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25800000004

第4章

桑家坐落在台北的近郊,靠近内湖。房子是倚山面湖而造,已经造了许多年了。这房子还是桑尔凯兄弟的父亲——桑季康所设计建造的,在当年,这算是相当豪华考究的房子了。由于那时内湖还是片荒凉原始的山区,地价非常便宜,所以,桑家的花园占地就有两百坪左右。花园里保留了当初原有的一些树木,有橄榄树、椰子树、大株的凤凰木,还有株台湾很少见的梧桐树。据说,小桑桑当年最偏爱这株梧桐,每当她弹吉他,她就坐在这株梧桐树下弹。有次,兰姑翻到一阕古人的词,其中有这样几句: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当时,兰姑就有种凄凉而不祥的感觉,没料到,后来果然应验了她的预感。

桑家的房子是两层楼的建筑,屋子很多很大,老奶奶一直希望能亲眼见到儿孙满堂的日子,所以,他们准备了许多空房间,预备把一间间房子填满。谁知桑季康夫妇遽然遇难,而桑桑又远去了,难怪老奶奶常叹着气说:

“空房子没填满,满房子倒空了。我们桑家,到底是怎么啦?”

兰姑听到老奶奶的感伤,就会搂着她说:

“急什么,急什么,等尔凯、尔旋结了婚,生下了曾孙、曾孙女,等桑桑从国外回来……你还怕我们的房子住不满?只怕会不够住昵!”

老奶奶为兰姑勾出的远景而悠然神往了,呆了半晌,她会悄笑着看兰姑,低声地说:

“他们得加紧一点才行呢!我怕我不是彭祖,能活到八百岁!”

“说不定您比彭祖还长寿!”兰姑笑着说。

“算了,我才不当老妖怪!”奶奶又笑又摇头。

尔凯、尔旋迟迟不婚,桑桑一去无踪影,桑家的空房子仍然空着。在桑家工作了快三十年的老纪妈,依然把每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纪妈原是军眷,丈夫已经去世,被桑季康夫妇雇用的。她曾看着尔凯、尔旋和桑桑的出世,也抱大了他们,现在,她和奶奶、兰姑都成了朋友,分享着她们的喜乐哀愁和一些秘密。如今,她已是桑家的一员,和桑家不可分了。

桑家在尔凯、尔旋兄弟手上,陆续有些改建,例如,他们加盖了车房,因为兄弟两个各有车子;他们加高了围墙,因着曾被小偷光顾过。他们用镂花的铁门换掉了原来的木门,门边竖上一块牌子“桑园”。桑园,附近邻居都这样称呼桑家的。五年前,桑尔凯不知从哪儿弄来十棵小桑树,一溜儿排列地种在南边围墙下,如今,小桑树都已长得又高又大,超出了围墙。兰姑经常摘下满把满把青翠的桑叶,送给附近养蚕的学童们。

桑园在内湖区已经耸立了二十几年了。二十几年来,多少辛酸,多少秘密,多少故事,多少兴亡……都在这围墙中默默地滋生演变。工业社会进步神速,各种故事都天天在发生,没有什么人去注意桑家的事情。桑家兄弟都已成为有地位的工商界新秀,兰姑默默地照顾着老的和小的,奶奶老了。老得看不见,听不清了,老得不敢去期望未来,而只能活在记忆里。记忆中许多小事都那么鲜活,许多影像都那么清晰。这些影像中最鲜明的该是桑桑的脸,和桑桑的声音了。扬着眉毛,瞪着乌黑乌黑的眼珠,咧着嘴,嘻笑着又叫又嚷:

“奶奶,看我打网球!”

“奶奶,听我弹吉他!”

“奶奶,我穿了件新衣裳,漂亮吗?”

“奶奶,我讲故事给你听!”

“奶奶,我最爱的石榴花又开了!”

“奶奶,你瞧那梧桐树落了一地的叶子!”

“奶奶,我学了一支新歌,《梦的衣裳》!你是要听我弹昵,还是要听我唱昵?”

