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总是有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巧合,但若是没了这样的巧合,生活便也少了诸多惊喜。
黎叶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感觉到了这样的惊喜,他的目光定格在未浅幽身上,便再也没有挪开半点,他看着那修长如黛的柳眉,看着那纯净澄澈的眼眸,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回忆中的一幕幕画面便止不住地浮现在面前。
蓝烟山初遇时,那个宜嗔宜喜、活泼单纯的少女。
九星国再重逢时,那个温婉沉静、略带些忧郁的女子。
五溪、二原大陆时,那个始终暗暗跟随在自己身边,默默帮他抵挡强敌的黑袍人。她深藏在黑暗的阴影里,如履薄冰,如一匹孤狼,不容于世间。
直至那一天,自己濒临死境,她不惜以命相救,最后呼吸一点一点冰凉,最终消散了所有生机。
还记得她最后的时刻,那温柔而缱绻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留恋,以及那低弱而沙哑的声音:“可是,如果你死了,那我活着……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从没有哪个人,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只是当年他却生生错过了,那时抱着她渐趋冰冷的尸体,黎叶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被红天宗屠杀了全村的一天,他的心情是同样的愤怒和悲伤。
好在一切终于有所转机,当他不惜与全大陆为敌,开启了凰血棺时,他发誓定要将她复活。 谁料到峰回路转,虽然将她送入了凰血棺内,但他却无法守在她身边,等到她的苏醒,而后来徘徊在七晶八玉大陆的时候,黎叶经常会想起她,想起她应该已经醒来,此时不知身在何方了。
他完全没有预想到,会在这里,会在一柳大陆遇见未浅幽,看着她与昔日并无不同的容颜,看着她身畔片片飘落的花瓣,他一时间怔怔着竟说不出话来。
他在这边愣住,方道元三人却也抬头打量着他,本来开始还觉得这个亥久会长确实气度非凡,但谁想到一转眼他就盯着未浅幽,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浅衣女子不禁有些纳闷,这家伙犯了什么浑?知不知道这样盯着别人姑娘看很不礼貌?虽然未浅幽的气质容貌确实是万中无一,但也不至于让他傻愣在这里吧?
气氛顿时尴尬诡异起来,浅衣女子不禁轻咳一声,正想提醒下某人,结果未浅幽和黎叶四目对视了一会儿后,她的神色不禁也恍惚起来,最后怔怔地站起身来,声音竟有些发颤:“黎、黎叶,是你吗……”
“啥?”本来还有些皱眉的方道元两人顿时也石化成了雕像,唯有浅衣女子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不知道为何气氛越来越诡异了。
“浅幽……”再次念出她的名字,黎叶心中不禁浮起淡淡的怅然和感慨,仿佛穿越了十多年的岁月,所有的悲喜爱恨一瞬化为虚无。
听到他轻缓而熟悉的声音,未浅幽不禁浑身一颤,时光交错间,她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与世无争的蓝烟山,那时初涉世事的少女偶然遇见了那个孤僻内向的少年,从此不知怎地就铭刻下了再也洗之不去的印记。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便是修炼九转生死秘法,让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不时承受着地狱一般的痛苦,她都能咬牙面对,哪怕是后来得知自己再无恢复的希望,她的心沉入绝望的谷底,也始终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而残存着一分光明与生机。
从凰血棺踏出的那一刻,她看着恢复如初的自己,如同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而今终于苏醒了过来。听着周围的人向她解释一切事情的始末,她心中甜甜的,却也涩涩的,最终却只剩下了意兴阑珊。
因为,他并不在身边。
这些年,因为与他之间的纠葛,她已经误了太多正事,得知他与月羽泪一同消失后,她知道自己不必担心他身边无人关照,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酸酸涩涩的呢?
