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这道画面也渐渐消散。
接下来,黎叶依次遇到了寒飘渺、白若依、南秋池等人的幻影,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意无意透露出星星点点的信息。
洪家强者中除了黎叶在黑暗森林遇到的那位以外,似乎全都死了。按几道幻影的述说,但凡神道境及以上的强者都不能幸免,不像他们仅仅只是被困住。
只是月西凡却毫无影踪,不知下落。
黎叶不禁默然,只能暗暗希望月西凡不要有事,不然月羽泪接连失去亲人,怎么承受得住?
至于月乾飞等其他月家人,由于修为都在神宇境,也只是被困在某个角落,暂时没有大的危险。
他继续前行,终于在最后遇到了叶寒溪的幻影。他站在遥遥的远方,冷峻的神情微微缓和,唤了声师父。
“你们到底在什么地方?”黎叶直接问道:“难道在这片空间的无尽深远处?”
“我们不是在一处空间。”叶寒溪微微摇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一盘乱局,群雄博弈,又能有几枚棋子跳得出棋盘的控制呢?但千万年来,它们一直未曾放弃过努力,毕竟……不试试的话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随即他深深地看了黎叶一眼,郑重地道:“师父,你想明白了吗?”
不待黎叶回答,他的身形就崩散成缭绕的云雾,照例留下一道模糊的画面,显现出真正的叶寒溪的影像。
但与之前所有人都不同,画面中叶寒溪突然睁开了双眸,锐利的神光一闪而逝,他周围缠绕的那些半透明幻影纷纷剧烈地扭曲起来,朝他汹涌着,似乎要再次将他拉入沉眠的深渊。
黎叶瞬间拔剑刺入那画面中,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来到了叶寒溪身旁,搅起一层层水纹。
叶寒溪也似乎极有默契,身侧神剑化作一道绚烂的青光,流转间似乎震开了那些未明的束缚。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黎叶正要凝神看去,那模糊的画面却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无影。
最后时刻,黎叶匆匆将空间戒中的乾坤石抛进了画面中,然后用尽全部道力斩出了最巅峰的一剑,想要助叶寒溪脱困。
“轰隆——仿佛暴雨将至,雷声轰鸣炸响,整个世界都摇颤了起来。那画面也彻底隐没不见,再看不到叶寒溪的情况。
待得一切平静下来,周围深沉的黑暗已经消散无影,露出一个宽敞空阔的大殿。
黎叶回头一看,身后的暗色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道厚重的石门,仿佛在表明他依旧停留在原地,似乎刚刚行了那么久远的距离只是一场幻觉。
黎叶沉默地伫立了片刻,便转身走入面前的大殿,这里显得过于安静,只有周围镶嵌的很多晶石透着淡淡的莹光,明灭闪烁间仿若梦幻之境。
大殿中空旷无人,黎叶仔细地绕着边缘走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发现,但他又明确地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最终停下了脚步,感觉这些明灭不定的晶光有些晃眼,终于略略仰头看向渺远的穹顶。
没有横梁,没有瓦瓴,大殿的上方仿佛一片浩瀚的星空,各色晶石星罗棋布,仿若一副纯美的画卷,隐约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玄奥深邃感。
黎叶突然想到了刚刚叶寒溪幻相所说的话语:“一盘乱局,群雄博弈,又能有几枚棋子跳得出棋盘的控制呢?”
那么,这些棋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拼命努力?
黎叶微微眯起眼睛,发现头顶的晶石出乎意料的繁多,真如漫天星一般不计其数,但却有那么几颗特别明亮,让人想要忽视都很困难。尤其是靠近中央的一颗莹绿色晶石,简直要夺去整个世界所有注目。
但他的目光下一刻便停顿在旁边那颗也很明亮的暗紫色晶石上,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属于冥归的气息。
随着他细细打量,他渐渐发现了更多的不同之处。很多晶石早已黯淡破裂,在其他晶石明亮光辉的遮掩下毫不起眼,若不是黎叶看得十分细致,几乎发现不了它们。
但无声的事实是,这些黯淡破碎的晶石数量其实远比光芒璀璨的晶石更多。
这又是暗喻了什么?黎叶心中涌现了很多猜测,但仍然不敢肯定,直到他看到最边缘处几颗熠熠生辉、仿若刚刚镶嵌上去的晶石。
其中有一颗半透明的纯白色晶石,显得甚是特殊,黎叶从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而月羽泪、千羽落众人的也一一有所对应。
但唯独没有冷尘玉的。
黎叶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终于收回了目光,抬手按了按长时间仰头而略有些发酸的脖颈。
一盘乱局,群雄博弈,岂不正是头顶那璀璨浩瀚的晶石星空?
而在长久的寂静中,突然有一道细微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你明白了?”
这问话声虽然来的突兀,但黎叶却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地道:“虽有些细节不甚明了,但大体已有把握。”
他再次仰头看了看那颗最为明亮的莹绿色晶石,淡淡道:“你要听吗?”