老奶奶打了个寒噤,梦的衣裳!谁听说过梦还有衣裳?而华丽的衣裳里面,裹着怎样的真实呢?梦的衣裳,用青春织成的衣裳,只属于年轻人的!她觉得冷了。人老了,不论早晚,总是四肢冰冰的。那个弹吉他的小女孩呢?那个爱唱爱笑爱闹的小桑桑呢?石榴花开了谢了,谢了开了,她那小心肝宝贝儿,她那小桑丫头在哪里呢?

忽然间,就要过八十岁大寿了。她已经警告过孙儿们,决不要宴会,决不要宾客,决不要铺张,决不要喧嚣和吵嚷,她只要和家人们安安静静地度过去。

“是我的日子,就照我的意思办!”

孩子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们早就了解奶奶的固执和坚决。他们确实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奶奶的第六感在告诉她,这屋子里正酝酿着某种秘密。尔凯、尔旋兄弟两个整天忙忙碌碌,兰姑常常不在家,在家时不是和那两兄弟说悄悄话,就是和纪妈说悄悄话。奶奶真气自己的耳朵不争气,年轻时,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现在,听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有次,她忍不住叫兰姑:

“雨兰,大家都在忙些什么呀?”

“您别管吧!”兰姑笑嘻嘻的,却仍然俯在她耳朵上泄露秘密似的说了句,“两兄弟在给你老人家准备生日礼物呢!你知道,每年他们两个都绞尽了脑汁想新花样!”

唉!奶奶暗中叹气了。孩子都是好孩子,你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孩子了!可是,人老了,走过了几乎一个世纪,遭遇过人生最悲惨的命运……新花样?对老人来说,没有新花样了,再也没有了!有的,只是记忆深处的那些影像,那些声音,那些消逝了的往事……

正日子到了,奶奶过八十大寿了。

一清早,两兄弟分别进屋来向奶奶祝贺,就驾着车子出去了。纪妈忙着从花园里剪了无数鲜花,跑出跑进的也不知道把鲜花插到哪儿去了。兰姑有些心神恍惚,跟她说话她总是听不见,一忽儿上楼,一忽儿下楼,一忽儿跑到阳台上去张望,一忽儿又对着窗子发呆。从没看到女儿如此心神不宁过,奶奶又动了疑心了,这些孩子们都在搞些什么鬼呀?

十点钟左右,曹宜娟来了,居然是自己来的,而不是尔凯把她接来的。宜娟是个美人胎子,大眼睛小嘴巴,瓜子脸。尔凯是个完美主义者,奶奶从多年前就发现,如果尔凯有什么缺点,就是过分地“求全”。在他的求全心切下,才逼走了桑桑。不,今天不要想桑桑。她在失去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与其怀念失去的,不如怜取眼前的。她看着宜娟,这未来的孙媳妇,她多年轻呀,多美丽呀!但是,她怎么也有些紧张和不安呢?

奶奶注视着宜娟,在一片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仍然可以看出宜娟的美。她刻意化妆过了,穿了件大红色的洋装,衬着她那白嫩嫩的皮肤。她有一头乌黑乌黑的长发,一直披到腰上。桑桑的头发只留到肩膀,额上总是乱糟糟地垂着一绺绺不听话的短发,她也不喜欢大红的衣裳。她偏爱紫色,紫色的衬衫,紫色的长裤,脖子上系条紫色的小绸巾,她笑着说自己是颗“紫色的桑葚”,已经“熟透了”。噢噢,今天不能想桑桑。

她伸手去握住宜娟的手,宜娟的小手多么柔嫩呀!青春真是样可爱的东西,不是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青春是几个世纪前的事了。

“宜娟,”她试探地说,“你知道那兄弟两个在耍什么花样吗?”

“噢,奶奶!”宜娟微笑着,“我奉命不能说!”

“奉命?奉谁的命?”

“当然是尔凯喽!”

“你悄悄告诉奶奶。”老奶奶的好奇心被引发了。

“不行呢!”宜娟笑着,“反正,是一件生日礼物!”

“什么礼物要这么慎重?”

