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是我在成都入职新公司后，最先招聘进来的女孩，毕业不到两年，曾经在广告公司工作过，入职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从上一家公司离职？到底是年轻女孩，说到这个话题，她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之前在广告公司的时候，有个女孩和她同期入职，两人原本是不错的朋友，然而就在前不久，那位同事升职了，成为薇薇的直属领导。在薇薇看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比对方更用功更勤奋，如果要提升，也应该是自己更具有优势，她不知道领导为什么没有关注到。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更有优势呢？”
“我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每个月都是全勤，除了生病没有请过假，更别说迟到早退了，而她每天都晃晃悠悠的，来无影去无踪，一下班就找不见人。上班的时候，她也是十分悠闲的样子，一会儿喝咖啡一会儿喝茶的，我每天在工位上一坐就得三个小时，她得起来五六趟……”
从气质上来说，薇薇算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女孩，说话的时候眼睛忽闪忽闪，透着南方丫头的灵气，就算是气鼓鼓地抱怨前同事，也是那么令人心生怜惜，让听者觉得定是前公司的不公，让女孩心生莫大的不平衡。
当然在我看来，她的抱怨或是偏激的，相信每个公司每位领导对员工的提拔都是通过认真的思考与分析，那个女孩一定有过人之处，更能胜任那个职位。当时我没有跟薇薇多说什么，综合考量下来，觉得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年轻人嘛，偶尔浮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薇薇成为我部门里的策划文案人员，负责大量的策划推广工作。渐渐地我发现，薇薇比起绝大多数同龄的员工，工作态度确实是最好、最认真、最细致的，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谨小慎微的状态，大大阻碍了她的发挥，大大限制了她的想法。
当二十几岁的人失去了年轻的活力，失去了天马行空的思维能力，失去了骨子里应该有的倔强与不屑，就像蝴蝶没有了翅膀，蚂蚁失去了触角，就像蜜蜂只知道埋头工作。
三个月的试用期很快过去，临转正的前一天，我同她谈话，只问了她一个问题：“薇薇，你的梦想是什么？”薇薇很惊讶，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我会问到这样的问题。在她眼里，或许我太不按常规出牌了，而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梦想都不知道，那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我看着薇薇忽闪忽闪的眼睛，淡淡地又问了一次：“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小时候的梦想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就想当个老师，这样就可以批改别人的作业，而自己不用写作业了，呵呵，”薇薇笑起来很好看，“上中学的时候，爸妈希望我能认真学习理科，大学也上个理科专业，这样出来好找工作，但是我自己更喜欢写东西，所以数理化老师对我很抓狂，觉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有语文老师对我没话说，因为我作文很强，所以她觉得我可以试试编剧之类的专业，当然，你也猜到了吧，我爸妈死都不会同意的，高考的时候，本来我报了传媒大学，结果我爸妈说，就算考上了也不会给我学费，最后我只好按照他们的意愿，报了市场营销专业，我好久没有想过自己的梦想了，不是没有，是忽然觉得梦想没有那么重要了！”
薇薇的话让我很惊讶，只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孩，真的就这样和梦想擦肩而过了吗？回头想想，平日里看她做的文案，的确也是胜人一筹的，之前只是觉得文笔功力有过人之处，现在看来，那是她身体里潜在的力量隐隐发散而出的能力和魅力。眼前这个小姑娘，说起不开心的事情，依然用着欢乐的语调，这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和曾经的我很像，不，她就是十年前的我。
我没有再责难她，对她说，你不是没有梦想，太好了，你只是忘掉了自己还有梦想，那现在你需要把她找回来，然后去努力。在这之前的所有工作，只是工作而已，你只是看起来很努力，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工作是你实现梦想的砖瓦，甚至是地基，不可怠慢它。