“呵,祸从口出,你自己明白便可。”那颗晶石光波流转,看上去盈盈漾漾,无比瑰丽动人。
黎叶微微颔首,也没有执意说下去。如果很多事可以直白地倾诉,那么对方也不必煞费苦心用壁画、用幻相、用眼前的晶石星空来暗喻真相了。
很明显,那些长廊上的图画并非为了记事随意刻下,而刚才的幻相毫无迷惑性,更像是在传递一些信息,眼前的晶石星空则是让黎叶肯定了他最后的猜测。
“那么,你的选择?”那道细微的声音继续询问,话语平和而毫无情绪波动,似乎并不紧张,也不期待黎叶的回答。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黎叶却似乎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即刻回复,而是反问道:“你的身份?”
对方平和地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黎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真的这样简单么?恐怕并不仅止于此吧。”
一阵寂静的沉默后,对方徐徐叹道:“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虽然这很是不可思议。既然如此,我便给你讲个故事吧。”
“无尽岁月以前,天上有很多星辰。它们有的关系良好,经常往来,有的互为死敌,征战不休。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处在一个世界,并不孤立隔绝。”
“但有一颗星辰,它却不愿搅和在这些繁杂的事情间,它寻了片僻静的角落,收敛了自己所有光芒,不想被其他任何星辰发现。”
“然而世界就这么大,它再如何隐藏又怎么可能真的超脱在外呢?其他星辰找到了它,逼它做出选择,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一切都必须见个分晓。”
“那颗星辰在无奈之下只能说它在思考一些极为关键的问题,等它更进一步后才能真正做好选择。其他星辰暂且答应了它,但仍然密切关注所有情况。”
“但令所有星辰意外的是,那颗被紧紧相逼的星辰竟然坠落了,它终究没能更进一步,甚至因此分裂成了两颗星辰,一同埋葬在永恒的夜色中。”
“故事到这里按说就可以结束了,但其实正刚刚开始。”
“没有星辰再去关注一颗早已陨落的同伴,它们在某一天为了一些事情发生了口角,展开了激烈的决战。大战后,群星陨落,一片沉寂,原本明亮的夜空也因此黯淡下来。”
“在一个被彻底遗忘的角落,却亮起了些微星火。那颗分裂成两部分的星辰苏醒了一半的意识,承载了它所有的恶。它不择手段吞噬其他星辰,大的小的,远的近的,一概不放过。到最后,它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便布好了局,让主体意识陷入沉睡吸收夺来的能量,只余下些许本能掌控大局。”
“不知过了多久,它另一半承载了善的意识也苏醒了,善念不愿见到这样的惨象,但却压制不了恶念,只能在暗中隐晦地留下线索,留下些许生机。但这样的生机是微渺的,无尽岁月以来,只有个别极聪明的星辰察觉到端倪,想尽办法避开恶念的吞噬逃到星空的另一端。”
“然而时间渐渐流逝,恶念越发强大,几乎快成了朗朗星空中最强的存在,即将恢复主体意识,还想要兼并善念,成为最初最完整的的形态。善念自然不愿被如此抹除,若是恶念主宰了全部,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可是,它究竟该怎么做呢?”
那道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轻微,最后的一句话仿佛漾起了回音:“怎么做呢……”
黎叶没有说话,而是反复思索着对方讲述的这个简短的故事,感觉自己离最后的真相越来越近了。因为对方的话语一点也不难理解,虽然借了星辰做喻体,但稍微深想便能明白它内在的含义。
“你希望我怎么做?”黎叶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说道。
莹绿晶石的光辉更加柔和了,一闪一闪地仿佛真正的星辰:“你愿意帮它吗?”
黎叶轻轻一叹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退路?我可不想看见自己的亲人朋友也成为那些被吞噬的星辰。”
“很好,带着这颗晶石,将魂力注入其中,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切记,千万不要有任何负面情绪,否则一切都是徒劳枉然。”那颗莹绿色的晶石竟然脱离了穹顶,缓缓飘落下来。
“哗啦--”
冰凉的海水突然掀起了一道浪花,一道黑影急速破浪而出,随即悬停在半空中。
仔细看去,这是位二十出头的黑衣少年,神色冷峻深沉,眸光幽邃渺远,虽然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但这份狼狈却丝毫不减他从容冷静的风度。
他缓缓调匀了气息,在原地戒备了几秒,见没有多余的危险跟随而来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运转元力风干了身上的海水。
“这是什么地方,师父呢?”叶寒溪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自语道。
自从被海底暗流冲走后,他醒来时就被困在一片莫名的空间中,动弹不得也毫无出路。自己的元力与周围覆盖的青光相应和,丝丝缕缕被抽离而出,这让他只能全力吸收周围的天地元力,补充自身的消耗。而与此同时,还有无尽幻相缭绕在心,仿佛要让他永世沉沦,喜怒哀乐、爱恨愁欲起伏不休,似乎无从挣脱。
但叶寒溪经历了太多坎坷,小时候便失去了至亲,村人被屠戮干净,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又随着黎叶四处流离,见惯了人世险恶,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生活,又被元冷离掳去用来威胁黎叶。他以为师父自此逝去,便沉默地独自来到了寒州,开始从无到有打拼出一片偌大的天地,其中艰难不计其数。
所以,无论那些幻相多么逼真,叶寒溪也保留了一份最深的清醒。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受到一种悸动,所以他趁着机会顺势斩碎那些幻觉,让意识回归,正看见黎叶立身在一处遥远的地方,在助他脱困。
叶寒溪没有辜负黎叶的期望,他隐忍许久也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所以他拼尽全力斩开了一切阻挠,最终破碎了那片空间,出现在幽冷黑暗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