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想到圣国中那个外岛之人身负诅咒的传闻,黎叶只感觉整件事情背后笼罩着浩瀚的迷雾,怎么也无法看清。
最终,他还是沉定心神继续往前走去,这条长廊不短,一路看下去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左边第六幅图是一片广阔浩瀚的大陆,山川河流借着石壁的凹凸很好地呈现出来,极有立体感。这副地图一样的图画蔓延了整整五个图幅的距离,也因此十分具体清晰。
黎叶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来这是圣国大陆,只不过更具体的涉及到阵法层面的布局问题就不是他能琢磨出来的了。保险起见,他又拿出一颗刻录晶石注入道力后将这副地图刻下,不出所料晶石又险些裂开。
随即他又将目光投向右侧的第六到第十幅图画,发现与之前的五幅十分相像,只不过是森林变成了肥沃的平原。但都是一群人本来平静自在地生活着,最后尽数死亡,丰饶的平原也变成了黑色的余烬。
但这一次黎叶看见了这处村庄因何而毁灭,因为第八幅图保留的还不错。只见那本来蔚蓝无垠的天穹突然被血色覆盖,降下了无尽鲜红的火焰,顿时将一切化作了灭世之景。
他索性继续看了下去,右侧石壁的第十一到第十五幅图画的内容竟然还跟之前大同小异,甚至直到第二十幅图画,都是以五幅为一个轮回,从生机到毁灭。不变的是那血色祭坛与生灵涂炭,变化的是人们居住的地方,从森林到平原到海边再到山村。
右侧石壁的画面至此戛然而止,剩下的石壁只有一片凌乱莫名的色彩,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完全无规律无美感可言。但若是盯得久了,就会莫名地心烦意乱。
黎叶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继续看左边的石壁。左右两旁的画面似乎互有联系,又似乎毫不相干,这还有待证实。
在长长的圣国地图后,是兵荒马乱的战争景象,不知何故全是战火喧嚣。黑与红单调的两种色彩肆意涂抹,将血与火的惨烈刻画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的图幅中,出现了一位威严伟岸的金衣男子,他的面庞笼罩在一片迷雾中,只有眸光深邃而坚毅,有着无坚不摧的英勇和百折不挠的强韧。
他聚拢残兵败卒,四处征战杀伐,终于汇聚起强大的力量,平定了圣国天下。
在最后的几幅图画中,金衣男子高坐宝座之上,脚下是密密麻麻跪倒拜伏的人影,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他似乎命人修建了一座高高筑起的祭坛,而他就立身在祭坛之巅,高举权杖,仿佛在举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随即,天空中闪亮着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人世一切,也掩盖了金衣男子的身影,在模糊不清中,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微妙,似乎流露出几分恐惧震惊,但又似乎只是黎叶的错觉。
最终,在最后一幅图画中,金衣男子端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目光冷酷无情,仿佛俯瞰众生的神灵,身后则伫立着形貌不一的十二个人,均显得十分尊崇敬畏。还有一人站在前方的台阶上,捧着长卷不知在宣读些什么,可能便是圣国国师了。
长廊已经走到了尽头,黎叶心中的浪涛却未曾平息。他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石壁图画,发现什么颜料都没沾上,再观其色泽,似乎已经存在了无比悠久的时间,沧桑而古老。
他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不会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这些图画便已经刻下了吧?
黎叶的心中渐渐溢满寒意,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位金衣男子,确认他就是圣国国主,那位无尽岁月以来一直高坐在上的圣玄强者。只是……在最后的几幅图画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那个祭坛和仪式……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最后一幅图画中的圣国国主,看着他冷酷无情的双眸,心头隐约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但便在这时,画面中的圣国国主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漠然的双瞳漾起了熠熠的神光,似乎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利剑深深斩入黎叶的魂海。
黎叶顿时心神一震,不自禁倒退两步,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如同遭受了重创一般,好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但当他苍白着脸再次看去时,那幅画面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他有些思绪恍惚,静默地站在原地,直到身侧传来“吱嘎”一声,一道讶然又惊喜的声音随即响起:“黎叶,你怎么在这里?”
黎叶豁然看向走廊的尽头,只见那沉重的石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位清丽若仙的白衣少女缓步走出,明眸静静望来,带着几许讶异和探询,正是月羽泪。
“泪儿?”黎叶也是一怔,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月羽泪,而且看她模样也毫发无伤,只是略有些憔悴罢了。
月羽泪轻轻走了过来,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如幽兰盛开一般明丽动人:“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随即她静静地在黎叶身前站定,敛去了眸中的担忧与关切,又追问道:“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你也是一人吗?”黎叶看着月羽泪清澈如水的明眸,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温和地问道。
月羽泪浅笑道:“当然不是,大家都在里面,小落、秋池、飘渺、若依……所有人都在,我带你进去。”随即她便轻轻拉住了黎叶的右手,就要朝石门内行去。
但下一刻她就讶异地回过头,看着纹丝不动的黎叶,蹙眉道:“怎么了?”
黎叶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毫无情绪地道:“你不是泪儿,你是谁?”