“我也没见过呢!”宜娟坦白地说,心里在想着桑尔柔,从国外归来的小姑子,她会很好处吗?会和她相亲相爱吗?不一定。天下的姑嫂之间问题最多,据说桑桑是全家的宠儿,尔凯他们去接飞机了,甚至不要她一起去。看尔凯那份严重紧张的样子,这小妹妹显然是全家的重心。她吸了吸气,希望桑桑不是个习钻古怪的、宠坏的小丫头!

门口一阵汽车喇叭响,兰姑和纪妈同时从客厅里往花园里冲去,她们冲得那么急,以致于兰姑踩了纪妈的脚,疼得纪妈抱着脚跳。宜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伸长脖子从落地长窗里向外望……奶奶惊觉地仰着头,揉着模糊不清的昏花老眼,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兰姑喊着,风也似的卷回沙发旁边,一把就搀起了奶奶。宜娟从没看过这位姑妈行动如此敏捷迅速。“妈!”她喊着,“到门口来!宜娟,你搬张椅子到门口来,让妈坐下!”

“怎么了?怎么了?”奶奶糊里糊涂地被搀到客厅门口,硬给按进一张沙发椅中。她口齿不清地喊着,“你们都疯了吗?这是……这是干吗呀?”

“坐稳了。”兰姑的声音微颤着,笑容里带着紧张。“睁大眼睛,妈。你仔细瞧瞧,兄弟两个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老奶奶张大眼睛对花园里看去。尔旋那辆“雷鸟”正停在房子前面。兄弟两个都下了车,从车里,正有第三个人钻出来……奶奶用手揉揉眼睛拼命集中视线:有个女孩出来了,头发垂肩,短发拂额,穿了件浅紫色条纹上衣,深紫色长裤,手里握着一顶乳白色系着紫色绸结的帽子,她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对这边张望着……女孩的眼光和奶奶的接触了,蓦然间,女孩发出一声热烈的低喊,把手里的帽子往后一抛,帽子被风吹走了。她直扑过来,一下子就冲进了奶奶怀里,她嘴里乱七八糟地大嚷大叫着:

“噢!奶奶,奶奶!你好坏,你最坏了,你让我想死了!想死了!害我好几门功课考不及格,害我成天只想回家,你好坏哟!噢,奶奶!”她仰头热烈地看奶奶,乌黑的眼珠里充盈着泪水,她伸手去摸奶奶那银白的头发,那满是皱纹的面颊,那皮肤松弛的下颔,然后猝然把面颊紧贴在奶奶的面颊上,在她耳边轻声说:“祝你生日快乐,宝贝儿!”

“哦,哦,哦,……”奶奶惊愕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气都喘不过来了,她用手推着怀里那软软的身躯,深深地吸着气,结舌地说,“桑丫头,是你!居然是你!我不能相信,我简直不能相信!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看看!”

桑桑——不。雅晴,她抬起头来了,仰脸望着奶奶,有两行泪水正静静地沿着她的面颊流下来,但是她在笑,咧着嘴儿,用牙齿咬着舌尖儿,又调皮又撒娇地笑,泪水湿透了她整个面颊,沾了老奶奶一手都是。老奶奶看不清楚了,鼻子里一阵酸,泪水就弥漫了整个视线,她抽着鼻子,透过泪雾,只看到桑桑那对乌黑晶亮而湿润的眸子……她抖抖索索地去摸她的脸,用衣袖去擦她的眼睛,哽咽地说:

“傻丫头,回了家该高兴,怎么见了奶奶就哭呢!又不是小娃娃了,真不害臊!”

“傻奶奶!”雅晴顶了回去,“你晓得说我,你自己呢?”她也用衣袖去擦奶奶的脸。“你比我还爱哭,而且,”她噘着嘴,撒赖地,“谁说我哭了?我不是在笑吗?您瞧您瞧,我不是在笑吗?”

