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伊万的已经明白了一些，可看到面前湘妃这样的光景，便知道做主子的，都不希望下人太聪明的，便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实在是愚钝，并不知道。”
湘妃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其一便是给阮若水那个贱人一个下马威，她不是要捧自己身边的人吗？皇后娘娘随口一说，便将她好不容易捧起来的人摔在了地上，其二嘛，便给下人们看的，让他们看一看，靠自己主子往上头爬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如今你看在眼里，觉不觉得害怕呢？”
伊万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奴婢自然害怕，皇后娘娘这样警示后宫，也就是奴婢愚钝，看不出来，如今娘娘这样提点，奴婢知道了，从此以后，奴婢自然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一定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看到伊万这么说，湘妃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了一握，说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人，更是沉着稳重的聪明人，自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和你一语道破，你知道这样的事情便好，反正今天晚上我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曲直那蠢货，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在皇后娘娘的面前，还不是像一只狗吗？”
伊万听到湘妃这样说，心中不免有些凄凉，看了一眼头上的月色，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月色已经被烟云笼罩了，看不到透出来的光亮，黑夜昏昏沉沉的，好像是永远都不会过去一样。
宇阳宫中，皇后在寝殿里头呆呆地坐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已将所有的妆容尽数褪去，眼底的憔悴一下子就展现了出来，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可从前在王府中这样年轻气盛的样子已经全然不在了。
从前被廖沐阳牵着手许诺一生一世的人，现在也不过是成了一个深宫怨妇吧。
她如今是一个步步惊心、谨小慎微的妇人模样，这便是后宫，是在皇上身边日夜猜忌的后果，曲直已经悄悄地将水端了进来，在一旁洗着毛巾，只等皇后娘娘发话，便将温热的毛巾递过去。
沈佳音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曲直，只看她的头低低的，似乎不敢看人，眼神之中的凌厉从刚进屋便有了，如今已经化成了满满的恨意，倒不知道应该是要恨曲直，还是要恨自己了。
“怎么，你很害怕吗？”沈佳音问道。
曲直听到沈佳音问自己，便连忙说道：“奴婢自知做错了事情，并不是害怕，是惭愧。”
沈佳音听了这话，冷冷地说：“所以说这时候就算本宫让你去慎刑司，或是发配你去做最下作的活，你也不害怕咯？”
曲直慢慢地说：“奴婢是皇后娘娘您的人，要怎么发落便是您的事情，奴婢不敢有什么意见。”
沈佳音将梳子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子，走到了曲直的身边，曲直的个头比她高一些，所以即便自己穿着花盆底，也只能与她一般高，她轻轻地抬起了曲直的脸蛋，说道：“你既然这么忠诚地对我，为什么刚才偏偏要让本宫难堪？或者说，你是看到了小红那个狐媚子的妖术，自己也要学一学吗？”
听到沈佳音这么说，曲直连忙跪在地上，说道：“皇后娘娘明鉴，曲直断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沈佳音看到曲直这样子，怒气十足地问道：“本宫问你，你为什么非要在皇上的面前卖弄学问，生怕皇上不知道那蛇羹不是我做的吗！”
曲直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说：“皇后娘娘如果这么说，便是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看到皇上这话问得很有目的，再加上这几天来对皇后娘娘已经很冷漠了，如今这样问，可不是让皇后娘娘为难吗？便先说了，若让湘妃娘娘或者德嫔娘娘说了这样的话，皇上可就是会觉得您和他们是一党的了，皇上最讨厌宫中人拉党结派，奴婢真的是为娘娘考虑的，请皇后娘娘明鉴啊。”
沈佳音听到曲直说的这话倒是有理有据，心中的怒气也慢慢地降了下去，只是说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一个懂事的了，本宫还要感谢你了吗？”
曲直只是低低地说：“皇后娘娘，曲直这条命都是您捡回来的，为什么要怀疑奴婢？皇上的身侧不是随便人能侍奉的，奴婢知道自己的能力，所以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奴婢也万万不能背弃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可怜奴婢这一点真心，不要自己生气。”
沈佳音听到曲直说的最后一句话，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快快起来吧，刚才是我急躁了一些，你可有跪疼了？”
