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叶感觉可能发生了某些误会,便伸手给这些冰魂族人解开了绳子,冥归不禁在一旁嘀咕道:“我看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一点都不像是安了好心的样子,你可悠着点儿。”
一位中年冰魂族人不禁勃然大怒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拿下,怎么还占了理了?”
“哟,”冥归微微一挑眉:“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谁不知道冰魂族人现在身份敏感,你们伪装了半天又是装给谁看啊,若不是我及时将你们藏起来,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谁会给你们好脸色看?”
“你……”这十几个冰魂族人都气得快说不出话来,眼看两方矛盾越来越激烈,马上就要彻底吵起来,黎叶不禁头疼地道:“停停停,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中年冰魂族人不禁警惕地看了黎叶一眼:“你又是谁?”
冥归不禁撇撇嘴冷笑道:“怎么,你们不远万里跑来含丹城,不就是来求庇护的么,现在正主都被我叫来了,你们反倒不理会了?”
中年冰魂族人不由一愣,还有点恍恍惚惚没反应过来,谷源却终于找到时机插口道:“长老,他就是现在五族盟的盟主,也是人族玄门之王,族长让我们找的人也就是他。”
这位冰魂族长老又是一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黎叶,眼前这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啊,甚至看上去还十分俊秀温和,怎么可能会是打下偌大基业,威震七晶八玉两块大陆的五族盟霸主?
冥归幸灾乐祸地瞄了黎叶一眼:“瞧瞧,别人都不相信你。”
黎叶对她这脾气也是无奈了,只能摇摇头道:“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提起,等我问问再说。”
冥归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身形一晃就离开了这间密室。
黎叶这才有工夫细细打量这些冰魂族人,如果他判断没错的话,他们应当都是皇族血脉,大多数都是十二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人,修为不是特别高但天赋却很不错,还有几个人都是玄尊级别,甚至像刚才那位说话的长老,有着绝巅第三境的实力,不过冥归现在的具体修为连黎叶也不清楚,这些人栽在她手上倒也不冤。
看这些人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的模样,路上肯定没少受苦,毕竟冰魂族对空间之道近乎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们从遥远的冰魂城赶到这里来,肯定是经历了千辛万苦。
等等,黎叶忽然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传送阵的话,他们要到达含丹城,起码需要三五天工夫,而三五天之前,冰魂城还好端端的没有被攻占,他们怎么会预卜先知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呢?
看来,冰魂城轻易被破,其中还另有蹊跷。
“敢问阁下是……”黎叶收敛了心绪,复又看向那位冰魂族的中年长老。
这个时候中年长老也反应了过来,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一切迹象都表明,黎叶确确实实是他们要找的人。
“我是族里的六长老,谷衾,这是小七谷年,源儿这孩子你已经认识了,这都是我们冰魂族仅剩不多的年轻火种了。”谷衾看了看身后疲惫憔悴的年轻族人,眼神中满是痛苦和黯然。
“我们本该在冰魂城里与全族武师共存亡,可族长却让我们提前几天离城去含丹城拜访你们,看能不能谈成盟友,不想行至半路,就得知了族中的大变,现在想来,怕是族长早就料到了后来的事情,故而才变相地用另一种方式来保护我们……”谷衾紧紧地攥着拳头,拼命地抑制着心中汹涌的情绪,但黎叶却那么分明地看到,这群冰魂族人很多都已经是满脸泪水。
他可以理解这些人的绝望和痛苦,原本带着希望离开,结果转眼之间强盛的族群就化为了乌有,强者近乎死绝,族长也凶多吉少,甚至更有亲近之人背叛,而他们却在这里苟且偷生,不能与族人同生共死,这是何等的压抑悲哀。
然而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继承了死者的遗愿和信念,这需要更大的勇气,所以谷衾才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含丹城,他不愿自己的族人白死,更不愿死去的族人好不容易为他们换来了生的机会,却被他白白浪费掉。他明明已经心存死志,但总有一道执念萦绕,令他不想让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黎叶轻轻一叹,缓缓说道:“那今后呢,你们又有何打算?”
“打算……”这些冰魂族人都浮现了茫然之色,他们现在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听到族里传来的噩耗,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他们本来的目的是要与五族盟结盟,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冰魂族都没了,他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谷衾看着身后的少年少女,心中不由更加悲痛,这还都是一群稚嫩的孩子啊,结果却要让他们承受这样的沉重责任,从此背负着灭族之仇生活下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么会让这些孩子沦落到这样的田地?
