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着嘴,眼中有一抹薄怒一闪而逝,“若是阵法不稳固,在这荒郊野岭,随便出来一个变故都可能将我们这群人置于死地,我学阵法七年,自然是要精益求精的,周将军可敢保证,这山谷里没有任何危险?”
周立夫呐呐的说不出话,我却眼底略带嘲讽的看着他,最后默默的跟肖誉一块上了路。
山谷里一片寂静,越到里面越诡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肖誉也渐渐的感觉到了不对,“周将军,你不是说这里是苍国储藏物资的地方,怎么会如此寂静?”
我观测天象,发现这个时辰月色正好,十分适合这个在月色之下的偃月阵,所以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十指来回灵活的打着手令,嘴里大喊:“变队,偃月出窍。”
瞬间,一片月光层层叠叠的从这些精兵的刀锋上映射出来,森森的杀气不断的逼着身边的树木,我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维持这种耗费心神的术法。这不是普通的术法,这是借月光之灵气而形成的天然大杀阵。
我皱眉,这个苍国的新帝着实不好对付。
都到了这个程度,还不能把他们逼出来。
忽然间,我听见一阵疾风的声音,我心下惶然,迅速的感到肖誉身边,就在这个时候,一支支冷箭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意纷涌而至。
我冷笑了一声:“结阵。”
我身后的那些精兵,迅速的取出了盾牌,然后很快恢复了之前的队形,而我和肖誉,则是被这些精兵团团围住了。
肖誉冷哼一声,“阁下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难道苍国都是你这般不敢说不敢做的人么?”
一片死寂。
肖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我却觉得不对劲了,肖誉一向是冷静自持温和的人,现在却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绝望的死寂,他很绝望,他现在的求生意志很弱。
我侧脸看他苍白的面容和惨白的唇色,沉声道:“陛下……你中毒了么?”
肖誉垂眸,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风轻轻吹过,将他宽大的衣袖掀起一片小小的缺口。这个时候,借着月光的清明,我看着肖誉苍白的脸和手上层层叠叠细细密密的红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是听雪楼。
听雪楼给肖誉下了长相思的蛊毒。
肖誉现在死死的咬着下唇,面色痛苦。
而暗处的箭越来越猛烈了,我看情形不对准备带着肖誉离开,没想到被周立夫发现了我的企图,他目光阴沉,语气冷淡,“陛下,宸妃娘娘,你们现在……不能走了。”
肖誉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知道长相思发作的痛苦,我看着肖誉皱着眉忍受着蛊毒的侵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辈子我们都是中了长相思的人。
所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无穷极。
时间最难一字便是情,今生我了解情了,而肖誉却仍然执迷不悟。
此刻的周立夫化身为嗜血罗刹,他看着我们,好像在看着两个死人,他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拿起手中的长剑就准备杀了我们。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来以为对付陛下要一会儿,但是现在陛下旧疾发作,就不用微臣多此一举了。陛下,宸妃娘娘,你们一路走好。”
而我此时拉着肖誉的手,目光坚定,声线清越,“陛下,准备好了么?”
我话音未落,刚刚我们所在的地方就已经被炸出了一个深坑,我和肖誉骑马往山谷深处跑去。
听雪楼负责的部分是,让周立夫一直紧追我们,却一直对我们无可奈何。
此刻我已经全然放开了对肖誉的怨恨,不管怎么说,承受了一下长相思,本身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我此刻也没心情让他爱上我以此复仇了,太没意思了。
我骑着马,在身后人马不停蹄的追赶之下,情况越来越危机。
这个时候我又扔出一枚雷霆珠,又“轰——“的一声,又一块地被咋成大坑。
我们马不停蹄的前进着,可是周立夫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直到我们跳下了那片悬崖。
跳下去的时候我在想,上辈子摔下去的时候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会不会疼啊。这么想着,我就真的彻底昏过去了。
场景倒退到我跟柳青青协商的那个晚上。
那天,柳青青问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肖誉对我放下戒心。
因为这辈子我一直都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我跟谢家的关系也不像上辈子那么糟糕,最重要的是,我的确是对他没有付出过任何真心。
一直是算计。
所以我和柳青青一直担心的事情是,我们并不一定能够骗过这个少年皇帝。
毕竟他自小受到太后的牵制,这么多年都为自己的身世暴露担惊受怕,他……不是普通时期的盛世皇帝。他的目光如炬,所有阴谋诡计都是玩剩下的。我们现在所布下的局,他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一定可以察觉得到的。所以我一直不放心,这次出征……到底用什么办法让他真正的信任我。然后把凤印交给我,只要有了凤印,听雪楼就真正的属于我了。
柳青青当时的说法是,自然是真的救了他,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救他的人必须只是谢瑶嬛,而不是谢丞相的女儿或者高高在上的皇妃。
所以……我一定要失忆。
是真的失忆。
让这具身体失忆。
让我在这个朝代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记。
最后在离开的时候想起来。