无独有偶，邻居赵阿姨最近也特别烦，没事就找到我妈吐槽。这是南方小院里特有的交流方式，老人们总爱家长里短地各种八卦，然后回家再做一次“我今天刚听说”的时效性分享。大概是因为我在北京漂过十年，又干着看起来很光鲜的职业，回到成都之后，我妈成了院里的“八卦部主任”兼“人才交流中心”。
赵阿姨的孙女眼看就要中考了，虽然不比高考那么惊心动魄，但中考也不比“独木桥”宽多少。赵阿姨说孙女学习特别刻苦，每天都要熬到十一二点钟，但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就是原地踏步，临考前两个月，竟被一些远不如她勤奋的同学反超。
我妈跟我吐槽了半天，最后让我帮她分析分析，我说老妈，你这是又让我帮你出主意，然后你去忽悠人是吧？我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接着说，你还记得我高考那会儿吗？每天晚自习后九点到家，磨蹭半小时吃老爸的爱心夜宵，再磨蹭二十分钟洗脸洗脚，坐在写字台旁边看半小时书，最晚十点半绝对已经睡着，你们后来还说我，如果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看书看到十二点，肯定考上清华北大了，其实不管我看到十点半还是十二点，都是一样的效果，因为我压根什么都没记住！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我完全没有走心好吗！所以说，赵阿姨的孙女，到底是有多没效率啊？！
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关于努力的文章，“愚公移山，寒暑不辍，子孙相继，土石置东海，从未改其志，不可谓不努力，却全靠感化天帝，方得成功。崇祯监国，宵衣旰食，节用缩度，万事出己心，朝纲振前代，不能说不努力，但未能感动上苍，大明终成土灰”，洋洋洒洒，直击人心，畅快淋漓。如文中所言，这样的努力绝不等于成功。
话虽这么说，其实也未必真的怪人家孩子，她还只是小朋友，她还不明白，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明明比别人付出得更多，比别人更努力，但就是得不到回报，做不出成绩。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常常会从大人们口中听到的是，“你要努力哦，不然就像谁谁谁一样……”于是，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为了考到好的初中而“努力”，上初中的时候，为了考进一流高中而“努力”，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还要为考上名牌高校而“努力”，进了名校，要么为了考研而“努力”，要么为了一份好工作而“努力”……就这样努力了一辈子，一辈子在努力，努力啊努力，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其实努力也好，勤奋也罢，与每件事情最终产生的结果，有着怎样的必然联系，我们很少去思考。我们的努力就真的是努力了吗？我们的勤奋就真的是勤奋了吗？我们要求回报就真的是合理的吗？很多人常常抱怨领导安排工作太过“形式主义”，社会新闻出现太多计划性“作秀”，却从未想过，自己对待生活工作的态度，是否也正在流于形式，“我努力了，所以我在进步”，如果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中，当你有一天觉醒，定是被他人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在北方的时候，很多朋友经常戏称自己是只“加班狗”，因为家远和怕堵车，每天五点就起床，七点半到公司，一口水不喝吭哧干到下午六点，出去吃个盒饭回到办公室继续奋战，拼命到八九点，蓬头垢面地往家赶，十一点到家，不忘发个朋友圈。
辛苦吗？当然很辛苦！努力吗？那可不好说！敢不敢打开手机让人看看下载了多少游戏和社交APP？对努力的理解，我们曾经都太注重自我感受，忽视了它本质的意义。只要我们愿意，坚持做一件事并不难，然而没有把能量聚集到应该聚集的地方，似乎努力也就不是真的努力。
从某种角度来看，那些真正努力的人，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勤奋，也不用过得那么痛苦，如是，或许我们可以稍微严肃一点地审视下周围的人，那些天天加班天天熬夜全年无休的朋友圈……那些所谓的艰苦努力，有何价值与意义？或只是求得一个随遇而安，还是尚未意识到的自我消耗？长久以来我们接受的文化传输都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真的到了应该想一想，如何才能以有效的方式去努力，而不是浪费生命，以一种正确的，智慧的方式前行，努力才会终有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