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身子可是还好?”一片狼藉的大殿内,楚清霁被初晓扶着坐在刚刚被打理好的软塌上。
“嗯,初晓,我有点饿了。”楚清霁撑着额头,一丝倦意清晰的写在眉宇之间。
“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找些膳食来。”初晓闻言,顿时提起了精神,略一施礼,便快步走出了大殿。
楚清霁轻抚了一下有些红肿的唇瓣,眼底一片柔光,那人眷顾的温情眼神,令她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很快,初晓便拿了粥回来。
房中的争斗仍在继续,但却渐渐呈现出平息的状态,弦朗在看到宁沉烨回身之后,便开始指挥众人撤退。
楚清霁垂首,淡然的品着碗里的粥,沉睡了多日,身体还真是乏力的很。目前,她急需的就是补充体力。
空气中,一道寒气弥漫开来。
一直站在楚清霁身边的初晓感到眼前飘出一层雾气,下意识的抬头。
门槛处,洛翊歌挺拔的身姿森含冰冷,他背对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衣角却似乎正向外丝丝的冒着寒气。
初晓下意识的挪动步伐,将楚清霁护在身后。
“哐当——!”宽大的衣袖一挥,身前的一张实木圆桌轰然倒塌化为粉末。
“都给本宫滚出去!”薄唇抿出凌厉的弧度,出口的字像是包裹着厚厚的寒霜一般,直冷得让人心底发颤。
初晓一个激灵,手指一动,腰间的软剑便拔了出来,她强压着心头的颤意,紧紧的盯着正缓步而来满身寒气的男子,呼吸有些不稳。
房中的人脚步凌乱的退了出去,就连修冥也被洛翊歌的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
楚清霁垂首安静的喝着粥,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手中的碗令她感兴趣。
看着洛翊歌在几步之遥外站定,初晓的心渐渐提了起来。
女子娴静的娥首令人沉迷,洛翊歌狭长的凤目紧紧的锁住眼前的人,眼底的血雾弥漫开来。
“为何?”优美的唇线紧抿,洛翊歌袖中的手指早已收紧,吸了一口气,生硬的挤出两个字。
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戚在血雾中升起,为何?为何你竟倾心于他人?雾气流转,洛翊歌感到自己体内的冰封似乎又厚了寸许。
秀美的眉梢不动分毫,直到喝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粥,楚清霁才放下了碗,清丽的眸子抬起,一片澄澈清透。
“你与季晨有何关联?”冷然的嗓音隔着雾气安然响起。
楚清霁眼中的神色有些沉了下来,虽然沉睡了多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忽视某些不经意的细节,比如……她为何会被带到浣月。
当日她虽耗尽了异能,骨子里对于危机的判别并未消失,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季晨的熟悉气息之后,才陷入沉睡的。
当时她还惊讶,季晨竟会不顾她的命令,孤注一掷也不容许她落入他人之手。而如今想来,那股气息虽然像极了季晨,但却还是有着某些微妙的差别的。
眸光微微上扬,洛翊歌俊逸的身影映入眼帘,楚清霁轻轻皱起了眉。
“双生之子。”澄澈的眼睛,清透如琉璃,洛翊歌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眸子面前,他的眼底却溢出一抹哀伤。
闻言,楚清霁眼底闪过了然的神色。
缓步上前,洛翊歌的嗓音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脆弱:“为何是他?”
……不是我?
心底的叹息抽痛了心脏,原本就苍白的棱角更加料峭莹白。
“情之所至,无能为力。”嗓音清越冷然,楚清霁并不认为这样直白有何不对,她敛起眼角因宁沉烨晕上的温情,缓缓站起身来。
“天下佳人无数,你如此伤怀,大可不必。”也许是因为季晨的缘故,亦或是相似的血脉渊源,又或者是初见时那一丝没由来的担忧,楚清霁由着心底微妙的感觉,对洛翊歌始终有着一分不忍,“你当明白,我无意伤你。”
话音飘落,洛翊歌敛眉苦笑。
他自幼年起便生性清冷,鲜少有人见过他笑的样子,连洛翊歌自己也记不清自己上次一的笑容是在何时了。
而此时,他难得一见的笑却尤为令人心痛。
为什么呢?洛翊歌想不明白,她当初不是一直对宁沉烨避之不及吗?她那般冷然倔强的性子,为什么会这般轻易的便将心交了出去呢?