奶奶真的对她瞧去,只是她瞧不清楚。只知道她的桑丫头回来了,依然调皮,依然撒娇,依然热情,依然爱哭又爱笑……她的桑桑回来了!她那流浪的小鸟儿飞回家来了。她拼命想控制自己的泪水,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泪水不停地滚出来。

兰姑蹲下身子,用小手帕擦着奶奶的脸,鼻塞声重地说:

“桑桑,你这个坏丫头,连姑姑都忘了叫?看你这个小坏蛋!看你把奶奶弄哭……”

“兰姑!”雅晴立即转向兰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嚷着说,“你别怪我啊,见到奶奶,我就什么都忘了。没办法啊,你知道我最疼奶奶……”

“是奶奶最疼你,什么你最疼奶奶!”兰姑瞪着眼睛又是泪又是笑地说,“到国外喝了三年洋墨水,怎么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颠三倒四没大没小的!”

“别怪她啊,”奶奶心疼得什么似的,一条小手帕已经又湿又皱,她重重地吸着鼻子,“这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呀!兰丫头,你别和小桑桑吃醋啊!”

兰丫头!奶奶多久没这样称呼过自己了。兰姑悄眼看雅晴,这女孩简直是天才,这场戏演得比预料还好。雅晴的眼光仍然停在奶奶脸上,奶奶的眼泪仍然流个没停。雅晴站起身来,忽然重重地一跺脚,一拧身,一甩头……活生生的一个桑桑!

她红着眼眶,哑着嗓子说:

“奶奶,你不能再流泪了,眼睛流坏了,怎么看得清楚我呢?你瞧,奶奶,我又长高了两公分,信不信?我还胖了一公斤呢!信不信?噢,奶奶——”她拉长声音,不依地,含泪地。“你怎么还流泪呢,如果你再掉眼泪,我就要……我就要……”她喉咙哽塞,“放声大哭了!你知道我是说做就做的!”她闪动眼睑,两串泪珠骨碌碌滚落下来,张着嘴,她真的要哭了。

“哎哟,桑桑,小桑桑,桑丫头,宝贝儿……”奶奶慌忙喊着,把所有的昵称全唤了出来,“别哭别哭,千万别哭,你奶奶老了,老得傻瓜兮兮的了,你瞧,奶奶不掉眼泪了,真的,真的。”

什么真的,真的。她嘴里说着,她的眼泪还是淌个没完。

雅晴俯头看她,蓦然间又和她紧拥在一起,雅晴把头紧埋在她的肩上,又哭又笑地说:

“哎呀,奶奶,咱们两个真是的……一个像老傻瓜,一个像小傻瓜!怪不得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原来两个女人的眼泪加起来就会变成太平洋!”

奶奶是真的笑了,用手帕擦干眼泪,她深吸口气,理智、思想,和精神全恢复了。她这才一迭连声喊起来:

“纪妈!纪妈!纪妈!你来看小桑子哟!看她是不是高了?还是那么瘦津津的,亏她还说她胖了昵!身上就没几两肉!外国食物不行哪!哎呀,纪妈,你有没有把她的房间打扫干净呀?还有她爱吃的海瓜子,你明天一定要去菜场买海瓜子……”

“哦,奶奶!”纪妈在一边接口,她一向跟着孩子们称呼奶奶的。她望着雅晴,明知这是假的,明知这是一场善意的骗局,她就不知怎么回事,也忍不住想掉眼泪。这个女孩,真不知道兰姑和尔旋兄弟从什么地方找来的,那眼神,那脸庞,那举动,那声音,那撒赖的模样,那语气……简直像透了桑桑!只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眉毛是修过的,头发故意遮住了上额,她身量比桑桑高,嘴唇比桑桑厚,皮肤比桑桑白嫩……不过,她知道,奶奶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她注视着雅晴,只觉喉咙里痒痒的,鼻子里酸酸的:

“桑桑的房间早就准备好了,她爱吃的海瓜子已经在厨房里了,她的床单床罩都换了新的,她的毛巾牙刷牙膏洗发精都准备了呢……”

“噢,原来你也串通了,你们都知道桑桑今天会回来!就瞒我一个!”奶奶说。

雅晴从奶奶身边站起来,走向纪妈,她向右歪着头看,又向左歪着头看,然后就爆发一声“哇哇”怪叫:

“好!纪妈!你故意躲在这儿不理我!”

