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神光仿若灵蛇一般扭曲游动着,互相缠斗撕咬,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但白雾的侵蚀却让它们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最终陷入了极不稳定的状态,轰隆一声爆炸开来。
山洞中的白雾一阵混乱的扰动,但却依旧没被这股恐怖的气浪掀开,甚至由于白雾的阻隔,近在咫尺的黎叶完全没受到任何干扰。但他的情况却也糟糕到了极点,森森白骨缓缓消融,似乎整个人都要消失在雾气里,生机微不可见。
他的生命迹象一点一点消散,渐渐的仿佛与尸体无异了。但就在时间的缓缓流逝中,某一个平凡的刹那,石床突然亮起了耀眼的光华,灿灿若天日,与此同时,隐没在黎叶体内深处的无尽符文也在残骨上明灭闪烁,似乎在交相呼应。
他的身上渐渐浮现一抹微弱的生机,仿佛寒冷了一整个冬日,僵硬的大地上出现了一抹嫩绿的翠芽儿,如此柔弱,却也如此顽强。
仿佛暖暖的春日来临,生的气息开始复苏,笼罩在周围的白雾被石床的光芒缓缓逼退,于是潜藏在黎叶体内深处的灵生之水开始流淌运转,支离破碎的残骨开始愈合完整,消融的血肉开始回溯,正彷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
山洞外,沉寂盘坐的黑袍人突然悠悠醒来,掐指一算,正好四十九日过去。他缓缓起身,穿过洞内缭绕的白雾,来到了石床边。
黎叶似乎早已醒来,换了身干净的青衫,正盘坐在原地,不知在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此时此刻,他似乎回归了最初的状态,完全看不出他身上的血肉曾经被腐蚀得一干二净,现在反倒精神奕奕,一切如昨。
见着走近的黑袍人,黎叶当即站起身来,认真说道:“这次多谢阁下费心相救。”同时,他也在仔细打量对方。之前他虽然处在半昏迷状态,但还是能隐隐察觉到外界的动静,也模模糊糊听到了千羽落和黑袍人的对话。
对方自称是他的朋友,可他回忆了很久,也不记得自己哪位朋友有如此厉害的修为,而且对方的气息很是陌生,不像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人。
此刻距离如此之近,黎叶仔细观察也没有发觉什么端倪,只当是对方不愿让他得知身份,最终无奈地放弃了揣测。
但令他奇怪的是,对方似乎也在怔怔地看着他,竟然对他的道谢毫无反应。
黎叶有些不自然地道:“怎么了?”他低头看了看,发觉好像没什么不妥啊,虽说之前感觉自己快要被千刀万剐、支离破碎了,但他醒来的时候可是一切正常。
黑袍人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沙哑地道:“你血肉重塑,样子有些变了。”
黎叶微一愣神,便看见黑袍人大步向外走去,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抬步紧跟了上去。
山洞外有一条清澈的蜿蜒的小河,黑袍人停在河边没有多说什么。黎叶明白了他的意思,几步走过去,看见了河水中自己的影迹。
入目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虽然还残留了几许秋元原来的样貌,但更多的却是回归了最初,很久很久以前的模样,也就是本属于他黎叶的模样。
正当他有些怔然的时候,黑袍人又缓缓说道:“相由心生,魂体相合。”这八个字虽然无头无脑,却正好解释了这般变化。魂力修到神道境后,便开始逐渐和身体的每一寸交融相合,待得完全功成,就会诞生出质变的神魂力。
而这个过程对于黎叶来说原本是很艰难的,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并不属于他,在突破化圣境相互交融的时候注定会十分麻烦。然而在之前如炼狱一般的四十九天里,他的血肉全部消融,就连骨头都快残缺消失了。所以在血肉重塑的过程中,他的魂力有意无意地融合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渐渐地改变了他的身体样貌,使其与自身魂力更加契合,也就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黑袍人已经从空间戒中取出很多灵草,在河水中略略清洗了起来。他并没有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而是运转魂力指挥着,这样也更加细致。
黎叶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见黑袍人有些生硬笨拙地架起了锅碗瓢盆,才猜到了他的意图,连忙道:“我来吧!”
