过问钱大卫的事,局里的办公人员和赵光荣对我可是推三阻四,要按我以往的性格,早把他们就地免职了,不遵从上级命令可是公安队伍的大忌,你怎么说?”
听着陈正治严厉的话,刘正东面色肃然道:“陈书记,我想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们下级部门是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办案的,一级遵守一级的职责,但是特殊案子要特别处理。钱大卫这个案子是于书记亲自下令办理的,我命令专案小组以最快的速度办理这个案子,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结果,向县委汇报,到时候还请陈书记亲自过目。”
陈正治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真的忍不住冒火了。
“刘正东,你是不把我这个上级放在眼里了?我就问你一句,你今天让不让我见钱大卫?”
刘正东也不含糊,十分平静地回答道:“陈书记,我这有于书记的亲笔文件,在案子没有彻底审理完之前,我不能让任何人见钱大卫!”
陈正治恼火地一把抢过刘正东递过来的文件,上面写了一行字:“特令县公安局代局长刘正东全权处理钱大卫案,办案期间,任何人不得以特权接触钱大卫,包括县委各领导。”
签名是“于清风”。
于清风的字迹陈正治当然熟悉,这是真的,当然,刘正东也不敢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陈正治一腔怒火,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在县局、在刘正东和他的下属面前爆发的,一来让下面的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老大,二来也让背后的人知道,县公安局还是他陈正治说了算。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在刘正东的一张字条前落空了。
陈正治来县局就是拿“下级遵从上级的命令”来说事,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结果刘正东最后才把杀手锏拿出来。你不是说我违抗上级吗?我违抗上级可是有充分理由的,你陈正治要是硬来,那才是违抗上级命令。
刘正东这老混蛋虽然老了,却阴险得很!县委书记于清风对他陈正治防范得也够严的!
陈正治呼呼喘了几口气,脸色难看得很,好一阵没平息下来。
刘正东过了一阵才又淡淡地道:“陈书记,钱大卫的案子关系重大,于书记这个命令就是怕嫌疑人和同伙串供。我们是相信陈书记你的人格和操守的。我在这里保证,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案子结果一出来,我立即向陈书记等县委领导汇报。”
刘正东把“串供”的话都摆了出来,又说会最先向他这个县委领导汇报,一席话软硬兼施,可谓滴水不漏,陈正治当真无话可说,只能暗骂刘正东阴险。
再要见钱大卫的话,显然不合适,要是最后没能审出什么来,又或者出现什么意外,刘正东搞不好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陈正治见钱大卫确实有“暗示”的意思,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刘正东起身泡了一杯茶递给陈正治,说:“陈书记,来,喝杯茶消消气。你是县委领导,更是我们政法系统的领导,身体要紧,只有身体健康才能为人民服务。”
陈正治气哼哼地端起茶杯喝茶,茶水刚一入口就“啊哟”一声叫道:“哎呀……烫……烫……”
刘正东赶紧又倒了一杯冷水过来:“陈书记,来来来,喝点冷水压一压……”
陈正治赶紧喝了一口冷水含在嘴里,刚刚那一口滚水烫得他疼得厉害,把冷水吞下去后,感觉舌头和嘴唇火辣辣的疼,拿出手机照了照,舌头和嘴唇烫了几个大水泡出来。
又疼又火,他还不能冲刘正东发火,谁倒茶水不是用滚水冲?谁让他自己心不在焉。
看着陈正治嘴上的大水泡,刘正东又吃惊又好笑,赶紧打电话叫人拿药来。
才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刘正东拿起话筒问道:“什么事?”
“刘局,有个事要向您汇报,刚刚有个女人来报案,说是……说是酒厂纪委书记李思文强奸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