“哎哟,好小姐,”纪妈完全忘了这是假的了,竟真情毕露地叫了起来,“我排队在这儿等着呢,一直轮不到我呀!”

“好纪妈,”雅晴立刻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跟你开玩笑呢!啊呀!纪妈,你爱吃芝麻饼的毛病一定没改,你起码重了二十磅!”

“岂止芝麻饼!”兰姑接口,“她现在又迷上了什么香港蛋卷,整天吃个没停!我早就警告她太胖了!”

奶奶注视着纪妈和桑桑,回过头来,她看到尔凯和尔旋了。这兄弟两个,自从桑桑进门,就像两个没嘴的葫芦,一声大气都没吭,只是紧张地站在那儿,热切地望着这幕祖孙团聚的场面。想到他们两个为接回桑桑,必定做了许多安排,怪不得这些日子,忙得什么似的。老奶奶站起身来,她走过去,一只手紧握住尔凯,一只手紧握住尔旋。她看看哥哥,又看看弟弟,眼中不争气地又涌上了泪水,她微笑起来,是又幸福、又满足、又安慰、又感激、又快乐地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谢谢你们的礼物,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这是我八十年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生日礼物。尔凯,尔旋,你们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现在,我们一家又团圆了,是不是?还能有更好的事吗?哦……”她忽然想了起来,“桑桑还没见过宜娟呢,你们也忘了介绍了!”

“不是忘了,”尔旋说,他的脸因兴奋而发红,两眼闪着光,呼吸急促,“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淹大水,在大水没干前,我们哪儿有时间来介绍呢?”

他抛开祖母,走过去,握住“桑桑”的手,把她带到宜娟的面前。“桑桑,见见你未来的大嫂!”

宜娟的脸红了,她看着这个小姑子,泪痕未干,眼神清亮,额前的小发鬈和那身俏丽雅致的浅紫深紫色服装,像一朵小小的豌豆花。她几乎自惭形秽了。她恨自己穿了红色,一定太俗气了。桑桑对她伸出手来,挺“洋”派的,她握住宜娟的手:

“欢迎你加入桑家。”她说,仔细而敏锐地打量她,然后回过头去看着桑尔凯,“大哥,你的福气真不错,嗯?”她打鼻子里哼着,“你居然给我找了这么漂亮的一位大嫂,说实话,你配不上她!”

“是吗?”桑尔凯走了过来,下意识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少女,宜娟娇艳明媚,雅晴却是飘逸出尘的。“桑桑,”他说,“这是你对我最好的恭维了。证明我还有眼力。”

雅晴回眸注视宜娟。宜娟也正打量着她。

“你比你的照片还漂亮!”宜娟客气地说,急于讨好这位小姑,她已看出她在这家庭中的分量了。

“呃,”雅晴一愣,“你看过我的照片?”

“是呀!到处都有你的照片!”

雅晴很快地对室内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壁炉上,小几上,架子上,都有“桑桑”的照片。她怔了怔,很快地说:

“那些老照片,还放着干吗?那时我是小黄毛丫头!”她笑望宜娟,“不过,很多人都认为那些照片比我本人漂亮呢!”她含蓄地看了兄弟两人一眼,回头说,“奶奶,你把我弄得又是眼泪又是汗,我要回房间去洗洗脸!”

“噢,”一句话提醒了奶奶,“你刚下飞机,一定累坏了,快去休息一下吧!你自己的房间总记得,我让你休息两小时,然后下楼吃午饭,有海瓜子呢!”

“我送她上去,”尔旋立即接口,“她的衣箱还在汽车里呢!”他返身奔出去拿衣箱。

当雅晴跟着尔旋走上楼,走进“自己”那间豪华的卧房,面对着一屋子的花,而不需要再伪装时,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房门合上了,她回转身子,发现尔旋正靠在门上,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他眼里有火花在迸射,闪烁而明亮。她深深呼吸,闭了闭眼睛喘了好大一口气。感到筋疲力尽。

“通过了第一关,嗯?”她问。

“我真没有想到,”尔旋说,由衷地激赏地看着她,“你演得太棒了!尤其,你怎么能有那么多眼泪?”