只是他现在已经冷静清醒了很多,五族盟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如果冰魂族还在的话,他们肯定会心动这样强大的盟友,结盟之事还有一定可能,但现在……冰魂族已经差不多完了,绝巅高手只剩下三两个,玄尊长老更是损伤惨重,一个破落的冰魂族又有谁愿意接纳呢?
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等人已经变成了大麻烦,现在天符族对五族盟还态度模糊未明,不一定立即开始决战,但如果五族盟无视天符族下的通缉令接纳了他们,那么两者之间就没了任何缓和的余地,这对需要时间来高速发展的五族盟来说完全有害无利。
世态炎凉,冷暖自知啊,只要眼前这个年轻人稍稍有点头脑,就会做出理智的抉择。接纳一群毫无价值的废物,引发与天符族的大决战,这买卖谁会同意?
可是……有些事,即便明知不可能,也总要去试一试啊,不然这些孩子……又要怎么办?
谷衾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疲惫:“我们已经没什么打算了,我只是希望,阁下能善待这些孩子,至于我们几个老家伙,无论安排我们去做什么,哪怕是当炮灰,我们也毫无怨言。”
“长老!”冰魂族的年轻人强忍着泪水,悲痛地抓着谷衾的衣袖:“长老,你若执意如此,我们一起赴死便是!”
“荒唐!”谷衾神色转厉,冷着脸斥责道,在这群年轻人呆呆地看着他的时候又道:“族里那么多人给你们换来了活命的机会,是让你们这么挥霍掉的吗?谁都不准死,谁敢去送死,我第一个先杀了他!”
一个少女噙着泪水道:“可是长老,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大长老死了,族长也不在了,三长老成了叛徒,其他的人都差不多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用,我们还能做什么?”
谷衾厉声咆哮道:“你们只用活着,活下来便有用!你们已经是我冰魂族最后的火种,你们必须活下来,这不是贪生怕死,这是你们的责任,是你们的义务!”
场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谷衾咬着牙的声音回荡:“你们必须活着,冰魂族可以亡,但冰魂的血脉永不绝,冰魂族的灵魂永不亡!冰魂族的传承,全都在你们身上!”
这群年轻人都呆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谷衾,这位六长老一向是脾气最温和最好相处的长老,一直宠着他们,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太严厉,像今天这样的怒吼,几乎是第一次。但莫名地,仿佛有一道光芒在他们心中亮起,他们不觉得委屈,他们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辜负长老的期望,不能辜负那些死去的人……最后的希望。
黎叶心中震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谷衾压抑的情感如洪流般爆发,这些尚且稚嫩的少年少女擦干了泪痕,竟也如同焕发了新生。就算他再冷血无情,此时此刻也不可能不被感染,更何况,他本就不是心硬如铁之人。
忽然“噗通”一声,谷源向他跪了下来,声音悲切中带着决然的坚定,强压着哽咽道:“求求您了,我们不需要在五族盟中占据什么地位,但长老他们已经付出得太多了,求求您不要再让六长老他们白白牺牲,如果您还是不肯答应,我们会立即离开含丹城,绝对不会再打扰到你们。”
谷衾看着他悲痛而坚决的脸庞,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本想开口斥责他,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哽咽了回去,他的心也在颤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冰魂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竟要一位孩子来苦苦恳求,背负沉重的责任来换取生存的机会?这本是他们该做的事啊……
谷源却继续说道:“走之前,族长曾跟我们说过,他说如果人族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信任,那就一定是您,如果您都不肯同意,那么绝对不会再有人帮助我们了。他还说,他相信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当年冰皇石出现在您手上,您又送还给我们,再到今日之局,或许就是命数吧……”
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定地从空间戒中拿出了一颗白色玉石,无比郑重地用双手举了起来:“今日,物归原主。”
黎叶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冰皇石,脑海中掠过了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神冰原小村,老者最后的话语:“若有机会,带领我的族人获得自由,离开这里。若是在别的大陆,寻到了其他的族人,让大家聚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便好了……”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吗……
我不懂因果,我只知道,昔日您以命助我,今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必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