月羽泪微微一愣,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道:“黎叶,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太多事情,有些紧张过头了?我为何就……”
黎叶却轻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泪儿与白姑娘和飘渺根本就不熟,怎么可能突然亲热地叫起他们的名字?更何况……”他目光下移,看了看月羽泪拉着他的手。在他的印象中,月羽泪很容易害羞,就算重逢之间心情惊喜也不可能上来就拉着他走。而且……她就那么粗心大意,试探都不试探就敢肯定自己是黎叶?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这些时日以来经历了太多诡异的事件,现在已经变得无比谨慎小心,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月羽泪却抿了抿唇,略带些嗔怪地道:“你凭此就敢妄作判断?我与若依他们相处了一两个月,怎么也算不上陌生了吧?”
黎叶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淡如水。在他眼里,眼前的“月羽泪”跟他所熟悉的泪儿除了容貌简直没半点相似的地方,从气质到性格到言行举止处处都透着别扭的感觉,还不如昭宁假扮他假扮得像。
“月羽泪”见他不为所动,不禁幽幽一叹,随即露出些微诡异的微笑,收回左手挽了挽发丝,轻声笑道:“果然很了解你的小情人呐,但你看出来了又如何,中了深魂印,你已经不得解脱了,除非……”
她笑着看了看身后的厚重石门,身形逐渐虚淡,变成了丝丝缕缕流动的白雾,话语也因此飘渺不定起来:“除非你能够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尽头。”
随着一声轻响,她的身形彻底崩散成流转的云雾,但在完全消失前却隐隐显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是一片不知大小的空间,奇异的是半边金光刺目、半边棕光凝厚,仿佛被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在这世界的交界线处,一位白衣少女静静盘坐,微闭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泪儿?”黎叶见到这位少女的第一眼便毫不怀疑她的真假,只是还没等他观察出更细致的东西,这道影像便渐渐散去了。
黎叶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泪儿,你们究竟在哪里,在什么地方……”黎叶默然自语,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想起刚刚那道幻相的话语。
中了深魂印?这是什么东西,自己若是遭人袭击为什么毫无感觉?他皱眉思索着,突然忆起了什么,豁然转身看向左侧石壁的最后一副画面。
高高在上的圣国国主依旧眸光冷酷,笼罩在深深的迷雾中。黎叶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眸,似乎有些明白了此番因果。
原来刚刚偶然的对视间已经被莫名之力做了手脚,怪不得现在再怎么看都没有开始那种危险的感觉了。虽然不知道深魂印有什么作用,但直觉总不是好事,恐怕会如那道幻相所言,让自己无法离开这片空间。
黎叶思考间已经看向了那道半开的石门,门后一片幽静的暗黑,没有多余的色彩,更没有多余的声响。
但走到现在,难道还有退路吗?
黎叶沉默了几秒,便抬脚从那道狭窄的缝隙走进了石门,同时他也尝试推了推,却惊讶地发现丝毫都撼动不了,即便他动用全部道力也不行。
但当他完全走入石门之后,它却仿佛被一股莫名之力推搡着,在“吱嘎”声中渐渐合拢,最终“砰”地一声完全关上。
黎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他伸手往两边摸了摸,也完全没有石壁的影迹,仿佛他被抛弃在了一片绝对独立的空间,黑暗空旷而渺远。
他只能凭着一种莫名的感觉向前走去,似乎都不再踩在石板上,因为落地时一点声响都没有。
冥冥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不断地唤他的名字。
“千羽落?”黎叶停下脚步,看着从远方缓步而来的紫衣少年,感觉十分奇怪。
他并非奇怪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八成还是幻相,他只是奇怪在这种深沉的黑暗中,他为什么可以毫无阻碍地看清对方的身影,就像还在光明里一样。
“可算找到你了。”千羽落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拍他肩膀笑道:“你跑哪去了?光留下我们在这里受苦,太不够义气了。”
“受苦?”黎叶想到刚刚看见的月羽泪景象,突然感觉事情好像没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些幻相隐约间……似乎也在给他传递一些真相。
“你不知道?”千羽落微微挑眉,说道:“除了尘玉、龙旭、莫书、冰璃和你不在以外,大家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彼此间无法联系,也无法脱逃。”
黎叶心中一动,对方说的难道真是事实?因为冷尘玉等人的确身在外面。不过他也同时肯定面前的还是幻相,至少千羽落从来都调笑地叫小尘尘、小莫书、冰妹妹,哪里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
但即便他明知道对方是幻相,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洪家的那些武师呢?你有看见吗?”
千羽落不在意地拂了拂衣袖:“谁知道,我有那心思关注他们,还不如研究一下怎么从这里脱身。”说着他又笑吟吟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来拯救我们出去的吗?”
黎叶见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只能暗叹一声,平淡地道:“我会尽量想办法带大家离开,但不是你。”
千羽落微微一怔,没好气地薄怒道:“怎么,你对我有意见啊?太不够意思了!”
黎叶却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让千羽落出去,但不是你。”
“砰。”随着他话音落下,这道幻相也溃散成白雾,消失无踪。唯留下一道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一位紫衣少年盘坐在雷电狱海之中,还有无数透明扭曲的身影在他周身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