“我……”她愣了愣。“我也没想到,眼泪说来就来,我想,我是情不自已,这一切……真的使我感动。你……相信吗?我真的哭了。”

他深切地看她,走近她。

“我相信。”他低语,忽然间,就一把把她拥进怀中,飞快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有一阵晕眩,一阵迷乱,一阵心慌。然后,是一阵轻飘飘的虚无。半晌,她骤然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了他,她退向床边,瞪着他。生气了。

“这算什么?”她哑声问,“我们的合同里没有这个。你无权侵犯我!”

“对不起,”他涨红了脸,有些狼狈,有些歉然,有些不知所措,“相信我,我也是情不自已。”

他很快地转过身,走向房门,打开门,出去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房门,怔怔地用手指压在嘴唇上,这才想起来,这居然是自己的“初吻”。

同类推荐
  • 记忆感应师·暗号

    记忆感应师·暗号

    一如往常,弗洛斯特喝完咖啡,推开落地窗门享受和谐的阳光,却发现阳台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连忙从落地窗边倒退好几步,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捂住鼻子,对着正在阳台浇花哼小调的爱蜜莉喝斥道:“你为什么种花?想毒死我吗?你不知道我对花粉极度过敏?”“你对花粉过敏?”爱蜜莉放下手上的浇花器说,“我住在你家这些日子,可从未听你说过这毛病。”“你何时见我公寓里放过一株花?真是的!没遇过像你这样粗心大意的女仆!”“是管家啦!”客厅传来布雷克的抗议声。他是弗洛斯特的双胞胎弟弟,小时候一起住过孤儿院。
  • 一半人声,一半犬吠

    一半人声,一半犬吠

    朱绍海给罗队出了个难题,他想在退伍的时候带走他的爱犬晃晃,他说,如果队里不同意,他就留下来,继续训练晃晃。罗队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朱绍海,你这一道道山、一道道梁的,我怎么看不懂啊。要么带走我的狗,要么留下来继续服役。你确定不是跟我开玩笑?朱绍海把身子板得很正地说,队长,我是认真的。罗队有些傻了,他打量了一番朱绍海,说,朱绍海,如果你真不是跟我开玩笑,那我就正式回答你。第一,你不能领养晃晃。按照军犬的服役期,晃晃还有两年才能退役。
  • 大河入海流

    大河入海流

    一条即将入海的大河隔开了同宗同族的两个村庄——方家村与房家庄,在入海口的虎头崖上,逃荒落难至此的灾民也先后扎下根来,取村名为虎头村。自上世纪初,三个村庄呈三足鼎立之势,时友时敌,在一个个震撼人心的故事中,演绎着中国农村的近现代发展史。五代人跨越百年历程,作品全景式描写了中国农村的历史变迁,以强烈的社会现实感与民生意识,重返历史,面对现实,回眸并思考中国一百年来风云激荡的传奇故事。
  • 鸽群中的猫

    鸽群中的猫

    著名女子学院“芳草地”迎来了新的学期。新入学的女孩里有一位谢斯塔公主,她的表哥刚刚在一场政变中被害,大批珠宝也随之遗失。随着她的到来,一连串阴谋渐渐笼罩了这所学校,不断有教师被害,谢斯塔公主也随即失踪。究竟谁是潜伏在温顺鸽群里的那只露出爪子的猫?
  • 死神约翰

    死神约翰

    为了免遭敌人戕害,一位富商雇了救过自己一命的死神约翰,把自己商业帝国的关键交给了他:他的女儿。死神约翰,这个拥有冷酷而不祥名字的陌生男子,是否真能保护好富商小姐?
热门推荐
  • 电视节目质量模型与控制方法