“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洛翊歌抬头,眼底雾色凄迷,一圈暗色的漩涡正在慢慢酝酿。
“世间不能顺心之事早已数不胜数,若是连感情都要想清了后果再决定,何其可悲?”琉璃般的眸子与之对比鲜明,楚清霁小巧的下巴,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决然油然而生。
“可悲?”洛翊歌嗤笑,而他的下一句话却令楚清霁的心骤然沉了下来,“若是你日后得知辰王府是如何待你母亲,岂不更加可悲?”
“什么意思?”楚清霁眼角一眯。
“你这般通透,又继承了你母亲的记忆,还有什么不明白吗?”洛翊歌迈步上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轻声低语宛若呢喃,“辰王府出来的人,你如何得知他是否有真心?”
秀眉轻蹙了一下,楚清霁忽然退开了步子,勾唇轻笑:“是否真心我自会判别,你不是也说我很通透吗?”
缓了缓呼吸,不得不说,刚刚有一瞬间,她确实被动摇了,但是持久以来的独立自主,并不轻易允许自己的思路被别人带着走。
“所谓当局者迷,清儿还是莫要因一时意乱情迷失了分寸,若是落入了他人蓄意布好的局,那便得不偿失了。”洛翊歌鲜少能一次说出这样长的语句,唇角几乎不可见的弧度,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清儿?楚清霁眼角一眯,眉梢轻蹙。
初晓心底一凛,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这浣月太子竟会如此称呼一个女子。
“若是如此,我便不在局中了吗?”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眼下的局势,不只是她,是他们,而是整个天下,哪一个不是这个时代大局中的棋子?
“至少我是否真心,你心知肚明。”凤眸轻敛,雾气弥漫,雪白的衣角轻轻扬起,一如初见时翩飞的蝶翼。
与季晨一脉相承的血缘,尽管经由上一届圣使的血脉引流,但楚清霁仍然能够隐隐察觉出其中的包含着什么。
墨色的狭长凤眸,原本汹涌翻滚的雾气渐渐变得飘渺,紧紧的锁着眼前纤细的身影,似乎想要引得她沉迷其中。
“我认为我已经说清楚了,你这又是何苦?”闭了闭眼,楚清霁移开视线,嗓音冷然。
那双眼睛似乎比苏君墨那双泛着漩涡的黑眸还要令人无措,明明只有一片朦胧的雾气,楚清霁却在其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还没有比较过,怎知之前的选择便是准确无误?”纤长的手指逼近,似乎想要轻抚少女娇嫩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骤然顿住,随后仅仅是挑起了少女耳畔的一缕秀发,小心而婉转的一顺而过。
男子清越的嗓音不复往日的字字冰霜,带着一丝突如其来的温情,低低的在耳边响起,楚清霁眉梢一凝,眼底晦暗不明。
“你沉睡多日,身子还很虚弱,近日便在此安心休养,至于别的事,我会处理。”优雅的唇角,那一抹几乎并不可见的弧度,让楚清霁几乎怀疑自己是自己的错觉,清凉的嗓音就这样拂面而过。
“小……小姐。”直到洛翊歌走出殿门,初晓才慢慢反应过来,“浣月太子这是何意?”初晓犹豫了一下问道。
楚清霁敛了敛眼,身体的困倦让她难以忽略,转过了身,楚清霁一边示意初晓扶她休息一遍轻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清霁确实是像洛翊歌说的那样“安心休养”着,宁沉烨突如其来的的“到访”,令原本庄重宏伟的宫殿一夕之间支离破碎,楚清霁被移驾到了距离东宫最近的栖凤殿,为了避免再次“遇袭”,栖凤殿附近加派了大量的大内高手严加保护。
对此,楚清霁只是稍稍挑动了一下眉梢,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想之中,归元天象过后,她的身份算是正式昭告天下了,不论她最终落入哪国之手,这样的结果都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是囚禁还是软禁,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没有人不想在她身上打上自己国家的标志,以此号令天下。
唯一令她意外的是洛翊歌近来的态度,她待在落凤殿,除了行动不自由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而洛翊歌也是每日准时准点的到她这里报道,更令她哑然的是,洛翊歌冰冰冷冷的性子,似乎在一夕之间得到扭转,正在一天天的温润起来。
那双雾气弥漫的凤眸,偶尔还会细微的弯起,周身丝丝的寒气也在一日弱过一日。至于那日他喷薄的怒气和沉痛的质问,更是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眼底的哀伤转眼间烟消云散,又似乎是一瞬间柳暗花明后的豁然。
对于这样的洛翊歌,楚清霁心底难免渐渐生出一丝疑惑,一个人的改变会有这样轻而易举又快得令人捉摸不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