但是这样对顾旻很不公平。
因为我和他发生的种种在那段时间内,都会忘记。
可是我别无选择。
顾旻……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是我对这个时代唯一的眷恋。
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他对我所做的事情也不完全是因为爱,可是我……就是无法放下他。
但是只要我回去了,只要我回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或许没有我的阻挠,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肖誉的位置,成为这个国家高高在上的帝王。
又或许很多年后,他也会忘记我,成为千古一帝,左拥右抱,完全补记得他是生命里有过谢瑶嬛这个人。
光是这么想,就觉得心疼的难以言喻无比复加。
所以我想,真正能让我对肖誉真心的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失忆了。
跟他在山崖下相互厮守。
可是我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肖誉是自私的,他在发现我坠崖之后,并没有像我预计的那样追下去,即使我的肚子里名义上还有着他的孩子。
所以,我费尽心机想方设法所设的局,白费了。
然而,事情又有了转机。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床上,我揉了揉脑袋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无奈的想,莫非……我穿越了?
脑子朦朦胧胧的,完全记不得期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好像就是睡了一觉,然后就到了这个木屋里。我看了看床边,有一双精致的绣鞋,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安慰了很多,还好还好,起码穿越到富贵人家来了,不过这儿的环境……真是不是在坑爹么?
我坐下来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想了想自己需要面对的情况,无奈的吸了口气,准备出门。
我走到门边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准备进来。
他看见我准备出门,温润而笑,“醒了?”
于是我毫无创意的开口,“我失忆了。”
失忆梗虽然很滥,但是很好用。
白衣男子看着我,言笑晏晏,“失忆?”
他的眼里滑过莫名的光彩,然后笑着对我说,“姑娘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肯定会受伤,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我茫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你的么?”
白衣男子歪着头,似乎在想怎么回答我,“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我双手叉着腰,“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在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恍若经过了似水年华。
他的手捧着一个药碗,声音清朗,“我是顾旻,你是我的妻子。”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怀孕了?”
他点点头。
我走上前一步,“然后我跳崖了?”
他继续点头。
我双手抱胸,“我为什么跳崖?”
他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我要另娶。”
我马上叉腰,“你居然娶了我之后还要另娶?当初我是怎么嫁给你的!”
他把煎好的药放到我手里,示意我喝药,然后歪着头坏坏的笑,“当初你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我,说是做小妾也没关系。可惜到了我府里就不让我看其他人一眼了,最后我娶别人,你便这般跳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勃然大怒的我听到了他说的话,我并没有很生气,似乎……他说的那个无理取闹的任性的小姑娘跟我无关,又或者,我自己本身,根本不介意他说什么。
因为,不管怎样,他跟我一起跳下来了。
这就足够了。
我结果他递过来的碗,微笑,“喂!你为什么要跳下来,陪着自己新娶的嫁娘不好么?”
他嘴角噙着一抹坏笑靠在门上,微风吹过,他墨色的发丝和白色的长衫翩翩起舞,我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个男子……真是十分好看,难怪“我”从前为了他不计较名分。
他从衣服的广袖里拿出一根木簪,然后对着我说:“因为我想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只极为普通的桃花簪,只是花纹极为精细,我喝完药从他手里接过,然后微笑的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给我?”
我坚信,我是认识这个人。
我坚信,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人的。
因为我从见到他开始,就完全没有一个失忆的人在陌生地方在陌生人面前的不安和惶恐。
有的,只有安心。
我想,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
我摸着这个木簪的花纹,然后脑子里出现了一颗桃树。
那棵桃树下有一男一女,在桃花漫天下相视而笑。
我歪着头看着他,“顾旻,我肯定喜欢你。”
顾旻眯着眼睛看着我,“喜欢我英俊潇洒?”
我眨巴眨巴眼睛,“喜欢你貌美如花。”
他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此时,我才发现他脸色不正常的惨白。
我走上前,发现他的唇色也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