看到沈佳音也心疼自己一回，曲直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疼，为了皇后娘娘，奴婢都可以去死，为什么会怕这样的疼痛？再说了，如果这样跪可以让皇后娘娘知道奴婢的真心，也是值得的了。”
说着，曲直便轻轻地端起了地上的盆子，小心地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将已有些冰冷的毛巾重新放在水里头洗了一遍，再拿了出来，小心地呈给了沈佳音，说道：“皇后娘娘，快点洗把脸，刚才那顿饭吃得油光满面的，这会子可以清清爽爽地洗了脸去睡觉了。”
沈佳音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曲直说着；“本宫的皱纹越来越多了，那些宫中的小年轻什么时候才能停啊，这样下去，即便本宫有强大的内心，心也是止不住地疼，每次想到这里，本宫就想把他们千刀万剐，可是皇上喜欢，本宫要有所隐忍，便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听到沈佳音这样说，曲直也知道这些年来，皇后娘娘走的路要比别人更艰辛一些，也更隐忍一些。
如此想着，她便柔声安慰：“皇后娘娘，您才是后宫中的主人，任凭那些人怎么样，还不是靠着皇上的恩宠小打小闹吗？能有什么气候？只有您母仪天下，您靠着的是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所以您如今的悲伤都不是事，那些人年轻又能有什么用，还不是会随着年岁慢慢地逝去？”
听了曲直的宽慰，沈佳音好歹有些轻松，她接过了曲直手中的毛巾，又有些凉了，曲直说道：“皇后娘娘，这毛巾有一些凉了，奴婢再帮您过一遍水吧。”
沈佳音摇了摇头，说道：“不要了，反正本宫也没有睡意，这样冷冷地敷在脸上，好歹也能清醒一些，今天晚上是你当值吗？”
曲直摇了摇头，说道：“这几天原是徐华当值的，若是皇后娘娘希望奴婢陪在身边，奴婢来了就是了。”
沈佳音摇了摇头，说道：“你今天也是很累了，快休息吧，这样漫漫长夜，终归是要本宫一个人度过的，没有人可以帮本宫驱赶孤独，皇上也没有这样好的本事。”
说着便将毛巾递给曲直，曲直忙接过，柔软的毛巾握在手心里，竟然是彻骨的冰凉，曲直虽不能对沈佳音的痛苦感同身受，站在她的身边，却觉得比隔一条银河还遥远，她可是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啊。若连她都不能开心，那些苟延残喘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看起来是分外大，和从前倒不太一样，大概连明月都能看到人的心思吧，这时也要出来凑个热闹，曲直呆呆地站在宫外头，觉得浑身寒冷。
春天都要来了，怎么还是这么料峭，大抵人心不过如此吧，她掖了掖长衫，慢慢地向着房间走去。
阮若水走到宫中的时候，只听得西边殿堂一片安静，阮若水稍微地凝结了神色，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和，说道：“苏公公可是来跟小红说，皇上晚上要去卓文雁宫中的消息了吗？”
阿和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说了。”
阮若水蹙了蹙眉头，说道：“下面的人有没有说她什么反应？”
阿和轻轻地说：“表现得倒是镇定，娘娘，现在您当真要去看她吗？奴婢觉得您现在就算去了，她刚烈的性格也会让您脸上挂不住，还不如就不去。”
听到阿和这么说，阮若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的脸上怎么会挂不住，原就是我将她提携上来的，她有什么能耐到今天？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没掂量好，岂不是也白费我的一番苦心？”
说着，便让下人跟里头通报一声，里头听到阮若水来了，忙自己卷了帘子，走到外面来，重重地跪了下去：“见过清嫔娘娘。”
阮若水在黑夜中看着小红，只见她一身翠烟衫，下头是绿草百褶裙，为了防春日的冷风，便在外头披一件淡蓝色翠水纱，真是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阮若水仔细看了一眼，小红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仇恨的神色，一颦一笑都很自然，她便笑着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春恩车转了方向，这么快就穿上寻常的衣服了？”
小红眸含春水，头上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
她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苏公公很会做事，亲自来跟嫔妾说的，嫔妾看皇上已有文雁姐姐照顾，索性就卸下珠钗，没想到清嫔娘娘这样关心来看臣妾，臣妾才这副打扮出来，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清嫔娘娘不要见怪。”
她轻轻地低下头去，只见裙子上头，白色的软纱轻轻铺在地上，裙裾在夜色笼罩下更加暗香浮动，小红看起来还真有点粉腻的味道，遇到今天这个场景，再配合小红这么泰然自若，阮若水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一个寻常人。
这么想着，他便笑着说：“虽然你今天刚被升为常在，可也实在不用给我这样跪着，你快起来，外头霜寒露重，也不怕着凉了？来，我们到屋子里头去坐坐。”
说着，便将小红的手牵了起来，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明明是纤细的手，可是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却好像有千斤重。