虽说两人都早已是神元境以上的武师,吃不吃饭毫无影响,但救命恩人有此兴致,黎叶当然不好去阻拦。只是看对方的动作,似乎并不熟练,黎叶便将这活揽过来了。
不过说实在话,他也很多年没有亲自动手做过饭菜了,最初也显得十分生疏,但还是很快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动作变得麻利起来。也是这种时候,他有些恍惚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时光,那个宁静祥和的小村,那个幽静清美的蓝烟山,还有那些人和事,仿佛依稀都在昨日,所有的画面和记忆仍然十分清晰……
可惜,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黎叶轻轻叹了口气,却正听到对面的黑袍人也微微一叹,不禁愣了一下,向他看了过去。
黑袍人却似乎没有看他,微微低垂着头,仿佛在看那一锅正在熬煮的香汤,沙哑地开口道:“重塑之初,需好好调养,吸收灵草之效。”
听他这句话,此刻做顿饭吃并非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而是想借此吸收灵草的功效,帮黎叶稳住身体的状况。但不知为何,黎叶总觉得还有另一层深意。
黑袍人不再说话,只是在面前空地放下了一张石桌。黎叶也不好打搅他,便专心致志地忙活手头上的事情,没过片刻,几道精致的菜点便摆上了桌子,散发着清淡纯美的香气。
虽然并没有荤菜,显得这顿饭过于素淡,但黑袍人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右手藏在宽大的衣袍中,先是盛了碗汤,静静地喝了,随后轻轻拿起长筷,夹起一片碧灵草叶,很慢很慢地吃着。
黎叶并没有看到黑袍人隐没在衣袖中的右手在微微发颤,也不知道他的面色表情,自己尝了几口,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不好意思,水平有限……”
毕竟相隔了太久的岁月,他自然不像当初那般熟练,或许也是由于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变迁,黎叶只觉得再没了那时的味道和感觉。
但黑袍人却打断了他:“不,我觉得很好。”
黎叶微微一怔,不禁诧异地看向他。然而对方却不再多言,又回归了沉默的状态。
但不知为何,黎叶心中的怅然却渐渐散去,仿佛因为对方一句话便明朗了起来。两人在沉默中夹着菜、喝着汤,不急不忙,不紧不慢,显得分外融洽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已然杯盘狼藉,黑袍人静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道:“我走了。”
黎叶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姓,连忙补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
“以后自会知晓。”黑袍人的话语依旧简明扼要,不肯多说废话,他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微微一顿,又看似多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这顿饭。”
话落,他便在一阵淡淡的银光中消失了影迹。
或许是心理作用,没了灭痕玄尊隐伏在体内的那道印记,黎叶只觉得一身轻松,最后的阴霾也由此消散。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时间,不知道这一番重塑血肉的过程耗去了多久光阴,恐怕千羽落众人已经担忧多时了。
黎叶翻出通讯玉石,感应了一下千羽落的方位,却觉着有些不太对劲,他又翻出刻录了地图的那枚玉简,发现她竟然身在南家的核心腹地,这距离跨越得也太大了。
他想起之前莫书几人去南家求助,心头不由一紧,难道是这方面出了什么事故?
好像自从五溪大陆天下大乱以来,他们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此刻灵草的药力已经在他体内沉淀下来,化作温润的细流缓缓滋养着每一寸角落,黎叶匆匆炼化巩固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道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破到了神道境,也算是这番磨难后不多的收获吧。
随后,他以最快速度布好了一个超远距离传送阵法,估摸着能直接到南家势力范围边境,毕竟那等家族的核心区域都设下了重重的空间封锁,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凭借信物传送过去,否则就算可以跳转到那里,周围也会密布巡逻武师,难保不被乱箭射杀。
折腾辗转了好几个时辰,黎叶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南家重城——南纭城。
出乎他意料,这座本来繁华热闹的城市竟然显得无比冷清,城门边都没有几人出入,只剩下成群结队的武师身着盔甲,气势沉凝肃杀,手执长矛守在城门下。
黎叶不过是站在远处多看了几眼,就有一队武师面无表情地向他围拢过来,喝道:“来者何人,窥伺南纭城有何企图?”
黎叶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打算挑事,耐心说道:“我来拜访南家南秋池小姐,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大胆!你……”这群武师顿时变了颜色,直接呵斥出声。但领头的那位化圣境强者却摆摆手,暂且压制住了他们的喧哗,尽量平和地问道:“现在非常时期,不知你与二小姐什么关系?”
黎叶顿时心有所感,自己消失的这段时日似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于是沉吟道:“我是秋池小姐的一位朋友,最近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位化圣武师眸光一闪,道:“最近我南家正值多事之秋,不知你可有证据表明身份?”
黎叶想了想道:“我名黎叶,你若是告诉秋池姑娘,她自会知晓。”
领头的化圣武师摇摇头道:“目前情况特殊,我们这些人见不到二小姐。”
“哦?”黎叶微感诧异,觉得自己直接跑来似乎有些莽撞了,应该先四处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这些南家武师都见不到南秋池,那他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