她恍恍惚惚地飘荡在二原大陆上,谁也不认识,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直到几个月过去,她才觉得自己应该去做正事了。
所以,她顺着师兄和好友留下的痕迹,在海洋上漂泊了一年多,终于来到了一柳大陆。
她会时不时地想起黎叶,望着头顶同一片星空,和同一轮明月,她痴痴地又有些怅然地思念着,不知身在何处的他。
想得多了,等真正看到他时,她却又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她怔怔地看到,黎叶抹去了脸上的伪装,恢复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时,她才隐隐约约地想着,这次,应该不是幻觉了吧。
真的,真的是他来了。
未浅幽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仿佛她生怕自己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了一样。她心中有些痴痴地想着,这么多年来,他好像都变化不大呢,只不过,少了几分稚嫩孤僻,多了几分温和沉稳。
唯有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
“浅幽,对不起……”听到他轻轻地开口,她原本没有什么委屈,但在这一刻不知怎地忽然无比酸涩,以至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黎叶看着面前怔怔地凝视着他,泪水一颗颗滑落的女子,看着她那似喜似悲的神色,再也禁不住心中的怜惜和愧疚,轻轻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未浅幽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红晕,但她的心神却犹如无根浮萍忽然找到了着落,瞬间安定了下来,多年的悲苦爱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淡淡的满足,她不由紧紧地反抱住黎叶,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曾经,他们就那样生生错过,可是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放手。
……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浅衣女子呆呆地看着紧紧相拥的黎叶二人,好容易才从石化状态苏醒过来,不由悄悄往方道元身旁挪了几步,小声问道。
就算她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早已冷冷淡淡心冷如铁,但瞧着眼前这一幕,她还是不自禁地有种温暖和羡慕的感觉,归根到底她还是个女人啊,所以她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结果方道元还是呆愣愣的模样,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浅衣女子不禁气苦,寒着脸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使上了八成力气。
方道元差点惨叫出声,幸好及时伸手捂住了嘴,他一边小声地吸着冷气,一边埋怨道:“怎么了啊,别破坏气氛呀。”
“谁让你不理我。”浅衣女子面无表情。
方道元面色一僵:“云湘,讲点道理行不?”
“行啊,”浅衣女子继续面无表情地道:“谁让你修为比我弱。”
“……”方道元不吭声了。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拳头大就是这世间永恒不变的真理。虽然近些年来,他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但到如今也只是绝巅第四境,哪里打得过她。
“你还不快说?”浅衣女子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方道元的耳朵上。
方道元无奈,只好将黎叶和未浅幽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只是粗略地描述了个大概,但已经听得浅衣女子连声感慨:“真真是不容易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句话不太好吧,貌似已经被改编成有情人终成兄妹了。”
浅衣女子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另一只手狠狠地拧了下去。
水盈诗看了看这两对变着法子秀恩爱的,实在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来日方长,你们有的是时间,现在谈点正事行不行?”
浅衣女子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赞同道:“没错没错,正事要紧。”
方道元一手揉着耳朵,一手揉着腰,只能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苦笑叹息。
未浅幽顿时从旁若无人的状态惊醒过来,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人看着,她赶忙慌乱地松开手坐回原位,对上师兄和好友戏谑的目光,一时间羞不可抑,气恼地跺跺脚道:“看什么看!”
水盈诗淡定地抿了口茶:“看样子我们家浅幽经过爱情的滋润,这性格一瞬间回到了十多年前啊。”
“我什么都没说。”方道元一脸无辜。
未浅幽被两人挤兑得快要无地自容,黎叶便只能轻咳一声,开口道:“谈什么正事?”
浅衣女子也淡定地抿了口茶:“看样子我们的会长大人经过爱情的滋润,这一瞬间连过来干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啊。”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方道元继续无辜。
不得不说正经人不正经的时候挤兑人的功力确实可怕,饶是黎叶经历诸多风浪,早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被挤兑得脸上有些发烧。
最终还是水盈诗仗义地开口:“行了别欺负他俩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然后她顿了顿又道:“这要是他们恼羞成怒走人了,以后我们调戏谁去?”
方道元不由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那就好好谈正事吧。黎兄,你什么时候来的一柳大陆?”
黎叶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乍然重逢的汹涌情感也渐渐平息下来,再看到身畔的未浅幽,有的只是淡淡的温暖和一个会心的笑容。
“我只来了不到一个月。”黎叶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讲,方道元也便了然了,毕竟黎叶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搅起了漫天风云。
“本来我还有些头疼亥久商会的事情,不过现在好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一切就好办了。”方道元微微笑道。
“谁跟你是一家人!”浅衣女子又狠狠一拧。
方道元神色微微扭曲,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微笑艰难地道:“她是海云湘,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了,关于她的事情,也是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