    电视节目质量模型与控制方法

    本书系统阐释了如何理解和认识电视节目质量以及如何科学量化地评价电视节目质量,将服务质量差距模型、IS09000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和六西格玛质量管理模式的理论知识应用于电视节目服务质量管理、控制的方法及策略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当中,对电视媒体的管理者具有重要的参考和指导价值。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花落剑相依

    花落剑相依

    花弄月身世坎坷,幸得盖世武学秘籍,遭遇各色江湖浪子,征服绝色女侠,荡尽世间不平。青龙剑号称江湖第一神剑,一出世便引发腥风血雨!玄武刀,千年不传神兵,一刀斩尽天下利器!当两柄绝世神兵的主人傲然相遇之时,是否能惊起无穷涟漪!
  • 战界空间

    战界空间

    他的力量可以颠覆这个世界,开辟星河,斩断时间,拥有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来自上界最强大的两个家族的融合,他要披荆斩棘,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给完全灭除。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如风灯在前,涉深河暗夜。一界星辰笑,一击战苍天!
  • 王爷的吃货农家妃

    王爷的吃货农家妃

    天启四年,永和村玉家三代男丁,终于迎来了一个女娃,取名玉瑶。瑶,取石之美者。二十三世纪,隐士家族玉家继承人玉瑶,在继任家主之位一月后,以绝对的强势压倒众长老,将自己培养的继承人扶上家主之位,然后不知所踪。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因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一个人。永和村玉瑶因不慎落水未能及时救起而夭折。换来了二十三世纪吃火锅因桌子爆炸没能及时逃生而被炸死的玉瑶的灵魂。“这个不能吃!”“可以”“不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究竟谁懂得比较多!”“你”玉景廷郁闷道。成功争赢的玉瑶把发现的花椒给全部洗劫了回去。没事打打架,虐虐渣,踩踩白莲花。上山抓个鸡,下河摸条鱼,做个美食开个店,带领全村发家致富乐无边。
  • 豹的世仇

    豹的世仇

    十八年前,狒狒杰瑞德和花豹卡罗莎是在同一片土地上长大的伙伴。长大后,狩猎的冲突使它们疏远了彼此,唯恐对方侵入自己的领地。一个旱季的夜晚,为了采摘可以救命的猴面包树叶,狒狒杰瑞德爬上了花豹卡罗莎世代居住的巨大的猴面包树,不慎撞落了卡罗莎储藏在树上的猎物……为了报复狒狒杰瑞德,卡罗莎偷袭了杰瑞德狒狒家族,却惨败而归。杰瑞德率领庞大的狒狒家族,趁机抢占了花豹卡罗莎世代居住的猴面包树。为了争夺巨大的猴面包树,花豹家族和狒狒家族爆发了一次次血战。
  • 田园医女

    田园医女

    新书《甜妻99度:Boss,请克制!》已发布,欢迎亲们收藏阅读哦!---新婚之夜,她命丧至亲之手,却重生邻国古村,从此,命运颠覆……素手银针,医行天下,她步步为营,光华夺目。从田园至朝堂,她该如何应对,完成自己的复仇之路……重生田园,药女为妃,步步为营,倾覆山河!
  • FIFA金球

    FIFA金球

    自从有了FIFA金球系统,看雷佳明怎么一步步走向足球之巅。新书(巅峰J罗)
  • 真情为谁放送

    真情为谁放送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第三类感情

    第三类感情

    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三个守护着她二十几年的‘兄长’,为了友谊宁愿放弃可能出现的爱情,为了他们的友情,为了他们与她之间的友情。 爱情可能会分手,而友情永远不会分手,这样是不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总好过彼此生活在一起受伤害……超过友情,躲避爱情,当做特别的第三类感情,有什么不好呢? 所有人都认为男人与女人之间只可能有亲密的爱情不会有亲密的友情,而他们之间似爱似友的第三类感情在共同的生活中越来越深厚。 “可惜我不能嫁给你们三个人。” “可惜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是最完美的。” 他们希望她有一个最完美的归宿,她希望有三个和她一样爱护他们的女人,这条情感的路怎么样走下去,而你的身边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